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穿好了保護服,進了現場,繞過床邊大灘小灘的血泊,嗅了嗅,打開工具箱拿了軟尺量了量,試圖說個爛笑話緩解氣氛。
「會化妝,整個房間裡除了血味還充滿香水味,Chanel的N°2。身高1.67米,三圍粗略估計36、23、35,媲美瑪麗蓮夢露。靚女,剛才抱歉了啊,等下千萬別睜開眼告我非禮。」
雖說杜衡很紳士地稱之為「靚女」,女屍生前的妝容也可能很精緻,但事實上死狀美不到哪去。
她躺在電動圓床上,頸和手腳大動脈都被割開了,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污,更別說眼珠像死魚眼似的瞪著天花板,兩個眼眶下各掛著一行血,暈開脂粉,形成了兩道污濁的淚溝,嘴唇半張成暗紅的洞,仿佛凝結在臨死吶喊的一刻。
血濺得四方八面都是,尤其是天花板,潑染得血紅,看不出本來的油漆顏色,血還流了滿床,浸濕了織花被褥。
對法醫來說,動脈噴射(Arterial spurting)大概屬於最「精彩」的血案現場了。
動脈噴射到底是個什麼畫面?
簡單來說,就是死者生前動脈外傷性破裂,因為動脈與心臟相連,動脈壓力隨心臟跳動而變化,所以血會像火箭一樣,隨著心跳一陣一陣地從創口中狂噴而出,直到人體裡約4,000cc流動的血都噴光光。
客房角落裡扔著一堆凌亂的衣物、手袋和隨身物品,床邊掉著一把L型美工刀,大半刀片都染了血,半浸在血泊裡。牆壁上還用疑似唇膏物料,用精緻的哥德式字體寫著一句:
【Give a dog a bad name and hang it】
阿玟不禁吐槽:「關狗什麼事啊?真要尋死,哪有閒情逸致塗這麼彎彎繞繞的繡花字體?」
細D取笑她:「男人婆,有點文化行不行?只看得懂dog?你就是不肯跟我一起上英語增值班!Give,給;a dog,一條狗;a bad name,一個壞名字;hang it,吊死它──合起來就是『給狗起個壞名字然後吊死它』!虐待寵物的意思!」
「弟,你也有點文化行不行?」大D白眼幾乎要翻到天花板。「關虐待寵物什麼事?這一看就是英文諺語!bad name,說的是壞名聲吧?大概就是個自殺宣言吧?說別人冤枉她污衊她──是這樣吧杜法醫?」
「嗯。」
待隊員拍過了照,杜衡著手檢查。
「Elaine那小妮子,初步檢驗的數據倒沒出什麼問題……」
人死後48小時內,屍體會經歷一系列顯著的內外變化。
其一,屍體角膜混濁 (Postmortem turbidity of cornea)。
死後1-2小時,眼球濕潤,角膜透明可直視瞳孔;死後3-4小時,眼球濕潤,角膜開始發白;死後5-8小時,眼球開始乾燥,角膜開始出現混濁;死後9-12小時,角膜呈現輕微混濁;死後24-40小時,角膜呈現中等混濁到顯著混濁;如果已死去48小時以上,角膜則完全混濁。
其二,屍斑 (Livor mortis)。
一般而言,人死後半小時到兩個小時內會生成屍斑,死後12小時內按壓屍斑,屍斑會變淡或消失,但放開手指後又會恢復原處。如果在此時翻動屍體,會形成新的屍斑,舊屍斑則漸不明顯,甚至消失。約莫經過12小時後,按壓屍斑僅能使其稍微褪色,而翻動屍體舊的屍斑不易消失,新的屍斑也難以生成。48小時後,按壓無法使屍斑消退,也無法形成新的屍斑。
其三,屍僵 (Rigor mortis)。
通常由人死亡後半小時到兩小時間開始,9-12小時完全僵硬,24小時後開始軟化,72小時後恢復原樣。
其四,屍冷(Algor mortis)。
在常温室內,屍體直腸溫度平均每小時約下降0.5℃,6-10小時後即降至於周圍氣温相等。通用公式為(37-量度溫度)/0.83*季節系數,例如夏季乘以1.4。
當然,這些徵狀都會受不同因素影響,像是死者個人特徵、死因、環境等。
「未觀察到任何屍斑,但因為失血過多,這項不能列入主要判斷因素。屍溫35.9℃。屍體眼球濕潤,角膜透明。屍體鬆弛。初步估測死亡時間範圍為兩小時內甚至更短。」杜衡說。
「能看出來這是不是第一現場嗎?」
「對比傷口和血濺形態,是第一現場沒錯。如果有兇手,血應當會濺到身上。」
邵毅馬上致電KK,讓他局部解封酒店正門出口,只是要設臨時關卡檢查離開旅客的隨身行李,也聯絡了身處酒店保安監控室的Vincent,讓他調出兩小時內16樓走廊、升降機及大堂的閉路電視片段。
「現場只有死者一人,如果看到有其他人出入1616房間,馬上列入重點調查人物。」
Vincent吐槽著應了:「有哪個笨賊敢在DragonJ這種高級酒店裡殺人逃逸?先不說到處都是閉路電視,就連進來都要經過保安關卡,檢查身份證,實時登記,怎麼遮掩相貌都沒用。」
「所以我們循他殺案方向調查?」樓上,阿玟問。
杜衡搖頭,神色凝重。「不,我依然傾向是自殺。」
杜衡指向死者手腳和脖子上的短刃切創。
切創(Incised wound),屬於銳器創(Pointed/sharp instrument injury)的一種,指用切器的刃部下壓,並沿刃緣的長軸方向推拉牽引而切割人體所形成的損傷。
創口的形狀多為長梭形,呈條狀裂隙,也可呈紡錘形、菱形和不規則形,依其所在的部位不同而異,兩側創緣合攏後呈細線狀。創緣整齊,創角尖銳、創壁光滑、創腔內無組織間橋。創口一般長度大於深度。
切器大小不同,所形成的損傷形狀和程度也不一樣。按刃的長短和形狀,一般分「長刃切器」(如菜刀、殺豬刀、佩刀、鐮刀等)、「短刃切器」(如小水果刀、斧刃、剃鬚刀、手術刀或手術刀片等)及「不規則刃切器」(如碎玻璃片、碎玻璃瓶、碎瓷片、金屬片等)。
「死者除了切創和陰道撕裂傷,沒有其他暴力引致的傷勢──打鬥出現的瘀傷抓傷、被捂著口鼻時的牙齦出血等等,通通沒有,不覺得很奇怪嗎?而且,手腳動脈上都遍佈著『試切創』,連同頸動脈外傷性破裂的致命傷,下刀角度完全符合自殺特徵。」杜衡說。
「試切創是什麼?」邵毅虛心求問。
試切創(Hesitation mark),在致命性的切創附近,多見於頸部、腕部、腹股溝部,是大批數條長短不一,深淺不等的平行創口,為一自殺的特徵。如果在同一部位反覆切割,多次形成的試切創互相可重疊連成一創,但是在創角以及創緣可出現多個銳角形小皮瓣。
「割脈自殺嗎……」邵毅聽完解釋,仍有些猶豫。「可鄧仔懷疑是他殺,也不是全無道理。血直濺到天花板……」
「論證無效。」杜衡馬上駁回。「無論他殺自殺,只要割的是大動脈,傷口夠深,就會大出血。致命切創加上場面血腥,不代表一定是兇殺。」
他舉了個例子:以前的日本武士切腹謝罪,無論是「一文字切」、「十文字切」還是「三文字切」,死狀都有夠慘烈的。腹部神經密集,死之前一定痛不欲生,大出血之餘,腸子全流出來,據說還有一種「無念腹」,要自己徒手把內臟拉出來。
浮現的畫面過於逼真,邵毅急忙打住他的話。
「她手腳上的割傷也比較淺,但畢竟還是傷到動脈流了不少血,這樣還留有餘力使勁割頸,難度有點高啊。以自殺來說,神情過於驚恐了。就算自殺到一半害怕反悔,那該掙扎著求救,怎會躺得四平八穩?我也很在意死者下體傷勢,裡面還留著精液呢。」
「你也有道理,割脈自殺的痕跡可以模仿。」杜衡用止血鉗檢查著頸動脈的創口,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
邵毅湊近一看,只見杜衡從創口深處夾出了一片閃閃發亮的薄片,抹去血跡以後呈半透明,泛著珍珠似的色澤。
「魚鱗?」
兩人俱是愕然。
敢情這美工刀在飲人血之前還剖過生魚呢?不過美工刀能剖魚嗎?
死者自殺前寫下那麼講究的藝術字,總不會在自殺前剖生魚甚至茹毛飲血,弄得滿手魚鱗吧?
傷口裡這鱗片如果不是死者的,就只能是兇手的了。
杜衡沉吟:「單純的切割他殺案件不多,多是從後襲擊,或者伴有附加手段或使被害人處於某種無法抵抗的狀態。死者的情況,可以排除從後襲擊、熟睡和捆綁,至於有否使用藥物,得驗血液和尿液樣本。」
自殺?他殺?眾人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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