癲癇症,又叫腦癇,英語epilepsy,源自古希臘語的ἐπιλαμβάνειν,為侵襲、佔有、或折磨之意,古時醫學不發達的時候,常以為是發瘋或被魔鬼附體,雖然是誤解,卻也間接道出了病發時的詭異和痛苦之處。
杜衡特別熟悉這種慘叫聲,他小時候深受PTSD和多重人格困擾,無論是下雨打雷或者接觸生肉和血、清醒時人格Mortis要強行霸佔身體、又或者十歲那年Mortis報復社會不遂和原人格衡衡搏鬥,都會害他不明所以地癲癇發作。
可是,邵毅──一個一向身心健康的人,癲癇發作?
雖然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杜衡身為一名法醫,還有個名醫養父,知道癲癇本身跟腦內出現異常有關,腦神經細胞異常放電,引起大腦神經功能短暫紊亂,猶如電線走火產生火花,引起短路。
先天大腦障礙是不太可能的,邵毅一直以來好好的,沒有任何抖震徵狀;腦部感染也不太可能,就算是日本腦炎之類的病毒侵襲大腦,也不會一下子讓一個健康的人在兩小時內從無病徵突然三級跳變成癲癇發作。
反射性癲癇?更不可能了,邵毅父母俱在,讀書時期沒有什麼創傷,工作上有契爺兼前上司周白通提拔,有大齡師兄齊連山教他罩著他,人生裡最大的打擊大概就妹妹失蹤一案,找回屍體破解案件以後,心結也解開了,哪會有什麼PTSD?
剩下的只能是兩個原因:要不是機械性顱損傷,要不是腦腫瘤。
哪個都不是什麼好事!
杜衡心念電轉,一想到這裡,刷地白了臉,叫了救護車後趕到警務大樓停車場,一頭鑽進自家跑車裡。
他想從大衣口袋裡掏出車匙,手卻冷得像冰塊,糊滿冷汗,抖個不停,摸了幾次都握不住,捏住拿出來以後,「叮」的一聲,又失手掉到停車場粗糙的水泥地上。
「HOLY S-SH……(我他X的──)」
杜衡深呼吸一口氣,板起臉孔,將幾乎衝口而出的英國國罵強行吞回去,一把抄起車匙,像握著刀一樣,狠狠地戳進匙孔裡,發動車子,出了停車場上了大直路,馬上用力一踩油門。
「轟──」
冷月銀輝下,兩盞車頭燈射出耀眼的白光,精良的引擎發出一聲如同獅吼般的轟鳴,銀色跑車速度在三秒之間就提升到了一百公里,仿佛化成一陣疾風、一道虛影、一道流光,絕塵而去,一路各種甩尾飄移衝紅燈。
「Keep calm and be a gentleman!(保持冷靜,當個紳士!)」
他,Francis,地道得不能再地道的英倫紳士,講究處變不驚,講究冷靜深沉,小男友出事了,回去救人,as simple as that(就是這麼簡單)!
車技太狂野?在他杜大法醫眼中實乃新時代紳士的暴力美學,跟某電影系列中的英國特務身穿三件式西裝拎著一把雨傘一把槍優雅地轟飛敵人差不多。
他高中時是個敗家子,跟豬朋狗友一起玩跑車,副駕上的學長學弟學姊學妹晚晚換人,深夜在公路上賽完車,去夜店狂歡跳舞開香檳,直到罰單收到快停牌,某次醉酒險被撿屍,第二監護人李廣決定不能再縱容,怒賞他一頓「藤條炆豬肉」才消停。
某國有個說法特別一針見血──「寫作紳士,讀作Hentai(變態)」,說的大概就是這位午夜飇車的紳士,等著被車速攝影機拍下車牌,收一堆危險駕駛罰單。
杜衡一下子衝進宿舍裡,就看到邵毅已經過了四肢僵挺、拱著背脊、失控哭叫的強直期(tonic phase),正處於陣孿期(clonic phase),在棉被裡手腳抖震不止,呼吸紊亂,棉被裡露出來的半張臉發著青,糊滿了冷汗和淚水,舌頭咬得鮮血斑斑。
杜衡立刻學小時候養父替他急救那樣,爬上雙人床,盤腿放個枕頭,小心翼翼地托起邵毅的肩膀,讓他腦袋枕在枕頭上,避免他抽搐時撞到頭,然後將他轉成側臥姿勢,避免唾液和嘔吐物倒流進氣管裡,一下一下替他擦嘴。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John…The ambulance's coming.(會好起來的……救護車在路上了。)」
杜衡嘴裡說著安慰的話,卻又沒什麼底氣,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十指輕輕地插進邵毅髮際裡摸索。
頭皮上沒有新鮮的撞擊傷或創口,加上邵毅在電話留言裡說的嗅到異常焦味──答案似乎只剩下一個。
腦腫瘤,就差在第幾期而已。
那一刻,杜衡仿佛聽到有什麼從高處摔下來,掉落在自己的心裡,摔得粉碎,撒了滿心房的碎片,反射著雜亂的光芒。
而之後,又像是誰用力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心臟,於是那些尖銳的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進心臟裡面去,刺得鮮血淋漓。
是痛嗎?他覺得痛字根本形容不了。
悲涼的情緒從心底緩慢地擴散出來,猶如一滴血滴進無色的純淨水裡,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把一整杯水染成紅色;又像是手裡的一握沙子,無論如何攥著,仍然逐點逐點地流失,最終空空蕩蕩的什麼都不剩。
杜衡突然很後悔──為什麼要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發脾氣,離家出走,丟下男友一個人,害他病發得最痛苦的時候只能一個人熬過去?
邵毅迷迷糊糊中聽到杜衡說了話,摸了自己的腦袋,卻又沒有繼續說話動作,不安地「唔」了一聲,顫抖著反手摸索。
「杜衡……?杜衡你不要生氣……不要走好不好,我好難受……」
杜衡眼眶一酸,才握著他的手張口說了聲「對不起」,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幹嘛還顧著道歉?你倒是生我的氣啊……是我不好,我不會走的,我不走……」
淚水全滴到邵毅臉上,杜衡慌忙去擦,卻意外摸到邵毅的耳朵和鼻子有點濕淋淋的,用指尖抹了點往燈下一照,是種透明摻血色的液體。
「等等……不是吧,腦脊髓液外漏?」
腦脊髓液外漏他可見得多了,大多都是顱骨受傷!
杜衡本來已經在努力做心理建設跟男友一起抗癌了,驀地殺出腦脊髓液外漏這一項症狀,再想想邵毅病發如此突然,沒半點腦壓上升的先兆,似乎也不太像腦癌,心裡跟過山車似的忽高忽低,一時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擔憂。
怎麼回事?
杜衡大惑不解,狠狠地擦了擦臉,正要拎床頭燈一寸一寸仔細檢驗男友的頭皮,救護車就來了。
救護車上,杜衡還想繼續檢查,被救護員阻止了。
「幹嘛?我是法醫!我想弄清楚我男朋友出什麼事了不行嗎?」杜衡不滿。
「……他還活著,不需要法醫驗屍!」
這話好有道理,杜大法醫竟無法反駁,只能乖乖坐著當病人家屬,解下圍巾給邵毅抱著讓他安心點,打電話通知邵毅的父母和契爺。
奇怪的是,兩老在電話裡聽得邵毅出事,只是愕然了一下,隨即很爽快地說趕去東區醫院會合,完全不打算追問到底,冷靜得一點都不像尋常人家的年邁父母。
反倒是打給邵毅契爺周白通的時候,周白通在電話裡恐慌地大叫一聲。
「老馮!!!阿毅『發羊吊』(註:癲癇的俗稱)啊!你那會兒不是說沒事的嗎?」
馮敬德的聲音從電話裡氣定神閒地傳來:「我哪有說過100%沒事?他大難不死,這麼多年不痛不暈,能跑能跳,已經很不簡單了。你慌什麼?癲癇不是絕症,可以吃藥控制的──」
大難不死?發生過什麼事?
邵毅自己從來沒提過!他自己知不知道?
周白通和馮敬德到底知道什麼?
杜衡在電話裡聽到養父的聲音,急了,朝電話裡大喊:「Dad!It's not just epilepsy!His cerebrospinal fluid is leaking!(爸!不只是癲癇啊!他的腦脊髓液漏出來了!)」
這下連馮敬德也失了鎮定,搶過周白通的手機,對杜衡說了句「神經外科病房見」,就掛了通話。
不久,杜衡的工作手機響起來,是重案組KK打來的,語氣很急。
「杜法醫,邵隊呢?咱們接到案件了,他沒接我們電話。怎麼回事啊?」
「你們家隊長剛出事進急症了。新案件很急?」
KK登時一個結巴:「不──不不不不是吧?邵隊他還好吧?受傷了還是病了?嚴不嚴重?完了完了,邵隊不在,出大案沒人指揮啊──」
「大案?」
「可不是?就你們玩的那款遊戲,幻之國度,H城電競館明天第一次辦國際級決賽賽事,政府就指望著本地戰隊ACE裡的老將巫蔚在退役前最後一戰替H城爭光,結果人在決賽前夕不見了!」
感謝閱讀!歡迎加個追蹤書籤、讚好、留言、分享或打賞支持喔~
🟡 關注更多 🟡9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EnuCdal9X
個人網站:linktr.ee/quill_driver9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L6RmDGLb2
Discord交流群組:discord.gg/p3YwczcHk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