沉默的證人 - 1-7 Bloody hell！

「嘟」的一聲長響，電話掛線了。

邵毅握著話筒，沉默了十多秒，才呼出一口氣，再分派任務，讓技術員Vincent繼續收集並分析現場附近的商店和住宅大廈入口的閉路電視片段，有否拍到王娟娟或可疑人士出入；也讓大D打電話，請鑑證科多諒解，加快化驗進度。

「大家都辛苦了。還有精神就請繼續調查。累了的，都去休息四個小時，我去趟記者會，四個小時後準點再開會。細D要外出上門查問，可以不用來。」

大家都歎著氣散會了。

杜衡很久沒合眼了，還發著燒出現場、解剖，開會前找到辦公室急救箱，吃了一顆退燒藥才敢匯報，現在更是餓到胃袋一抽一抽地作痛，身上每個細胞都在爭先恐後地表達不滿。

他想起到達H城後還沒有落腳的地方，就借了鄧仔的手機，打給養父，退休急症室醫生馮敬德。

「喂，老不修？是的我到H城了，可是行李和證件都被偷了，呃咳，咳咳……這幾天把我出生證明翻出來行不？我得去英國駐H城大使館補辦證件……沒，沒病，當然沒有！哪有的事，你聽錯了。啊，對了，雖然不想住在你家天天聽你叨嘮，可是我這特殊情況沒錢住酒店……」

電話那邊，馮敬德笑著說了幾句。

杜衡聽了，深感不妙──他這位腹黑的乾爹一出手，準沒好事！

「蛤？你說什麼？What？！你跟周老隊長腦袋裡都在想什麼？不許住在你家打擾你？那也是我家好嗎！」

「你們這是黑箱作業！Objection！（我反對！）」

杜衡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心裡彷彿有十萬隻蘇格蘭高地牛奔騰而過，隨手掛了線將手機還給鄧仔，跌跌撞撞地衝出去要找邵毅。

絕對要說、清、楚！

他，杜衡，這輩子都不要和這個邵Sir住在一起！

就算人長得帥也不行！

他和這傢伙有仇，住在同一個宿舍單位裡，絕對有如火星撞地球！

絕對不行！他以整整三十二年的單身gay之力發誓！

結果他堪堪趕上走進升降機裡的邵毅，還沒開口，就兩眼一黑，在對方面前華麗地倒下了。

「喂！喂！你怎麼了？」

杜衡失去意識也就一瞬間的事。他被一雙手穩穩地接住了，沒摔到地上，只覺被搖晃了兩下，聽到耳邊著急的喊聲，昏昏沉沉的半睜了眼。

「別吵，我要休息……！」

他依稀看到邵毅的嘴巴開開合合，似乎在說要叫救護車送院。

這也太丟臉了吧……

於是杜衡一掌胡亂摁在邵毅臉上，以示拒絕：「你這臭警官敢將我送院，我就將你送進殮房……！」

說完，他就昏睡過去了。

直到他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還有點迷糊。

他伸手摸摸額頭，感覺退燒了，撕下退熱貼，又吸了吸氣，感覺鼻子還有點塞，喉嚨也還疼，不過感覺得到比之前好多了，此刻全身都很乾爽，沒有糊著汗水，應該有人替他擦過身。

被窩裡沒有任何異味，只散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家常味道，淡淡的，很溫暖，讓人精神十分放鬆。

床邊的小櫃子上還有個馬克杯，裡面的水是暖的，在冬天的空氣中冒著嬝嬝白煙。

杜衡擁著被子半坐起來，有些遲鈍地雙手捧起杯子喝水，轉著眼睛，四處打量。

這裡不像病房，也不像休息室啊？更不像他乾爹的津水灣別墅啊？他這是在哪？

下一刻，他聞到了食物的香味，肚子大聲抗議。

「咕──」

「啊，醒了？」

進來的不是護士小姐姐，也不是他的乾爹，而是邵毅。

「How come...怎、怎麼是你？」

杜衡才剛剛退燒，耳朵還殘留著點紅色，臉上掛著驚訝又迷茫的神情，頂著一個睡亂了的鳥窩髮型，看起來有些不符合專家氣質的傻氣。

邵毅被他這副樣子逗得忍不住笑出聲：「是啊，是我。之前一直在忙，忘了跟你說。周老隊長安排你和我一起住在警察宿舍這裡，說是宿位吃緊，附近也沒酒店，我這裡多一個室友也還行，就當增進友誼了。我一開始也覺得很意外。」

杜衡本來想一拳揍到他的笑臉上，再反詰一句「誰要跟你這臭警官增進友誼」，可又覺得這樣沒風度，只好勉強點了點頭。

目前只是權宜之計啊！他在心裡默念。我可不會長住在這裡！

「你應該空腹很多個小時了，來吃點東西，慢慢吃，別噎著。外國生病吃什麼我不清楚，趁回來的時候是早上，就去了趟菜市場，買點新鮮瘦肉熬了粥，你吃得慣嗎？」

杜衡望向邵毅手裡的碗，當場破功，演示了何謂「真香」。

真香，就是字面意思「真香」。邵毅捧來了一碗用小火熬得米粒軟爛、香氣誘人的瘦肉粥，表面還細心地撒了細細的蔥花和薑粒。

在英國，不去高級餐館吃飯的話，就只會隨便煮個義大利麵加點培根和蔬菜，什麼時候吃過這麼正宗的家常粥？

杜衡二話不說，接過碗來，不顧形象，也不聽邵毅勸說燙嘴，兩三匙子下去，整碗粥就見底了，還意猶未盡，咂了咂嘴，回味著口腔裡殘餘的溫度和粥香。

邵毅說：「我自己已經吃過了，瓦煲裡還有兩碗的份量，還要嗎？」

「要。」

於是，兩人彷彿建立了某種神秘的默契，一個高高興興地吃，一個高高興興地看著對方吃，完全看不出來十二個小時前的不和諧。

吃完以後，邵毅把碗收掉，又拿來了一隻碟子，整整齊齊地排著一排奇異果肉，插著牙籤。

杜衡心情大好，客氣地道了謝，一邊吃，一邊想：咦，還挺懂得照顧病人的，連補充維他命C的水果都準備好了。

他卻忽然想起，邵毅不是要去記者會的嗎？怎麼會在宿舍裡？

「那個，記者會……」

「我比較擔心你的狀態。」邵毅笑了笑。「反正我去記者會也只是個『不許亂說話』的佈景板，所以打電話給嚴督察，推掉了，也親自致電各大媒體負責採訪的記者，重申重案組正在全力查案，實在抽不開身，請他們多多包涵。」

正所謂「相由心生」，邵毅的臉龐英氣十足，兩道劍眉，額頭飽滿，眼窩深邃、鼻子挺翹，調查時露出嚴肅神情很有男人味，可他偏偏又有一雙親和力十足的狗狗眼，內眼角比較鈍圓，眼尾略略下垂，現在放鬆閒聊的樣子溫吞吞的，微笑時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沒什麼侵略性，為整體的氣質添了幾分柔和。

杜衡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

這人的臉根本顏控福音！笑起來真犯規！

他就喜歡這種濃眉大眼的犬系小帥哥！無論是顏值還是身材，都完全長在他性癖上！

這話還說得，「比較擔心你」？

杜衡感覺自己突然被撩了一把，不過他總不能一直盯著對方露出「沉迷男色不可自拔」的表情。

「那嚴總督察不是威脅削經費嗎？」

「沒事的。嚴明自上任以來就跟周老隊長對著幹，削了這麼多年經費，早就快削無可削了，沒差，說削一半只是虛張聲勢。現在媒體都知道出了命案，就靠重案組調查清楚，諒他也不敢在這關節眼上亂來。」

「看不出來啊，你嘴上不跟他爭持到底，竟然懂得玩這一招……」

「當然得盡量避免硬碰硬，徒然惹自己生氣。你太小看我了吧杜法醫？不過呢，我也暗暗質疑過你的實力，但看你抱病出現場、解剖，再聽你分析完，現在已經改觀了。這樣，我們算是扯平了？」

「嗯，扯平了。」

「合作愉快，杜法醫。」邵毅主動伸出手來。

「一樣，合作愉快，邵隊。」杜衡也大方地伸出手來，和他握了握。

彼此都是成年人，當初只是鬧出個啼笑皆非的誤會，既然對方先示好，有什麼不能和解的？

「你是顧問，嚴格來說不算我屬下，不用叫我隊長。叫邵Sir也有些生疏了，可以直接叫全名的。邵毅。毅力的毅。」

「哦，好。邵毅你怎麼稱呼我都行。杜顧問、杜法醫、Dr. To、杜衡、或者像我英國那邊認識的人，隨意點喊我Francis，都行。」

「Fren…」

「不不，讀Fran-cis.」

「Fran-sis？」

「不不不……」

邵毅和不少H城人一樣，聽英文完全沒難度，輪到自己說就會舌頭打結，尤其這外文名字還得捲起舌頭唸。

他試了幾次都唸得不標準，放棄了：「還是叫杜法醫好了。」

這個人為英文口語程度苦惱的樣子莫名可愛。杜衡在心裡暗笑，一邊打著小算盤。

好歹同居室友是個養眼的帥氣小警官，懂下廚，不用煩惱吃飯的事，似乎多住一會也還行……

這個念頭維持到邵毅轉身出去，拿回來一根探熱針，一把掀起他的被子為止。

「你幹嘛？！」

雖然杜衡知道，兩人初見時自己幾乎等於裸奔被看了個遍，剛剛昏睡時對方也已經把他全身擦了個遍，可眼下自己渾身上下只穿著內褲，還是覺得有點不自在，趕緊拉著被子與邵毅角力。

「Hey，探熱幹嘛要掀被子？」

邵毅一臉無辜。

「我很久沒生病了，在宿舍裡備著的是好幾年前從家裡拿過來的舊式溫度計，探肛溫的。剛剛你燒得最厲害時，我已經探過一次，溫度再高點就得送院……」

「Bloody hell！（天殺的！）」

杜衡萬分驚悚地望著他，而對方還沒意識到不妥，以既直男又充滿父愛的語氣說了下去。

「放心，不髒也不會受傷的。我以前給小我十二歲的小妹探過，先用酒精消毒，再抹好凡士林，將人擺成側臥，一手將雙腿舉起來，一手將溫度計……」

杜衡忽然覺得屁股哪裡都不舒服，怎麼坐在床上都不自然，彷彿那根探熱針還在裡面硌著似的。

他很想飇國際通用髒話，很想劈手搶過肛溫計，對邵毅那目測手感很緊實的屁股狠狠地還以同樣的禽獸舉動，附送一邊一個巴掌印。

他只在八歲發燒不肯吃藥那次，被養父馮敬德拎起來探過肛溫、放過栓劑，哭得稀裡嘩啦，哭得連馮敬德都怕了他，打從那以後，從來沒有閒雜人等碰過他尊貴的臀部……

他一個純正的1，竟然相隔二十多年再度被捅了，折在了眼前這個臭警官手裡！

杜衡保持著凍結在臉上的微笑，顫抖著手，偷偷在被子下摸向連自己都沒碰過的那個地方。

他輕輕地探進小半個指節，下一秒就臉色大變，掀開被子衝進浴室裡，拉上浴簾，將水龍頭扭到最大，「嘩啦」地瘋狂清洗。

剛才是誰覺得全身都很乾爽的？？？

手指尖上都是凡士林！

一探進去，一起身，就全是從那個地方流出來的，潤♂滑用的凡士林！

「杜法醫，怎麼了？不舒服？沒事吧？」

「『沒事』？！你覺得我像沒事嗎？我真的是多、謝、您、了、啊，邵S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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