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後，重案組再次開會。
隊員們十分困惑。
一是杜衡姍姍來遲，向來要求準時的邵毅卻沒有半點微詞。
二是杜衡換了另一套衣服，純色長袖T-shirt、黑色運動長褲和運動外套，穿在身上有點太大了，明顯也是邵毅的衣服。杜衡臉上還帶著些許病容，鐵青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走路姿勢很僵硬，一腳高一腳低，還很故意地遠離邵毅。
而邵毅一臉問號。
眾人八卦之魂不禁熊熊燃燒起來。
反應最明顯的當屬Mandy，組裡一個小透明女警，熱衷於嗑內部消化CP，一秒來了精神，在女警群裡飛快打字發訊息。
Mandy: 【表情包：土撥鼠尖叫】
Mandy: 我嗑到了是真的！咱們組的隊長和法醫顧問！必定是一見鍾情同居，連男友衣服都穿上了，不，連床單都滾過了！
下面對兩人初遇場面知情的三合會罪案調查科女警都在笑她。
CS Chan: 不要太激動，我們女警群奉公守法，請@Mandy遵守安全車速，否則我要開罰單了。
Christie_1216: 怎麼可能一見鍾情？一見結仇還差不多，你看清楚再說。
Mandy: 啊，也是……看起來更像是邵隊又得罪了杜法醫（點蠟）
Mandy: 可是咱們組難得湊出一對帥哥！大D細D兩個都是滿臉痘印的糙漢子，技術員Vincent大近視還只喜歡二次元萌妹，鄧仔更像咱們組人見人愛的吉祥物……他們都及不上邵隊和杜法醫這麼香啊，我真的很想看他們男上加男巴啦巴啦……（下略一千字）
反應比較含蓄的，例如大近視宅男技術員Vincent，就只是默默地繼續敲擊鍵盤，在心裡將杜衡從「性取向畢直並可以大力安利軟萌蘿莉音Vtuber」的名單中徹底剔除。
人都到齊了，邵毅宣佈：「好了，人都到齊了，開會。」
大D交出了鑑證科的物證化驗報告，不忘大吐苦水：「邵隊，我不想當惡人夾在中間催進度了！領化驗結果的時候，鑑證科頭兒『光明頂』擺著一張臭臉，還放狠話叫我『一路好走』……」
「哼，你一定是氣勢不夠，下次換我去！」阿玟說。
「光明頂只喜歡青春靚麗的小女警小秘書，豁免對象不包括男人、男人婆，更不包括阿姨。」細D插嘴。
「你們叫誰阿姨？！」阿玟日常被兩兄弟氣歪鼻子。
眼看話題又要跑歪，邵毅趕緊投以一記眼刀，讓雙胞胎兄弟閉嘴。
「大家爭分奪秒別廢話。來，看看大D拿回來的報告。」
Vincent把電子報告書投映出來，整整百頁。
大D的樣子就像活剝生吞了一隻青蛙。
「一如既往，是本天書。光明頂又不肯派他鑑證科的人來給我們說說。我這半吊子的化學知識有時不管用……」
一個男組員，外號KK，負責拉線管理現場秩序，已經變成了杜衡的小迷弟，橫著手肘推推大D，建議：「不是有杜法醫嘛？人家浸過鹹水（海外留學），英文可厲害了，懂的也多，讓他來瞅瞅不就行了──現成的翻譯機，你怎麼就沒發現？」
「喂，KK，別向杜法醫提出無理要求。」邵毅皺眉頭。「物證檢驗不是他專業，他也不是什麼翻譯機。」
「不是。」杜衡冷冷地開口。「法醫是個跨領域的專業，臨床解剖固然要精通，可像昆蟲學、毒物學、數據庫編成等都要涉獵，我在解剖時就驗過王娟娟內臟組織，看死前有沒有中毒或被下藥。給我五分鐘，我看一下鑑證科的結論。」
邵毅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兩人才剛冰釋前嫌，杜衡卻又突然翻臉？
不過邵毅給工作和私人空間劃了界線，互不影響，開會時絕不把私事放上檯面，所以還能維持著客客氣氣的態度。
「那，那拜託你了。Vincent，麻煩將筆電遞給杜法醫。」
當然，落在腐能量滿滿的Mandy眼裡，隊長這叫做「寵」，被杜法醫甩臉色還使勁寵的那種寵。
物證化驗報告裡，先提到了王娟娟指縫和口腔裡發現的白色纖維，化驗後證實源自一種常見的工業手套，可以保護雙手。
至於在指縫裡發現的黑色碎屑，是從黑色仿真皮革上刮下來的。
仿真皮革便於裁剪縫紉，又耐用不易老化，用途很廣泛，服裝、傢俱、手袋、智能產品保護套等，都可以發現其蹤影。
鑑證科分析傷口形態，發現傷口邊緣粗糙，不似刀具切割所為，於是找來了一堆形狀細長有凹凸邊緣的工具作對比。
鑑證科主任羅明光，也就是大D口中的「光明頂」，一個口是心非的工作狂，整天嚷嚷，嫌加班害他脫髮爆肝，嫌檢驗項目加急害他血壓飇升，但他和他科裡的鑑證人員還是很敬業謹慎的。
鑑證科多番模擬對比後，鎖定兇器為十字螺絲批，而傷口裡蹭到的油漬證實是常見的潤滑油。
說到潤滑油，杜衡臉色登時甚為微妙，挪了挪屁股，換了幾次雙腿交叉疊的前後順序，還挺了挺背脊，直了直腰，可還是覺得不自在。
出於一位成熟專家的素養，自制力最終佔了上風，他決心不要像個坐不住的小孩子在椅子上動來動去。
工業手套、皮革、螺絲批、潤滑油，怎麼看都與雙手勞動的工種有關。
可是王娟娟的嫖客名單裡沒有工人，彩鳳樓沒有單位在裝修，附近沒工業區。
15-20天前大廈附近倒是有個地盤在施工，不過那邊的閉路電視拍到，所有工人下班前都會脫掉全身裝備，放下工具，交給工頭集中保管，用小型貨車運走。
王娟娟會與這些人有交集嗎？
技術員Vincent盡可能搜集了彩鳳樓附近的閉路電視片段，一個屏幕顯示六段片段，左右各一個屏幕，再加筆電屏幕，已經快進來回掃了兩遍。
可是王娟娟一個大活人，竟然完全沒在任何片段裡出現過！
Vincent不禁吐槽：「這妹子怎麼比我還宅？」
不過眾人稍微一想也能理解。
王娟娟獨自南下，想在H城逾期居留滿7年，博取永久居留權，就一定不能被警察截查遣返。加上她職業特殊，賺到的錢僅夠糊口，消費娛樂應該不多，所以不怎麼出門也算正常。
邵毅沉吟，說：「這邊的大廈都很舊，閉路電視拍不到所有位置，像去街市這邊就有盲點……問了街市的攤檔沒？」
「有。」這四小時內，女警Mandy和兩個普通探員出去一趟，接替阿玟問話，如此回答。
街市的店主都可以互證，沒有借出或失竊過任何工具，也沒有員工行為鬼祟。
他們多少對王娟娟有一點印象。
「真是世風日下，那女孩子才多少歲哪，就在鎖骨上面弄個俗氣的玫瑰花紋身……」
「忘了什麼時候了，有一次我看她在街市外經過，又是戴粉紅假髮又是穿著學生妹制服的，二十多歲還裝嫩，還有還有，她身邊的男人塞她鈔票以後就摟腰摸屁股，我一下子就知道她是隻『雞』啦。」
問到肉檔的豬肉佬（豬肉販子），只見他手起刀落、一邊熟練地狂剁豬肉，一邊嘻皮笑臉地說說笑笑。
「哦，這個女人，我有印象！她每次來街市，總會眼巴巴地看幾眼肉檔，卻又不過來買肉，我差點以為她對我這個豬肉佬有意思！我『大隻誠』做人的宗旨很簡單，就是靚女或者靚太過來幫襯（光顧），叫一句『唔該（多謝）師傅』，我就絕對不會呃秤（故意少秤騙錢）！」
他想了想，又繼續說。
「我估摸著那個女人可能是沒錢買吧，也不太光顧旁邊菜檔或者對面的魚檔，更常去雜貨店買泡麵和罐頭。肉罐頭全是防腐劑，哪裡比得上新鮮的肉？」
他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叫賣。
「我們賣新鮮的本地豬肉！各位Madam要不要買點新鮮梅頭？買根豬骨回家煲湯也行！滋補美顏！各位街坊，來看一看，來挑一挑，有新鮮豬肉啊喂──」
Mandy轉到豬肉佬口中的雜貨店問話。
那位雜貨店老闆是個話嘮，滔滔不絕地和警員聊了起來。
「那女孩子沒什麼錢，可是她會摺紙，手藝還蠻精緻的。我這裡的彩色手工紙賣不出去，她就跟我商量，收幾塊錢當手工費，拿走手工紙，摺成星星和花，讓我裝在玻璃瓶子裡賣，聊勝於無。」
「她的手很巧，卻忽然在我這裡買工業手套送人，你們說是不是很怪？」
「你說，王娟娟在你這裡買工業手套？」
「對，就是工業手套。」
雜貨店老闆回憶著。
「我總覺得她不是買來自用的，像買來送人的，說不定是送給男朋友的，那天她笑得，特別像我跟我老伴訂婚的那一天！」
聽到Mandy匯報，總算有一個小小的突破點，邵毅的眉頭稍稍舒展開來。
「等下趕緊再去問那位老闆，看賣出的是不是這一種白色纖維的勞工手套！還有，我們必須再次盤問為接客一事與王娟娟吵架的房東黃國璟，和說過王娟娟經常夜出早歸的尤引娣，問清楚他們：到底王娟娟有沒有這麼一個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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