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士司機,也就是H城的計程車司機,是一個特別又平凡的工種。
特別之處在於,他們幾乎能接觸H城所有的人。上至富貴人家名車半路壞了要找代步,下至販夫走卒家裡媳婦臨盤趕赴醫院,都少不了在路邊伸手一招,或掏出電話,召來一輛的士。
那些特別的的士司機讓人印象深刻。
有的一身市井味兒,一臉鬍渣像是剛出獄的老哥,暴躁無比,堵車的時候,嘴上問候全家的話花樣百出,甚至能全程不帶半句重複。
有的緊跟潮流,在前排放滿動漫Q版公仔,車內貼滿貼紙,掛著一串串特色旅遊紀念品。
也有的心裡住著個文藝青年,播著交響樂,一路上和你由本地政治聊到世界大事,再深入探討一下小眾電影和古希臘哲學。
平凡的是,他們與你接觸的時間,只限於由咪錶計費開始,到咪錶停下為止。
有時候上了一輛平平凡凡的的士,駕駛座上是平平凡凡的司機,載你去一個平平凡凡的地方,一旦下車,分道揚鑣,幾秒至幾分鐘之內,就會忘記剛才彼此長什麼樣子,是老是幼,是男是女,更別說名字了,因為乘客不怎麼會注目於司機的卡片座,司機更不會無故問乘客姓甚名誰。
可是王娟娟和那個的士司機打破了這種平凡定律。
細D接到邵毅通知,再問尤引娣時,她一拍腦袋,恍然大悟。
「的士司機?我記起來了,王娟娟她總是電召同一輛的士,回來的也是同一輛,是標準的市區紅色的士。車牌很特別,WE1314,很容易記,『我們一生一世』嘛!該不會,王娟娟半夜坐的士,不是去私會有錢人,而是喜歡上那個的士司機了吧?」
交警在彩霞街截住車牌WE1314的士的時候,叫楊素添的年輕男司機剛送走了乘客,自己也走出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手裡拿著一瓶塑膠瓶飲料,靠著打開的車尾箱,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望向彩鳳樓的方向發呆。
他被截查時態度很好,對著交警露出了一個乾淨充滿朝氣的笑容。
「阿Sir,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我很樂意像電影那樣,飇車協助警察追捕逃犯的,你們電單車壞了的話,要坐一趟順風車也沒問題,我不按下咪錶收錢。」
交警也說不出來為什麼收到交通總部指示,說要扣著這輛的士直到重案組來接手。
扣了15分鐘,酒駕驗了,身份證也查了,還多次確認的士內部沒有非法改裝,在合法位置上落客,什麼借口都用過了,交警最後只能尷尬地搓著手,一個勁兒地說請再等等。
楊素添終於覺得不對了,拉下臉來:「阿Sir,我一個的士司機「搵食」(討生活)艱難,別為難我,沒問題就早點放行,行嗎?」
這時候邵毅和細D趕至,向著他車尾方向跑來。
「我X他個肺!」細D看到楊素添,忍不住飇出髒話。「我記得他!那天就是他載我和阿玟追截妓女苗美蘭的!殺完人,這麼多天都繼續開車在附近晃悠,竟然還演市民仗義協助警方?!死仆X,給我站住!」
楊素添看見兩名刑警追來,也是一驚,轉身坐進駕駛座裡開車逃跑,一踩油門就竄出了好幾米,差點把旁邊的交警連人帶車撞倒。
他終於露出了猙獰的面目,死命地踩著油門,扭著方向盤,在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中高速倒車,剷上了行人路,S字擺尾,追撞邵毅和細D,甚至還撞碎了兩個地舖的落地櫥窗,行人紛紛尖叫躲避。
邵毅在左,細D在右,閃開至兩邊以後,齊齊撲了上去。
副駕駛座門沒有關好,開開合合的,邵毅拉著門把手,就要鑽進去。
細D想也不想,伸出手,想通過另一邊駕駛座開著的窗伸手進去控制方向盤或拔匙。
「細D危險,快縮手!」
邵毅的喝止晚了。
楊素添在車裡抓住了細D伸進去的手腕,使勁反扭,還一直往車內拉,一拍窗戶的升降按鈕,把他大半條手臂都卡在了車廂裡,還再踩了油門,車往前衝。
細D肩膀抵在的士外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士往前衝帶得他一個踉蹌,再也站不穩,被拖拽了十多米,手臂被反作用力扯得脫了臼,慘叫連連。
「該死,你們發現了,全部都該去死!」楊素添兩眼滿佈紅筋,大聲狂呼。「我和王娟娟的事,關你們警察什麼事?她本來很好的,可也是她,那個賤精,先背叛我的!我就不該信她那種出來賣的,全都在逢場作戲!她該死!你們別多管閒事!」
「誰管你和她有什麼糾葛?我只知道,你好大的膽子,殺人還襲警!細D是我手足!」
邵毅手腳並用,抓緊了車門板,才沒被甩到馬路上,一發力鑽進了副駕駛座,也紅了眼,和楊素添扭打在一起。
兩個成年男性像雄獅打架一樣,咆哮著爭奪控制權,在狹小的前座裡鬥得難分難解。駕駛座下的一個雜物箱不知道被誰踢散了,一堆舊報紙傾瀉而出,灰塵迷濛間,兩人身影迅捷交錯,動作不曾放慢半分。
一開始邵毅有些吃虧,車廂太小不能用警棍,為了及早煞停的士,出手和楊素添搶奪起手煞車來!
才過幾招,楊素添瞳孔微縮:「詠春?」
他也是在拳館裡拜過詠春師傅的,可H城就那麼幾家詠春拳館,老師傅們要不是互通聲氣的同門,要不就是宿敵,他從來沒聽過哪家出了這麼一個門生,一手「黐手」使得這麼了得!
邵毅沒興趣與他套近乎,詠春講求「來留去送,甩手直衝」,只待對方被黐手黏得煩了,使起蠻勁向前一推要甩開人,露出空門,就化黐手為標指,一瞬間爆發出身體的張力,力貫指尖,指勁從下而上迸發,連環直取對方中線!
楊素添咽喉、心窩等中線位置接連中招,呼吸也為之一窒,動作一緩,邵毅就搶到了機會,用力一扳手煞車。
「嘎吱──」
的士終於一個急煞車停了下來,不過楊素添也不會束手就擒,雖然落在下風,仍懂得利狹窄的空間,頻密地用膝蓋和手肘頂踹邵毅,又要故技重施反扭他的手臂。
邵毅躲了手肘,卻躲不過緊接而來的一記窩心腳,被頂得胸口發悶。
他一肚子窩火,既是為了自己吃的虧,卻也是為受傷的細D。
他平時溫溫吞吞老好人的氣質完全褪去,罵了一聲,也「呼」地還擊了一記又疾又急的肘擊,擊中了對方右肩以後,乘勝追擊,左膝跪在副駕駛座上,右腿發力撐起身體,1米85的身高優勢馬上顯露出來,大半個人都罩在了楊素添上方,居高臨下,回敬一記提膝。
楊素添往後倒時,連環踢出幾腳,要扳回劣勢。
邵毅躲過一踢,抓到了出腳的空隙,順勢騎到了人身上。
楊素添已經踢不著他了,咒罵著,一手與他角力,另一手反手從車門下方的儲物凹槽中掏出螺絲批,發力刺向對方。
邵毅手腕一翻,用巧勁一纏,劈手奪了,丟到後座,再扭著他的手壓向方向盤。
恰好,壓在響號按鈕上。
「叭──」
馬路上已經交通大亂。
有個滿口煙燻黃色蛀牙的的士司機,停得比較接近,瞇著眼,叼著煙吞雲吐霧,從墨鏡裡觀察這輛WE1314的士的情況,一臉痞氣地評頭品足。
「車裡的阿Sir好身手!會泰拳的肘擊膝擊,又會詠春的『黐手』,哪家師傅教的?旁邊這阿Sir,一看就很少抓學過散打的犯人。」
那個老司機發現疑犯被制服了,細D的手卻還被駕駛座的玻璃窗夾著,二話不說,吐掉了半截煙,開了車尾箱,一把抄出了因電影而揚名國際的H城通用武器──扳手,大踏步走上前,「嘩啦」幾聲,極為兇殘地在玻璃窗上砸出個大洞,解救了細D,扶到馬路邊。
「謝謝啊,司機大哥。」細D有氣無力地道謝,用還能動的右手掏手機請求現場增援。
「不謝!」那老司機咧著嘴,露出上下共十六顆參差的牙,開始八卦。「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跟拍戲似的,真熱鬧。那小警官在抓的司機是重犯嗎?犯什麼事了?」
「什麼小警官?那是我們重案組隊長!他抓的是勒死彩鳳樓妓女的疑兇,這案子,電台裡聽過吧?」
「當然聽過!這雜種也真是的,X,我們誰沒接載過妓女啊?誰比誰高貴,不都是在打滾討生活?窮人何苦殘害窮人?我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蝦』(欺負)大肚婆的人渣!我現在就call人來幫忙!」
那老司機舉起電話,對著屏幕狂噴口水沫。
「歪?兄弟,在彩瓊樓?X你個X,別睡女人了,一分鐘,趕緊穿好褲子滾下來。蛤?X你,我X你!找你當然有要緊的事啊,來幫位阿Sir抓人!他夥記受傷了,靠他一個人雙手壓著那個殺大肚妓女的疑兇,抽不出手拿手銬。X他老母XX,一屍兩命怎X下得了手的?」
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老司機再飇出一串髒話。
「X~你這死仆X,冚家X,今日走狗屎運了知不知道?幫的可是重案組隊長!你之前『個底花咗』(有案底),趕緊來點警民合作。記得和他握手,不能拿個英勇市民獎,被別人拍下來放上YT,『洗白個底』也好嘛,在跌打館裡貼握手照片給客人看,保證生意變好……」
細D臉色逐漸僵硬:「……」
司機掛線以後,很熱情地轉向細D。
「阿Sir啊,別看我這說話沒X文化,我早改邪歸正了的!」
「哦……哈哈,是,是嗎……」
「我那位兄弟呢,在他廿多歲的時候,拳腳功夫是以前新義X社團裡的第一把手,很X厲害的!當然了,受傷也是常事,所以只要不是大出血進急症,骨折脫臼肌肉拉傷等等都是小事,自己治的。他蹲了好多年赤柱監獄出來以後,大伙兒湊錢開了間跌打館,他主診。我X~療傷萬試萬靈,等下也讓他來給你接好肩膀好嘛?」
細D張口結舌,心裡表示害怕極了。
讓那位曾經熱愛「劈友」──打群架的大兄弟接手臂,確定不是把手臂整條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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