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不太妙……」邵毅就著眉頭皺得愈來愈緊,手也握緊了方向盤,上面全是汗水浸透的痕跡。
他身在警隊,自然知道警方慣用的技巧。
之前冷凍貨櫃案中也發生過警匪追逐戰,這次不用再靠黑客來指揮,有了經驗,圍剿得更好了,依樣畫葫蘆,要把他們往單一的山路上逼去,沒有其他分岔路,一下山就會被守株待兔的另一隊截獲!
車子下的地面逐漸變得不平,車身顛簸得厲害,不時輾過碎石,人在車裡跟著一拋一拋。
杜衡臉色愈來愈難看,伸脖子到車窗外乾嘔了一回,緊緊地抱著巴打的屍體,胸口發悶,嘴唇白得跟紙一樣。
「忍一忍,等下接近水塘就會好一些了。看看能不能穿過水塘,跑車在橋上再加速拋離他們,在對面那山頭裡下車,先躲一躲……」邵毅說著,心中暗暗祈禱輪胎千萬得撐住。
輪胎很堅強沒被戳爆,可是,更可怕的聲響傳來了。
「噠噠噠噠噠……」
幾道耀眼的白強光驟然撕破夜空,來回掃射著跑車,邵毅心生不祥之感,猛地探頭到車窗外一看,空中傳來直升機的轟鳴。
胡正勳為了趕盡殺絕,簡直把他當成了恐怖分子,連直升機都派出來了,整整三部,在空中盤旋!
邵毅就是這麼一探頭,其中一部直升機的底部就亮起了紅光,紅光直直地向著地面激射而來,愈來愈近,是枚燃燒彈!
邵毅正想控制方向盤閃避,腦袋卻忽地一陣暈眩,「嘶」了一聲,整個人像按停了行動按鈕一樣驀地僵住,捏著方向盤的雙手一動不動,攥得緊緊,手背青筋浮出。
前方是九十度急轉彎!
杜衡毫不猶豫,伸出手替邵毅拉滿方向盤急轉彎,幸好他反應得快,須臾之間,高速襲來的彈頭在車子後方大半米處落地,轟的一聲炸開。
車身劇震,後幅擋風玻璃震裂了,變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網狀,燃燒的熱氣仿佛通過縫隙燻進來,使兩人耳朵嗡嗡作響,頭皮發麻,汗毛倒豎。
「邵毅你沒事吧?」杜衡在男朋友耳邊大叫。
邵毅只覺杜衡的聲音忽遠忽近,扶住額頭,眼前仍然一陣陣發黑,半邊臉有些抽筋,說話頗為艱難:「大概,大概被胡正勳摔東西打中額頭,剛才,在,在宿舍裡又太激動,這路又顛……」
邵毅沒說完整,不過杜衡一下就懂了,必定是那碎片在腦中作怪,只得手忙腳亂地邊控制著車子前進方向,邊推搡著人換位置,好幾次轉彎都拿捏不好,車子搖搖晃晃差點衝出又窄又彎的山路墜崖,千鈞一髮拐彎時又刮擦到山壁,迸出一大串火花,一邊倒後鏡也撞歪了。
他們倆好不容易換位駕駛,駛上了一條英式維多利亞風格三孔石拱橋,全條由花崗岩砌成,形狀甚為優美,可是在如此危急的形勢下,兩人都無暇欣賞。
橋下是蓄水池,容納著從天而降的無數雨水,一如每次雨季那樣,水位高漲,拱橋的柱子除了最高的一截以外都被水淹了。
從險象環生的山路變回一段直路,杜衡一口氣終於緩過來,看邵毅一手捂著額頭忍痛,臉色不怎麼好,只得打起精神苦中作樂:「回去以後我們索性改行得了,行車紀錄儀的片段載下來,說不定會變成本年度最佳警匪片……」
他嘴上說著笑,卻仍專注望著車子前方,臉色驟然一變。
熾目光亮霎時照亮整片天空,又是燃燒彈,前後兩枚!
「邵毅!」他猛踩煞車,一手摁下了邵毅上半身往自己腿上靠,護著他腦袋,再抱頭伏在方向盤上。「閉眼──」
燃燒彈閃電般襲來,挾著熊熊烈火,仿佛惡鬼張開血盆大口撲向二人。
前方的一枚砸在路上炸開了,混合著白磷、鋁熱劑、凝固汽油的燃燒劑瞬間引燃,變成了一堵火牆,縱使在大雨中,火焰仍竄得足有數米高;衝擊波徹底粉碎了擋風玻璃,狂風一吹,細小如尖刀的碎片和著雨水直灌進車內。
幾乎在同一時刻,車尾劇烈搖撼,頭重腳輕的強烈失重感撲面而來。
煞車以後,他們躲過了投向車頭方向的那一枚,卻躲不過車尾的那一枚!
一切發生在一霎那,兩人連自己有沒有驚叫出聲都不知道。
「嘎吱──嘭!」滾燙氣流猶如火山爆發噴出的岩漿,車子的右後方輪胎一下子炸掉了,巨響之中,車子失控地打了個轉,空氣中彌漫起烈火炙烤的刺鼻焦臭,油箱處傳來危險警報。
杜衡在車子裡被晃得七葷八素,安全氣囊彈出來以後馬上又被玻璃碎刺穿炸了,炸得眼前陣陣金星亂舞,怎麼再控方向盤都徒勞無功,聽得那一聲警報,腦袋更是空白了一瞬,只懂得本能地一手抓著邵毅手臂,一手抓向車門把手。
跳車──他們必須馬上跳車──
忽然,邵毅反握住他的手,在手背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吻,溫度透入肌膚,是熟悉的觸感,卻又無端令人一陣顫慄。
「我不能再連累你了,交給我解決吧。你快跳車。」邵毅眼神平靜而決絕,聲音沉著,鬆開了杜衡的手。「杜衡,保重。」
「怎……」
杜衡反應不過來,忽地身體一輕,只見被震得鬆脫的車門掉下來了,而車子還在瘋狂打轉,強橫的離心力把杜衡整個人甩了出去!
邵毅,他的男朋友,還留在車裡。
事出突然,如晴天霹靂一般,杜衡卻覺得四周一切像慢鏡電影般霎時都慢了許多,人在半空裡無從借力,連靈魂都像隨著這一摔脫離了身體,只有狂風從耳旁呼嘯而過。
那只是短短的幾秒,也許連幾秒都沒有,卻又漫長得永無止境。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劈在行車橋附近,白光剎時充斥了視野。
「邵毅──!!!」
杜衡後背落地,重重摔在三米以外的冰冷地面上,翻滾了一圈,五臟六腑都仿佛挪了位置,「喀嘞喀嘞」的不知道身上斷了多少根骨頭,痛入骨髓,眼前天旋地轉,兩隻耳朵都在嗡鳴,嘴裡全是血味和雨水的腥味。
待他雙眼勉強能聚焦的時候,跑車已經摔出了行車橋、狠狠地撞上了大橋末端山壁──
「轟隆!」
油箱轟然爆炸,整輛車被那股迸裂的力量直轟上半空,山石也遭了殃,如同火山碎石般被氣流沖上半空,再紛紛揚揚地落下。
整輛車裹在一團烈火裡,像一個大火球,燃亮了夜空,也映在杜衡眼中,在接二連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徹底解體,殘骸墜落水塘黝黑的水中。
由始至終,杜衡都沒看到邵毅從車子裡出來。
他昏昏沉沉地撲騰了兩下,沒有任何時候比這一刻更感受到重力存在,地面猶如伸出無數隻看不見的手,拽著他,拖著他,向深淵深處下沉。
窒息感鋪天蓋地而來,讓他想起了小時候被母親杜月琴帶著跳海落水的那一刻。
「邵毅……邵……毅……」
他從來不知道,人在瀕臨絕境下,身體還能爆發出強大的力量。胸腔裡全是鐵鏽般的血味兒,眼皮也糊滿了腦門上流下來的血,他卻還在努力睜著眼,在大雨中拖著沉重無比的身體,往橋邊爬去,一邊徬徨地轉動著眼珠左右張望,一邊啞聲呼喚著。
「邵毅……」
邵毅身手那麼好……一定來得及跳車的吧?
可是人不在橋上。不在山壁上。也沒有從水裡浮出來。
所以,剛剛邵毅放開了手,說不想再連累他,自行解決……
讓他保重……
在這世界上,每天都上演著生離死別。對於這些,杜衡作為法醫,見過最支離破碎的屍體,也見過人死時臉上凝固的各種表情,知道了死人生前的大小故事,似乎早已習慣。
事實卻是,只要那些悲劇不是發生在自己或者身邊人的身上,只要他以專業的態度面對,用科學告訴自己「死亡」也就那麼一回事,内心就不會太煎熬,痛苦也不會太深重。
可是,無論他解剖過多少具遺體,在遺體告別室外見過多少眼淚,在工作以外活得多麼逍遙自在,人生之中,卻總會有那麼一兩件事近在咫尺,震撼心靈,讓人畢生難忘。
邵毅,他的soulmate(靈魂伴侶),在飽受冤屈與追殺後,在窮途末路之際,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一切。
警笛聲不絕於耳,無數探射燈聚焦在橋上傷痕累累的人上。特警持盾接近,看是「人質」杜衡,馬上上前施救。
那些雜亂的強光、人聲、和一晚上的身心衝擊,化成了一浪接一浪的波濤,如同滔天洪水直湧入腦海,使杜衡最後一絲理智也終於錚然崩裂。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在大雨中淚流滿面,也不知道哪來的力量,支起半身,死命揮開了最接近他的特警的手,在陷入黑暗前歇斯底里地大吼。
「Get off me, you MURDERERS(別碰我,你們這些殺人犯)──!!!」
作者悄悄話:
莫慌,請記住這本是HE,大眾理解上的HE,絕對不騙QWQ 作(後)者(母)再怎麼迫害邵Sir和杜法醫都還是HE預定的!他們只是需要再跨過各自的坎,終極升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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