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Raymond,別開這種玩笑。」杜衡斂起笑容,目光往下,示意陶安然的左手。「你手上還戴著婚戒呢。」
他一不作二不休,很認真地抓起陶安然的左手觀察推論。
左手中指,訂婚狀態;鑽石切割工藝精湛,指環外側有銘刻,多半是私人訂製款式,比日常飾品更有紀念價值;銘文不太像品牌縮寫,字母EL和一串數字,似乎是日期。
「這串字母不是Elaine Lam的縮寫和打算求婚的日期嗎……等等,不對。指環不是新的,戴很久了,經常擦拭,乾淨有亮澤,這圈皮膚凹陷痕跡很深,顯然長時間戴在同一位置。你這是……」
「噢,EL是Eternal Love的縮寫,這只是一點小小的紀念,我心裡有道坎過不去才留在手上的。」
陶安然說,他從大二起跟未婚妻談了十年戀愛,可是回到H城即將結婚時,他發現了自己真正的性向,未婚妻也發現了,完全不能接受,患了嚴重抑鬱症,現在還在白山醫院留醫。
「Francis,你介意的話,我,我換手指戴就是,脫掉也行……」陶安然手忙腳亂地脫戒指。
杜衡慌忙阻止:「保留戒指是你個人決定,我沒打算干涉。但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表白。」
他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Elaine教他的一個中文說法:「爛桃花」。
他在英國擋爛桃花的經驗可豐富了,男女都有──同學、同事、酒吧陌生人、甚至一些上流社會的二世祖都糾纏過他,有的是純情表白,有的露骨地撩他for one night(一夜情)。
可陶安然這種表白最棘手,不能故作不知等他死心,不能當場翻臉加黑名單,也不能以面對陌生人的高冷形象拒人於千里,只能快刀斬亂麻,就像他擋他讀碩士時的一次爛桃花。
他的指導教授已婚,一副含蓄紳士做派,但偏偏以關心學生的名義緊追不捨,杜衡最後只能用人體骨骼模型Helen作為心理變態的證據脫身,雖然慌亂中不太記得過程,但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那位犯罪心理學的資深教授大受驚嚇,逃之夭夭,直接申請撤出不當指導教授,從此再也沒聯絡過杜衡。
杜衡很苦惱:陶安然──一個跟未婚妻談過十年戀愛的朋友,說想追求他!還是他助手單相思的對象!
雖然陶安然條件很好,談吐成熟,愛好相似,杜衡身在gay圈也不是沒聽過陶安然這種慘烈的出櫃故事,心裡說不同情是假的,但似乎就是有哪裡不對勁。
被這樣一表白,害他覺得自己像親手解剖過的一位可憐傢伙,死於異食癖,胃嚴重潰瘍,塞滿了各種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毛毛蟲。
杜衡想了想,還是不想輕易失去一位朋友。
「Raymond, no disrespect to you or what you’ve been through, but I just want to make it VERY clear. I'm now dating John, and I have no interest in developing any other romantic relationships at the same time. (Raymond,我尊重你和你以前發生的事,但我想把話說清楚。我在和邵毅交往,沒興趣同時發展其他戀愛關係。)」
陶安然直接遭拒,臉色登時慘淡下來,眼眶泛紅,動了動嘴唇,再開口懇求:「真不能考慮我一下?我現在知道你們確認了關係,當然不會插足當第三者,但是,如果你以後發現你和邵隊長並不那麼……」
「我和邵毅之間很好,不用你操心。」杜衡斬釘截鐵地打斷。「再說下去,我們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啊。」
「Alright(好吧)。」
陶安然咬了咬嘴唇,擠出灑脫的笑容。
「被friendzone(發好人卡)了,只能怪自己遲了一步。可以讓我親自跟Elaine好好澄清嗎?是我的私心害小姑娘會錯意,真的很抱歉。希望她不要因為這事討厭我,畢竟她精神狀態不太好,我還想繼續幫助她。」
「嗯。邵毅應該已經在外面等我了,無論如何還是很謝謝你邀請我們來參觀,你家的收藏品很棒,真的。」
「我把你加進VIP名單了,以後想再來參觀,隨時歡迎你。我原本還為這次獨處準備了表白的禮物呢,你卻直接把男友帶來了。我還來得及以朋友的名義把畫送你嗎?」
「不是什麼超前衛裸體畫作就行。」杜衡笑了。「朋友的禮物我當然收。唔,讓我想想,我拿什麼職業相關的東西回禮呢?」
陶安然故意一翹嘴角,語氣變態地建議:「A stack of human brains?“Bloody” delicious, isn’t it? (一堆人腦?血淋淋的很美味,對吧?)」
「Aha, I’m "bloody" sure.(啊哈,當然,這是「血淋淋」的事實。)」
兩人說著很沒營養的笑話走出了展館。
陶安然讓職員取出包裹好的畫,杜衡按照美國人爽快的風格當場拆開,一輪熱烈誇讚過後,一手抱著畫跟他道別,一手戴回墨鏡,跟邵毅離開。
邵毅跟杜衡賭氣了,一路上不給男友牽手,而且十分抗拒他把陶安然的畫掛在臥室裡。
邵小警官坐在自家單人床上,強行抱著巴打撓癢增進人狗感情,抿著嘴唇悶聲不作,醋意溢於言表。
「又吃醋了?」杜衡偏要逗他,很作死地擠到他床上,伸出一根食指,學他撓狗那樣輕佻地撓他的下巴。「之前吃我助手的醋,這次吃我朋友的醋,對吧?」
「他想泡你,我感覺得到。」邵毅不悅地躲開。「你完全感覺不到?」
「怎麼會,我多年來追求者眾,閱男無數……」
老實的邵小警官明顯將杜大法醫的話解讀成「男朋友突然自曝風流情史,是不是一直把自己當成備胎,現在厭倦了忍無可忍攤牌」etc.。
一般來說,etc. 是etcetera(諸如此類)的縮寫,這情況下或許代表end of thinking capacity(思考能力終結)?
邵小警官表情空白了幾秒,繼而惶惑地瞪大了眼睛,撓巴打的手頓在了半空。
老德國牧羊犬不滿地輕吠了一聲,掙脫了他的臂彎跳下床,回到客廳繼續啃狗糧。
「擔心什麼?你真的是我初戀。」
杜衡說著,輕輕敲了一下邵毅的額頭。
「狗有兩歲小孩的智商情商,巴打要不是警犬受過訓練,年紀大了性子沉穩,在外面吃到一半被你抱進房間,肯定馬上發作。他看你心情不好才任由你抱著玩,被你撓到舒服了突然又不撓了,感覺得到你在利用他,會難過的。」
「難道我就不難過嗎?你跟我確定戀人關係,還跟別的男性那麼親近……」
邵毅抱著手臂,不高興地嘟嚷。
「我就是思想保守,看不得你跟別人勾肩搭背。說是和我出門約會,結果夾著一個陶安然變成三個人,去的還是陶家的藝術館,顧著聊天,把我丟在後面不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真不懂藝術……」
杜衡反思了一下,似乎自己這場約會也準備得不夠周詳。
他乾脆地道歉:「對不起,下次我會先說清楚,問你想不想一起去。想來一場文藝的初戀約會弄成這樣,我也不想的啊……」
道歉到一半,杜衡又忍不住嘴貧了一下:「要是我只是個player(渣男),幹嘛不直接把你帶出去吃五星級酒店晚餐,灌得爛醉馬上開房?這樣消氣了嗎,我親愛的邵Sir?」
「還沒有。」邵毅悶悶地堅持不讓步。「陶安然他真的想泡你!我覺得他為人表裡不一,能不能離他遠點…..」
杜衡馬上樂了:該說戀愛中的人都特別敏感嗎?
還好他早有準備,拿出了手機:「表裡不一這種事,我身為犯罪心理學專家也很清楚。我一直擔心Elaine年輕容易受騙,就想試試陶安然的人品,借綵排和他結交。」
杜衡說,他一直看陶安然沒什麼異樣,幾乎就放心了,可陶安然這次身處自家地盤上大膽了不少,意有所指杜衡和他是「同類」,杜衡馬上開始提防,在口袋裡滑了手機快捷鍵把錄影當錄音用。
錄音播到杜衡嚴詞拒絕示愛的時候,邵毅忍不住摟著人狠狠地親(啃)了一回,可是播完以後更愁眉不展了,和杜衡當時的內心OS一樣,苦著臉,活像吃了一嘴毛毛蟲。
「我覺得陶安然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他說。
「對,我也是這麼想的。他的話哪裡怪怪的……」
邵毅再倒回去聽了一遍,直到陶安然說到未婚妻的時候按停了。
「我聽這一段的時候特別不舒服。」
「怎麼說?」
「姑勿論事情真假和搏取同情的意圖,換作是我,彎了就彎了,幹嘛還一直戴著訂婚戒指惹人誤會?就算真因為心存歉疚一直戴著,幹嘛你一提,就要換位置甚至脫下來?是我的話,我絕對不會這樣討心儀對象歡心。」
杜衡身在局中,只是隱約覺得不妥,邵毅一代入分析,這才恍然大悟。
「這個陶安然想用癡情形象釣我?想得美!」他笑道。「瞧他那著急要求親口向Elaine解釋的模樣,多半還是個男女通吃的花心蘿蔔,見男的聊出櫃慘劇,見女的就只提十年愛情長跑。嘖!」
雖說發現了陶安然的花花心思,但杜衡與確信人品決定一切的邵毅不一樣,沒打算和人徹底翻臉。
畢竟,他多年生活在性方面極度開放的外國,本人也碰到過不少好色花心的男女,但偏偏其他方面──個人魅力、工作能力等都很出色。
他覺得鬧僵了對工作沒好處,所以通常都會留點餘地,拒絕以後,只要對方不持續騷擾他,就會保持適當社交,原則是確保自己不被同化。
陶安然送的那幅抽象派油畫,杜衡最終顧及到邵毅感受,沒掛在宿舍睡房,但為了珍惜藝術家心血結晶也沒扔掉。
他見畫附上了知名油畫家和名牌香水的crossover證書,用了新興油畫材料,聞著像他喜愛的海洋調混合了一點花香,決定掛在警務大樓西翼B3實驗室小電腦前。
「喏,讓他的畫掛牆上,我們來一張合照,放我電腦桌上,讓畫眼巴巴每天看著,就算本人來了也一樣馬上看到,閃瞎他。我們和好了沒?」
邵毅這才笑了,很不好意思地湊過去拍照,還自告奮勇說他手臂長,跟支架一樣穩定,由他來拿懷舊相機自拍比較有趣。
結果,杜衡還沒倒數完,邵毅就迫不及待按快門了,沖洗出一張45度右傾、沒好好對焦的雙人自拍,兩人臉貼著臉,一個定鏡在奇怪的倒數嘴型,一個緊張地瞪著鏡頭傻笑,毫無顏值氣質可言。
Elaine本來為了陶安然的事很沮喪,但看到照片以後大跌眼鏡,笑得肚子痛,嚷著:「師父,你的顏藝好醜!你是不是受到了什麼精神刺激?」
杜衡正沉浸在愛河之中,猝然被逆徒一個「醜」字射了個對穿,惱羞成怒。
「一小時後突擊考試!範疇是法醫毒理學,包括但不限於藥物濫用、環境污染、醫源性藥物及食物中毒!」
Elaine欲哭無淚,只好趕緊去溫習各種毒藥的致命原理和致死量。
最要命的是EPA list of extremely hazardous substances(極度危險物質列表),長長的一大串,她感覺肝不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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