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邵毅整個人撲向杜衡,右手準備護著他頭臉要害,左手手指如願以償擦到了那隻玻璃瓶,高速的衝力使瓶子在空中劃過的弧度大幅偏離,脫手飛出。
杜衡配合著,拼命地把脖子扭往相反方向。
一下鈍響,林天靈被邵毅撞開,邵杜兩人狼狽地滾在一起。
林天靈那玻璃瓶脫手飛出,在空中打了個筋斗,劃了道長長的拋物線,哐噹一聲和神壇上另外兩個裝嬰屍的玻璃瓶撞在一起,三隻玻璃瓶齊齊砰然爆裂,鋒利的碎片和不明液體四濺開來。
「都遮住頭臉!」
邵毅一邊大喊,一邊緊緊地壓住了杜衡,手攬著他的脖子把他腦袋捂在胸口,把他遮了個嚴實。
雖然不得不說邵毅這樣男友力MAX,杜衡整張臉埋進胸肌裡也很爽,但是兩人的體位似乎不太符合杜衡預期,加上邵毅緊張之下這麼用力摁人後腦勺,不讓人好好呼吸,根本就是二次謀殺。
杜衡「唔唔」地抗議著,好不容易才從「無邊艷福」中脫身,驚魂未定地道謝,把眼鏡和口罩拉好。
那邊廂,林天靈被撞跌到一邊,被兩個警員合力撲倒,反扭手臂,壓在地上。
他愣愣地看著滿地玻璃碎、浸泡液體和暴露在空氣裡的嬰屍,眼裡漸漸由不可置信變成驚懼交加,張大了嘴巴,從喉嚨最深處迸發出一串慘烈的叫聲。
「不……不!我的兒子!我的三個兒子!你們怎麼敢……完了……完了!」
「啊!」杜衡也終於回過神來,起身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隔著乳膠手套捧起其中一具嬰屍觀察。
過了幾秒,杜衡的臉色變得有點微妙。
他謹慎地用手指按壓了兩下小小的肚子,捏了捏手腳關節,伸一隻手指掰開嬰屍的嘴巴看了看,放下來,又抱起另外兩具嬰屍依法炮製。
他似乎在強忍著一股強烈的情緒,背對著邵毅,肩膀一聳一聳。
邵毅擔心得不得了:「杜法醫,別,別難過啊……這老混蛋再沒人性,再逍遙法外,還不是天網恢……」
「噗哧!」
杜衡轉過身來,忍不出笑出了聲,兩指拈著其中一具「嬰屍」的一隻小腳丫,倒拿著一晃一晃。
「都是假的,根本不是什麼嬰屍,只是三個矽膠仿真玩偶!這神棍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還當兒子養呢!」
「你閉嘴!」林天靈大叫。「我從泰國降頭師那裡請回來的,他說用一胎三個早產棄嬰,分開浸在三瓶屍油裡煉了七七四十九天,怨氣最足,是真的!」
邵毅和杜衡:……???
「我兒子們會在我腦袋裡說話,教我怎麼演講才能吸引觀眾,教我賣新潮的風水物品賺錢,還跟我說,我有隱疾,過完今年陽壽就要盡了,要我一個月供奉它們一道老人的魂魄,老人必須自願死去才算數!這樣我才可以每月續命!」
「哦?還演戲是吧老神棍?」杜衡翻了個白眼。「別想著用什麼邪靈作祟當借口,在法庭上脫罪。」
林天靈卻不似作偽,繼續掙扎著,兩眼發直,中了邪似的,扯著喉嚨淒厲地大喊大叫。
「你把我兒子還給我!得罪了它們,誰都不好過!我會死的,我會死的,啊──」
杜衡實在憎惡這個殘害老人的神棍,對這三個沾著不明液體裝神弄鬼的矽膠玩偶也喜歡不起來。
他直接擺出破除迷信的姿態,一邊說著「來來來生剖嬰兒了」,一邊當著林天靈面前把矽膠玩偶的可拆卸關節逐個擰掉,變成一堆「殘肢」,還頗為暴力地搖晃了一下腦袋和胸腹,確認玩偶內部中空,沒夾雜著屍塊之類的變態玩意,囫圇塞進證物袋裡。
兩個負責摁住人的探員憋笑憋得極其辛苦。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林天靈臉如死灰,執迷不悟地喃喃自語。
「今天是什麼日子?什麼日子?我兒子們告訴過我,要是我在這年內東窗事發,或者是它們有什麼不測,我一整年的功夫就都白費了,我會死的……我聽到它們在哭著說,它們已經和我的魂魄融合在一起,要是死了,我也別想獨活……啊啊啊……」
邵毅見林天靈一直不合作地掙扎吵鬧,不禁大皺眉頭。
「算了,他這精神狀態,無論是真的還是裝的,都會阻礙我們調查,不適宜再問話。我們自行找銀行存摺核對戶口號碼和款項,還有找那部裝了5135XXXX電話卡的手機就好。手銬上好了吧?你們先把他帶出去客廳嚴加看管。」
「Yes Sir.」兩名警員應了。
這時候,林天靈卻又再一次劇烈掙扎,整個人的骨頭像炒豆子似的格格作響,銬著的手腕磨得出了血,只聽得他痛哼一聲,那對枯槁的老人手掌猛地一捏一縮,強行以折斷雙手姆指指骨為代價,脫離了手銬的拘束,甫脫身就飛快地往外逃。
「今天是12月31日……12月31……只要逃出去,躲開警察和我三個兒子的怨靈,只要平安過了這一天……只要過了這一個大劫……」
「站住!」邵毅喝止無果的同時,人已經如流星逐月般衝出臥室,緊追而去。
林天靈一路抓起風水擺設往後丟,什麼八卦盤、魚菜共生五行福運缸、甚至還以一個八十歲老人不可能擁有的驚人力氣,掄起了一個沉甸甸的聚寶盆,在長廊盡頭砸得粉碎,試圖阻礙邵毅。
客廳裡駐守的幾個警察想抓他,他卻像條滑溜溜的泥鰍般溜來溜去,翻筋斗、鑽襠,顛三倒四地叫著,無所不用其極,要逃出大宅。
邵毅越過重重障礙,在林天靈打開大門的一瞬間終於追上,驚於其不尋常的爆發力之餘,也不禁心中有氣,多使了幾分力,反扭住林天靈的手臂,把他臉朝下壓在門檻上,單膝壓住背脊,確保他不會再掙脫。
一開門就是如此勁爆的抓捕逃犯場面,大門封鎖線外探頭探腦的記者都來了精神,開始瘋狂拍照錄影。
鎂光燈下,林天靈死命掙扎,呻吟著,臉色忽紅忽白。
「嗬嗬……現在……是什麼時候?」
有個記者聽到了,看了看手錶:「啊,好巧啊,試圖逃跑,在新一年元旦0時0分被抓。」
林天靈喘著粗氣,臉色愈來愈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很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卻又忽地想起了什麼似的,拼命轉動脖子,瞟著騎在身上的邵毅,露出了一個險惡的笑容。
他就算死,也要拉著這個警官「攬炒」下地獄!
「阿Sir,你可不能公報私仇啊……」
邵毅一愣,慍怒地喝止:「老實點,什麼公報私仇?別亂潑髒水!」
林天靈的樣子卻確實不太妥,掙扎和呻吟聲都愈來愈微弱。
「阿Sir,我,我呼吸不了……哈啊……啊……求求你……不要壓著我……好痛啊……救命……救……」
「喂,邵Sir,還用膝蓋壓著犯人?要出人命了!」有個女記者驀地尖叫。
邵毅一愣,鬆開膝蓋,抓住林天靈的手臂把人翻過來小半,竟看見他已經出氣多入氣少,兩腳微微抽搐,甚至嘴角淌著血,流得一下巴都是。
怎麼會這樣?
「哇,死人了,警察打死犯人了!」
某小報的記者唯恐天下不亂,一邊怪叫著,一邊使勁地鑽到封鎖線最前面,將伸縮杆拉到最長,夾著手機,幾乎對到邵毅臉上,要拍下他的表情。
也有的媒體不甘於場面氣氛太僵硬,遞著麥克風,硬要邵毅即時說點什麼。
「邵Sir邵Sir,怎麼不說話?心虛?剛才犯人好像說什麼公報私仇,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內情?」
鎂光燈亂閃,鋪天蓋地的刺眼白光剎那間淹沒了邵毅的視野。
他兩耳嗡嗡作響,根本什麼都聽不清,慌亂地站起來後退兩步以後,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隱約聽到有的同袍蹲在林天靈前面急救,有同袍叫了救護車,還有的在徒勞地設法疏散人群,要給已經在半路上的救護車預先開路。
不可能的,只是標準的膝壓,而且他剛剛不是還那麼兇猛地奮力反抗的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鏡頭全部給我挪開!人也挪開!Move aside, now!」杜衡高亢的喝斥聲忽地在耳邊響起。
邵毅眼前一暗,原來竟是杜衡閃身到他面前,替他擋著鏡頭,背影把他遮得嚴實,還很不客氣地一手掃歪了好幾部貼得太近的攝影機和手機。
記者不滿:「喂喂喂,阻礙新聞自由嗎!」
「新聞自由?你們怎麼只提新聞自由,不提提你們自己作為公眾媒體的專業素養?」
杜衡看來真動怒了,在更多的鏡頭面前大發雷霆。
「抓捕途中逃犯出了意外,馬上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喊殺人?還有,你們這樣擠,密不透風的,會擋著救護員進來救人,真不是要加速犯人死亡?這責任你們擔得起嗎?」
大大小小的媒體慌忙散開了一點,留了條緊急通道。
杜衡見此,臉色才稍緩,卻仍然不依不撓地擋在邵毅面前,像隻張著翅膀保護雞蛋的老母雞。
「我當然明白你們當媒體的,想要即時播報,收集到愈多資料愈好;可是採訪的時候,也要顧及當事人感受和權利!當年的媒體可比你們更懂『尊重』二字!」
「你這是什麼意思?」
「當年雨夜屠夫杜月琴在追捕中帶著我這個兒子跳海,所有的媒體都很有自覺,拉開距離拍攝,誰都沒把鏡頭對到我面前,沒有強逼我在極度受驚的狀態下接受訪問!這不只是保護兒童的原則,即使是成年人,也應該一視同仁!」
媒體間起初還在竊竊私語,現在漸漸靜了下來。
「還有,無論邵Sir要否為此事負上責任,都要等待調查完成才能下定論,就算人最終不治,負責驗屍給出死因的是法醫,給出判決的也是死因裁判庭,不是你們!」
有零星的記者猶自在質疑。
「調查不就是內部調查嗎?肯定會護著自己人!你是重案組法醫對吧?你敢給出不利他的報告?」
杜衡不用一秒就懟了回去。
「我,杜衡,倫敦學院法醫學並犯罪心理學博士,倫敦警局前法醫,現擔任H城警方特聘法醫顧問,協助東區重案組查案並給予專業意見,但不隸屬於警方體系,絕對有資格參與調查甚至上庭作證!」
「質疑我會徇私,在解剖時動手腳?只要H城法律允許,我大可以把整個解剖過程都拍下來當呈堂證供,公平公開公正,還想怎樣?」
「我肯定是要幫忙驗屍的,除非你們想讓公眾殮房唯一一位風濕手抖的老法醫來驗,或者你們H城人自己募款,另聘專家!別怪我不提醒你們,和我一樣真有本事的,像這種小事故,你們還不一定請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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