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抓緊時間,將人手分成兩半,一半繼續在現場調查,另一半向酒店方取證。
「訂1616房的是誰?」
管那層的高級經理戴著一頂法國貴族假髮,揩著汗陪著笑:「各位阿Sir、Madam,這,這不太好透露吧……酒店很注重客人私隱的……」
「要是你家失竊了,會攔著警察說保護私隱不用抓賊嗎?你們這是阻差辦公!」
「呃,這個嘛……情況不同,我們當然不會阻差辦公,但也要以客為本……」經理發動鬼打牆技能,跟他們大繞圈子。
經過一番拉鋸,事實證明,在H城頂尖商業世界裡,VIP比「警察」兩個字好使。
邵毅掏出齊連山送他的黑金VIP卡,經理馬上乖乖吐露詳情。
訂1616號房付錢的,是DragonJ的白金VIP會員,H城地產大亨的兒子,「范少」范駿鵬。另一個登記入住的人是最近很紅的一個網美KOL,網名「娘娘」,全名高鳳儀。
「這具女屍身材看著像,可是和娘娘樣子不太一樣啊!」大D聽到了,大為愕然。「我和弟弟都有follow她,她比這女人仙氣多了……」
為了證實哥哥的說法,細D馬上掏出手機點開一張全身照片。
照片上的高鳳儀穿著一身哥德式宮廷黑色洋裝,衣料繁複華麗,裙擺曳地,配上眼妝和暗色的唇膏,捧著一本書,站在教堂階梯上,回眸一望鏡頭,矜持貴氣得像個從畫框裡走下來的淑女,又帶著一點歐洲中世紀的古老神秘感。
經理有如得道高僧上身,眼神悲天憫人,口吐勸世警語:「兩位阿Sir,要知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美女本質上和一坨屎沒分別。」
大D和細D正沉浸在女神盛世美顏中,聽得這話差點岔了氣:「蛤?」
「我在酒店服務業這行幹得久了,什麼人沒看過?十個美女九個整容,照片是靠化妝整出來的照騙,騙子的騙。她登記時,身份證照片醜醜的。你們警方儘管驗什麼DNA和指紋,我發誓就這是本人。」
杜衡給了經理一記白眼:「Oh, please, give the poor lady some respect. (拜託,留點口德) 人家改頭換面很不容易的,死後樣子也控制不了。」
杜衡雖如此說,但他搜集屍體全身表面的微量物證時,很輕易就摸出了劣質整容手術的各樣產物──人工割出來的雙眼皮、玻尿酸墊出來的下巴和鼻、矽膠隆胸,手臂和大腿抽脂。
他還因為要驗明面相,拿出一小支酒精和棉花,替屍體徹底卸妝。
只見耳背有好幾個打過Botox(肉毒桿菌)的針孔,頰肌繃緊得跟僵屍一樣,長期化妝導致肌膚提早衰老,眼睛下兩圈烏青,活像被毆了兩拳。
抹掉厚厚的遮瑕膏和唇膏以後,上唇還赫然現出一顆大黑痔,估計因為太大顆,割掉的風險大,才沒有整掉。
大D細D瞪著女屍的盧山真面目,大受打擊,眼神空洞。
「悟了悟了,色字頭上一把刀……一把,手術刀……」
一說到真正的「私隱」──也就是八卦,經理倒是很樂意分享:「嘿,再跟兩位阿Sir透露點小道消息,以後可別被女人騙了。」
據他所說,高鳳儀釣到了范少,昨晚凌晨時份兩人來開房。
高鳳儀經過入口保安關卡的時候,保安看她與身份證照片不太符合,多看了兩眼,高鳳儀瞬間從端莊淑女變成小綠茶婊,掩著面撲進范少懷裡嚶嚶假哭。
「嘖嘖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裝的,可那位范少那時竟然還執迷不悟,很是受用,笑瞇瞇地用支票打發我們。那位『娘娘』,除了化濃妝後有幾分姿色,到底哪裡好啦?難不成那范少看中的,就是夠庸俗夠新鮮……」
經理說得眉飛色舞,邵毅急忙打斷。
「那個范少是提前離開了吧?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說來話長。雖說范少出手很闊綽,包下了一整層,我們酒店房間也採用一流的隔音物料,但我們值班的時候,兩人在裡面那聲音大得……你們懂的。」
經理笑得猥瑣,頓了頓,再說下去。
「大概到半夜兩、三點吧,兩人吵起來,范少三點多離開的時候氣沖沖的,臭著一張臉,罵罵咧咧的。我猜,他發現這高小姐貨不對辦嘍,幹那事的時候,不看臉,也總會摸吧,怎麼可能發現不了造假?不過他算有風度了,叫私人司機來接他自行離開,沒有把那女人轟出來,讓人待到翌日退房。」
范少與高鳳儀起了糾紛,有點可疑,可是半夜三點多就走了?死亡時間不是早上十點到中午十二點左右嗎?邵毅皺了皺眉。
「還有沒有人進去1616房間?」
「這就說到重點了,你們要是上網看過,不少人都說這高娘娘最愛『收兵』(招募男性工具人)……」
經理像說書人一樣,正要接上下回分解,卻有警員上前報告:「Sir,樓下有個小哥,趕來說要認屍和報案。」
「我初步檢驗也結束了,先帶屍體回去,捎上人去法醫科殮房做認人手續吧。」杜衡直起身來。「那位先生叫什麼名字?和死者的關係是?」
「這個嘛……」警員的眼神有點憐憫。「人叫余子良,說是死者男朋友……」
余子良是個廿歲出頭的小伙子,人很內向,在遺體告別室外稍稍望了杜衡一眼,馬上自慚形穢地垂下眼簾,也不太懂握手,微躬著身,站在三尺開外,聲音小如蚊蚋。
「法……法醫官先生。我……我在工地搬磚的,手上髒……」
他午飯時間趕過來,臉上髒兮兮的,混合著灰塵和汗水,提著外賣盒飯還沒吃。身上的工人反光背心沒來得及換,背心下是一件洗到發白甚至穿了幾個小洞的舊T-shirt,鞋頭磨穿了,露出一小截襪子,襪子也是破洞的,能看到沒有好好求醫處理的腳趾灰甲。
他猶豫著,生硬地伸出手。
手上滿佈著和年齡不符的老繭,和杜衡最多只會握解剖刀和大提琴弓的手相比,簡直天淵之別,一看就是社會底層,每天靠體力勞動換口飯吃。
更別說他的右手手掌異於常人──長了「孖指」,在姆指外側多長了一隻同等長度的手指,多出來的那一隻還畸形地往後拗,看起來特別笨拙,特別醜陋。
「孖指」,先天基因造成的缺陷,有多種形態,有時是在拇指旁生出一顆小指頭,大小如一粒黃豆;有時是在拇指外側橫著多長一隻,指形細小;有時是同等長度,並排而列;有時多生出來的一隻往後拗,有時內側的一隻向外,外側的一隻向內拗,還有其他很多不同的畸形形狀。
杜衡卻半點不介意,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與他相握:「余先生,幸會。」
余子良很是驚異地望了杜衡一眼。
杜衡溫和地笑了笑:「孖指在亞洲人當中並不罕見,約一千個初生嬰兒裡就有一個有孖指,當中以男嬰比例較高。這是基因現象,沒有什麼好忌諱的。」
余子良囁嚅著道了謝,站在玻璃幕外看著高鳳儀的遺體,神色倒是出人意料地平靜:「是阿儀。」
「你不是她男友嗎?怎麼都不難過不哭?」Elaine忍不住問。
「Elaine。」杜衡眼神責怪地瞥了她一眼。
「對我們這些被社會遺棄的人來說,眼淚是多餘的。哭給誰看?有誰會可憐我們?法醫官先生,認完人,求求您趕緊解剖調查好不好?我是不是可以去錄口供了?我很肯定,是那個范少害死人的,求求您和警察趕緊抓人!」
高鳳儀生前靠直播爆紅,死後真實外貌也通過直播一朝曝光。
本來在網上熱捧她的那些粉絲消聲匿跡,傳聞中追隨左右的大堆觀音兵也全部變成逃兵。她親人經營街市菜檔,鄙視她貪慕虛榮,為了攀高枝無所不用其極,拒絕認親收屍。
肯承認關係的,只剩下這個「小兵」余子良。
據他自白,高鳳儀戲稱他為「小余子」,屬於夜班小太監等階,雖然沒錢當不了皇帝迎娶娘娘,顏值不足以當日間隨行男寵,買不起單反也P不出仕女圖,但娘娘會交待深夜回程紀錄,為的是一聲令下,隨傳隨到,任勞任怨,服務包括但不限於拎包、足浴按摩並偶爾陪聊解悶。
錄口供的兩個刑警只覺大開眼界,一時之間這小余子身上仿佛迸發出偉大耀眼的聖人白光……不,綠光。
余子良應該知道高鳳儀大幅度整容的吧?也似乎知道她和范少開房的事,怎麼忍的?對女人忠心到喪失尊嚴真的好嗎?
「余先生,其實我們真的不太懂你和高小姐之間的關係……」
「我和她,大概有一點點同病相憐吧。」余子良如是說,交出一部舊款智能手機。
他和高鳳儀在匿名交友APP上相識,再深入地私聊了半年,手機裡有一大串孤男寡女聊心聲的紀錄。
那位人前風光,前呼後擁的娘娘,其實也不過是大城市裡一個心靈孤獨空虛的女人。
她是菜檔檔主的女兒,家裡窮,長得醜,小時候在學校沒少被欺負排斥。
而余子良,也是草根階層出身,天生孖指,自小同樣遭受了不少白眼,兩人一拍即合。
高鳳儀從小想當女明星,一開始自學唱歌,唱得很好聽,但是因為長得不好看,自行錄製的影片被網友笑了很久。她不甘心,就去美容院打工,模仿大小姐儀態,用最廉價的化妝品自學化妝,薪水全用來整容塑形。
「下巴開刀很痛的,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像拉面皮、打針那些,要定期弄,還有機會失敗,變得更醜。你們局外人當然會笑她,可是,我覺得她很勇敢。」
余子良低著頭,望著自己右手第六根手指,磕磕絆絆地訴說著。
「我知道她本來的樣子醜,讀書少,常常渴望嫁個有錢人,不是真的愛我,可她是第一個女生沒用異樣眼光看著我的手,這就夠了。」
重案組總算見識到,縱使美女本質和一坨屎沒分別,但世事總是無奇不有。既然窮丫頭有本事靠直播發財,醜女怎麼就不能當娘娘收觀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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