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入屋偷竊傷人的匪徒逃過服下眼藥水tetrahydrozoline(鹽酸四氫唑啉)的一劫,被邵毅開槍擊中慣用手以後,被捕並送入急症室,但在裡面過了不到半天就死了。
兩人送院時已經被拘捕,如果死亡,按規定一定要送到公眾殮房驗屍。
公眾殮房的新法醫Andrew,相驗完大皺眉頭,在杜衡私下發訊息問他時,雖說和涉案人士透露資訊不太合規矩,不過作為H城唯一同行兼忘年之交,還是向對方透露了直觀的死因。
靜脈上有針筒留下的痕跡,皮下氣腫,血管栓塞,檢驗其中一人心臟時,一大串氣泡堵在心臟,使血液無法輸送到其他器官,首當其衝的是肺,其中一人肺衰竭呼吸困難死了,另一人更誇張,心肝肺脾腎胰全部進了空氣,多臟器栓塞而死。
兩人被捕時那是徹底搜過身、銬得死死的,根本不能活動自如,不可能掏出個針筒往自己或對方身上刺,也就是說,有誰往兩人靜脈裡注射空氣了。
是急救時醫療失誤嗎?
Andrew和杜衡可都不這麼認為。
大於0.02 mL/kg 的空氣進入血管會使人感覺不適,大於2 mL/kg 的空氣進入血管時,猝死的風險極高。
按此計算,一個體重稍輕只有50 kg的成年人,血管裡進了空氣的致命量在100 ml上下,而醫療中最大最粗的針管也才50ml,更別說那兩人體型壯碩,體重根本不止50 kg──這不等於直接給打了至少兩大管空氣,哪會是醫療失誤了?根本是謀殺!
明晃晃的殺人滅口!
邵毅本來想好好接手查這事的,可是總督察嚴明一通電話打來,美其名曰「保護警務人員人身安全」並「體恤部下」,勒令他休假一星期,語氣充滿幸災樂禍的味道:「邵毅啊邵毅~腦袋有病就趕緊治,別多管閒事了啊。」
邵毅的強制大假結束後馬上回到工作崗位,問了隊員們不曾接手這案子,再向普通刑事部門一查詢,得回來的結論是乾巴巴的六個字:「以意外結案了」,問到匪徒身份,也只說是兩個街頭無賴。
邵毅不死心,想到遇襲時警察宿舍跟鬼城似的空無一人,求救無門,疑心更重了,後來一問鄰居,上下兩層並同層的住戶全都說去了內務部舉辦的家居安全講座,每戶出席即可獲一千元超市禮券,因為執勤而沒空出席的可以請假,一定批准。
……
夜色降臨,天空黑沉沉的,彷彿一匹無邊無際厚布,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月光很偶爾才從緩慢移動的黑雲後探出一角,長得有半個成人般高的草叢在那微乎其微的慘白光芒下投出幢幢鬼影,遠遠望去令人生怖。
大地已經沉睡了,除了傳來一兩聲野狗的吠叫以外,死寂一片。
「大佬,搞什麼?我們幹嘛要來這荒山野嶺裡負重鑽洞?這是要演過兒和姑姑嗎???(註:武俠小說《神雕俠侶》的男女主角,曾多年同住在不見天日的古墓中)」
某個黑暗的洞窟一片漆黑,除了一支手電筒發出的光芒以外,伸手不見五指,陣陣陰風「嗚嗚」掠過之時,夾雜著這樣的抱怨話。
說話的正是鄧仔,他背著個大背包,在洞窟裡走得一腳高一腳底,腳下大大小小的碎石硌得他腳底疼,走著走著還得低頭鑽進狹窄的甬道裡,幾乎手腳並用爬著前行,一個不小心就「咚」地撞到了穴壁,痛得他齜牙裂嘴。
「怎麼?後悔了?」帶著他越獄的梁烈鋒在前頭打著手電筒照明,聞言回過頭來,森然一笑。「就這小鵪鶉一樣的膽子,還想幹大事啊?」
說真的,鄧仔還真有點慫。
他傻乎乎跟著自稱「重案組前輩」的滅門重犯梁烈鋒越獄以後,梁烈鋒一路開車載著他到了郊外,在偏僻的地方棄了車,拉著他走了快一公里渺無人煙的山路,然後開始鑽山洞。
皇天在上,他腦袋裡幻想的自由生活絕對不是這樣的!
跟著這位大佬出來,不是應該坐著一輛堆滿黃金鑽石與武器的轎車嗎???為什麼會是一輛麵包車,除了換洗衣服跟果腹的餅乾罐頭以外,什麼都沒有???
座駕簡陋了點,沒事,越獄途中也是可以低調點,但至少要一打開車門,有三四個小弟保鑣早在車裡候著吧???
至少該齊齊躬身口稱梁烈鋒為「老大」,也畢恭畢敬叫他鄧子軒「大哥」,然後大佬自爆其實是某國地下組織的老大,既然在獄裡共過患難,以後就是兄弟,帶他偷渡出H城,在某國坐上組織裡的第二把交椅,可以給家裡源源不絕匯錢,甚至開私人飛機把家人和女朋友也接過去,從此吃香的喝新辣的,呼風喚雨……
「大佬,我們,我們其實是來打開小金庫的吧……」他最後掙扎一下,嘗試給自己的傻事找一個解釋。
「去你X的金庫,你自己去『痾篤金』(拉屎)吧。」
「咚!」可憐的鄧仔再次不小心撞到頭,腫起了一大包,那些美麗的幻想終於都煙消雲散。
他欲哭無淚:感覺就是被坑了啊!
他鄧子軒一定是在娘胎裡腦袋進水了,或者腦囟還沒閉合時撞到頭,才會這麼容易被灌迷湯!
乖乖蹲完一年半的牢,早點再見Elaine,找份更生人士的工作努力補償家人不好嗎?現在繼續鑽山洞有什麼好處?可是反悔回去又得加刑了吧?
「至少……至少我們越獄,是為了恢復自由身生活吧?你都能在監獄外安排車了,住個郊外別墅不過份吧?」
「你不想跟著可以回去蹲牢。」梁烈鋒不迫他。「跟著我辦好了事情,我讓小齊──也就是那位三合會調查科隊長,給你一份工作抵銷刑期,養家活口綽綽有餘。」
「欸……」鄧仔有點困惑:梁烈鋒會讀心嗎,為什麼會知道他在想養家的事?
「你不是說過你爸吃薄血藥嗎?」梁烈鋒笑了笑。「人傻是傻了點,可是至少是個孝順仔,會照看有長期病患的老父親。」
說到這裡,只見這個六旬老人臉上顯出一種落寞惆悵的神情,眼神像是在追憶著什麼遙遠的往事。
「欸你這表情,該不會是你兒子不認你這個爸了?」鄧仔忍不住衝口而出。
梁烈鋒微微苦笑,搖了搖頭,似乎不欲多說:「啊,倒不是不認,他只是連有我這個爸都不知道。」
鄧仔登時覺得眼前的這滅門殺人魔多了一絲人情味,似乎沒人們說的這麼可怕,瞬間在腦袋裡腦補出一大齣狗血劇。
梁烈鋒會不會其實身負一段千古奇冤,琅璫入獄後,不願同甘共苦的妻子帶著遺腹子或者年紀尚幼的兒子改嫁他人……
「在想什麼?同情我?」梁烈鋒一眼看穿他的內心OS。「呵,聽清楚了,當年那起滅門十屍案,我拎著兩把尖刀衝進胡家,屠了胡正勳滿門,除了他和他大女兒外出逃過一劫,無一生還,噴出來的血將我從頭到腳都染紅了,當時那感覺就一個字,爽。」
畫面過於真實,命案現場絕對是馬賽克打滿屏還是血腥無比的那一種,鄧仔馬上知情識趣地閉了嘴。
「不過,小孩子別學,知道嗎?殺了人就是殺了人,為了那一刻的爽付出的代價還是要付。」梁烈鋒伸出手來擼了擼鄧仔的腦袋。「你跟著我出來,多少有想出人頭地掙大錢的期待吧?可惜了,我不是為了這個才逃出來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去做,做完就回去自首。」
「……我感覺我上了賊船,真的。」鄧仔眼神無比誠懇地望著他。
「不用感覺,肯定點。」
「……」
話題繞了一大圈,所以大佬你到底為什麼要鑽地洞???
鄧仔想了又想,貪玩愛刺激的本性還是壓過了小小的理智。
他想:要不還是先看看大佬鑽地洞是要做什麼大事?反正大佬不介意他中途跳船,在逃一天跟兩天的後果應該相距不了多少。
鑽完最狹窄的一段甬道,兩人又能直起身行走了。洞窟與地下水相通,一點都不悶熱,風陰冷地嚎叫著,時不時可以聽到還有一些細微的滴水聲。
突然一陣「沙沙」的聲音,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掠過頭頂,使人毛骨悚然,一切想象中的恐怖全都擠在鄧仔腦中,嚇得他失聲大叫。
「哇啊啊啊有鬼!」
「小聲點,你想震到這裡坍塌把我們都活埋起來嗎?蝙蝠而已,別大驚小怪。」
眼前一道生鏽的鐵門擋住了去路,鐵鍊重重纏著把手和一旁凸起的山石,但是仍有嬝嬝白煙不絕地從縫隙中鑽出來,觸體生寒。
梁烈鋒正了正色,站得筆挺,腳跟一併,手心朝外抵在太陽穴處,面朝著鐵門敬了個標準的禮。
鄧仔見狀呆了一呆,用眼角覷著,只見梁烈鋒緊抿著嘴唇,眼神裡飄搖著如濃墨般化不開的哀悼。
「鄧子軒,敬禮。」梁烈鋒目不斜視,像在抑著哽咽的衝動般,啞聲對鄧仔說。
「哦,哦……」鄧仔不明就裡,可是梁烈鋒的語氣沉痛又不容置疑,他又瞥到地上一角放著個巴掌大小的插香爐,裡面插著三支燒到只剩短短一截的香,心裡若有所悟,就乖乖照做了。
待鄧仔也敬禮以後,梁烈鋒才伸手一圈一圈地解開鐵鍊,動作緩慢慎重,仿佛不欲驚動門後接受敬禮的對象。
門打開的一刻,寒冷的白煙爭先恐後地逃逸,直待視線再次變得清晰,鄧仔看到門後的景象,不禁瞪圓了眼睛,摒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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