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科。
A PLUS姦殺案死者陳芷欣的屍體還沒來得及解剖,就又接到嫌犯何振磊的屍體。
何振磊當時在問話室裡呼吸困難,兩分鐘不到,迅速陷入昏迷;救護員到場的時候,還沒來得及送進醫院,人就在救護車上宣告不治。
Elaine在法醫科門口和重案組眾人交接,六神無主地摀著嘴,腦袋一片空白,臉上只有茫然的恐懼。
「怎麼回事?我聽鄧仔說他負責問話……鄧仔呢?怎麼不在?」
邵毅嘴唇動了一動,沒說話,好幾個隊員也抿著嘴不作聲,神色複雜。
「你們怎麼……怎麼都不說話?到底怎麼了?」Elaine急得眼圈通紅,眼神在眾人之間不斷遊移。「是不是像之前邵隊抓越柙疑兇那樣,出意外了?」
Mandy素來與Elaine交好,終究不忍心瞞著閨蜜,低聲回答:「抱歉,Elaine,事情比那時更糟。鄧仔,闖大禍了──他嚴重違反問話守則,疑兇情緒激動猝死了。他去拘留室審犯人,結果把自己賠進去……」
Elaine耳朵裡「嗡」的一聲,勉強擠出一個惶恐不安的微笑:「騙人的吧……還沒到愚人節呢,就算是,大家也別開這種玩笑啊……鄧仔他雖然是你們核心團隊裡的萌新,也不至於會嚴重違規……」
「老實說,鄧仔出院後就一直怪怪的,像變了個人似的,是出什麼事了,還是和Elaine你吵架了?」Mandy問。
Elaine並不蠢,聽Mandy這一問,想起鄧仔撥給她的那通電話,隱約懂了來龍去脈,兩腿發軟,兩行淚水流下來的同時,也不堪重負似的蹲了下來,抽抽噎噎地向眾人說了緣由。
「嗚……都怪我……我為什麼要安排他和我媽見面?都是我不好,傷了鄧仔的自尊心,他才會心心念念著出人頭地……」
杜衡在解剖室裡聽見Elaine的哭聲,開門出來,聽得這事,也訝異無比。
「疑兇猝死?」
阿玟艱難地開口:「杜法醫啊,那個……雖然……雖然今天鄧仔和我們鬧翻了,可他的刑警生涯才剛開始啊……要是法醫科這邊的報告對他不利……」
「師父你一定要幫幫鄧仔,他絕對不會存心害死人的……」Elaine直起身來,抓緊了杜衡的手臂懇求。「我可以替他保證,真的……」
「又來了又來了。」杜衡扶額。「我知道你們著緊鄧仔,可我作為法醫,只負責在我專業領域裡investigate(調查),也不會偏心任何一方,懂嗎?Elaine,我知道這樣說有點殘忍──不過我擔心你和鄧仔的關係會影響後續工作,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Elaine一呆,倔強地抽了幾下鼻子,擦了把臉:「抱歉,我──我是法醫助手,要公私分明,不應該隨便替涉案人作擔保,也不應該要求師父你偏幫涉案人。我想留下來協助驗屍,可以嗎?」
「有進步。」杜衡摸了摸她腦袋,誇她一句。「我知道你難過,不過情緒先收起來,工作結束後,你用眼淚淹沒整層法醫科都沒關係。」
Elaine深呼吸幾口,握緊了拳頭,決定化擔心為力量,全心投入事業模式。
跟重案組完成交接後,兩人整頓心神,開始驗何振磊的屍體。
「是位可憐的社畜呢,患腕管綜合症了,晚期的。」Elaine有點同情地說。
「是挺嚴重的。」杜衡點頭。「Thenar muscle(註:大魚際肌群,即手掌拇指根部的肌肉群)出現萎縮跡象了。」
腕管綜合症,俗稱滑鼠手,是上肢最常見的神經病變,由腕部正中神經受壓引起,最常見的症狀之一為手臂疼痛、食指、中指和拇指麻木刺痛,以及大拇指外展無力。這些感覺異常的症狀通常在夜間和屈曲腕關節時更加嚴重。
杜衡鉗了一隻牙齒,泡進酒精裡,發現死者經歷了窒息,牙齦黏膜毛細血管出血,將牙齒浸染成「玫瑰齒」(Rose tooth),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所獲,馬上決定開刀解剖,將一個個器官捧出來秤重、檢視,臉色逐漸凝重。
「沒有可疑外傷,沒有骨折和內出血等內傷,體內器官沒有異樣水腫、萎縮或潰瘍,主要的血管也都沒有栓塞或破裂。死者的胃液和血液循例做藥物和毒物檢測就行了。」
Elaine小心翼翼地詢問:「師父,那……如果排除了疾病和中毒致死,師父你的判斷是……?」
「Elaine,我們很可能碰到比較稀有的『抑制死』案例了。我得審視重案組給我們的問話錄像,主要是看死者生前出現了什麼反應,綜合判斷才能決定下一步。」
杜衡看到錄像中何振磊喝下那杯水以後,寒顫不止、呼吸困難、嘔吐抽搐、不到兩分鐘就產生意識障礙,馬上加驗心臟和大腦組織切片,發現細胞嚴重缺氧,而且心肌裡的乙酰膽鹼(Acetylcholine)濃度還格外高,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果然如此。很可能因為外界突如其來的刺激,誘發這人的Vagus nerve反射窒息以及心臟抑制死。」
平常人常常取笑膽小多慮的人「神經過敏」,殊不知「神經過敏」真有其事,短至十多秒,長也不過幾分鐘,就足以置人於死地,事出突然,根本來不及搶救。
Vagus nerve,也就是「迷走神經」,是人體的第十對腦神經,起始於延髓,出顱後經頸部、胸部而至腹部,有多個分支分佈於外耳道、耳廓、呼吸道粘膜、心、肺、肝、腎、大小腸等部位,眼球、頸動脈竇等部位也與迷走神經中樞有間接關係。
它的其中兩個功能,包括調節心臟跳動的節律和速率,以及控制嘔吐反射。
有些人喉頸、胸腹和生殖器等部位的神經敏感性特別高,當這些部位的神經受到強烈刺激如擊打、壓迫、寒冷等,或者情緒突然大幅波動,迷走神經反射性釋放大量神經傳導物質乙酰膽鹼(Acetylcholine)抑制心跳,導致心律失常、心跳過緩甚至停止。
在何振磊一案中,物理和心理的刺激雙管齊下,心臟抑制之餘,咽喉亦產生了反射,喉頭痙孿、聲門關閉,呼吸道完全梗阻,窒息進一步造成大腦和心肌缺氧,加速死亡。
「那麼是不是代表,這人死掉,跟,跟鄧仔他沒關係……?」Elaine咬咬嘴唇,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Elaine, as a forensic pathologist, that’s all I have to say, and I have nothing else to add to my former answer.(作為法醫病理學家,我要說的到此為止──我沒有補充了。)」
杜衡肅容,再一次提醒她。
作為法醫,他要做的,只是將解剖結果交給重案組。之後如何處理是警方的事,起訴與否是律政司的決定,要是開庭審理傳召他作專家證人,無非也就是回答庭上質詢,內容不會和現在所說的有什麼出入。
「嗚……」Elaine失望地垂了頭。
杜衡有點不忍心,只得稍稍鬆口。
「Alright…To conclude,(好吧……總而言之,)屍體內外沒有涉案人施加肢體暴力的痕跡,等下毒物化驗沒異常就可以完全判斷為猝死;抑制死不可預測,刺激來源對一般人而言不足以致命。直接死因沒什麼好糾結的,問題在於責任誰屬。」
他換過一對手套,開始驗下一具屍體。
姦殺案死者陳芷欣靜靜地躺在另一個金屬解剖台上。
「Elaine,照相機準備好了嗎?我們先在衣服上取樣,任何精斑、血液、唾液等體液的DNA都得仔細驗。」
採了衣物、指甲、口腔、陰道口、肛門樣本,梳理恥毛收集可疑毛髮樣本以後,再進一步驗屍。
杜衡撩起屍體的長髮,只見屍體的脖子左右兩側都有瘀傷。
「Elaine,雖說閉路電視拍到了過程,但不完整,我們法醫也不能光靠那個判斷死因。試著先當作從未看到影片,你觀察到什麼?」
「沒有指掌掐痕,不是扼死;沒有任何兇器如繩子、皮帶、絲襪等留下的絞索溝,不是絞死;嘴唇和口腔沒有挫傷,不是捂死;剩下的機械性窒息類型還有悶死、哽死和擠壓死,但可見瘀傷在脖子左右兩邊,所以死者至少經歷過鎖喉式勒頸。」
Elaine看杜衡沒接話,等著她說下去,感覺回答方向是正確的,就再扼要解釋了一下勒頸的原理。
勒頸(chokehold),分為鎖臂式和鎖喉式,前者用前臂或手持棍棒橫過對方喉嚨,再用另一手抓住對方手腕向後拉,從而對氣管施加壓力;後者彎曲手肘,夾住對方脖子兩側,再用另一手抓住對方手腕向後拉,造成鉗子效應,壓迫左右頸動脈。
以法醫角度來看,頸部兩側頸動脈分支處有個膨大結構──頸動脈竇(carotid sinus),對血壓變化非常敏感。一旦遭受過猛或過久壓迫,頸動脈竇就會以為血壓升高,傳出指令降低血壓,導致血壓驟降,大腦供血不足,心率降低,最終人昏厥過去。
「嗯。」杜衡點點頭,拿出電動剃髮器和內窺鏡,再檢查其他身體部位。「不過傷勢不止勒頸。我一邊驗,你觀察到什麼就繼續說。」
「好。可見帽狀腱膜下出血,也就是兇手曾經大力撕扯死者頭髮……咦,兩肋的瘀傷……」
杜衡讓Elaine量了胸口蒼白掌印的長度和寬度,再按了按屍體瀰漫著瘀血的兩肋,一按壓下去,好幾處發出了「格格」的異常聲響。
他拿了解剖刀,Y字切開屍體以後,將所有的肋間肌切斷,可見肋間不少血管都挫裂了,胸膜破裂,出現血胸現象;他再將肋骨逐根分開,仔細檢查,很快就鎖定了兩腋中線部位的肋骨骨折位置。
「我懷疑,death from overlay(擠壓死)才是根本死因──徒手擠壓胸口造成機械性窒息之餘,肋骨骨折並造成多器官嚴重複合損傷,而勒頸和扯頭髮是兇手控制及虐待受害人的手段,屬於聯合死因。」
到驗器官的時候,Elaine終於忍不住大呼慘烈,懷疑人生。
「腦組織、雙肺和心臟都重度淤血,肺水腫,內出血導致肺表面都出現裂傷……兇手有病嗎,徒手把人活生生壓死?!」
她說著說著,卻有一點不懂:「……嗯?下體撕裂傷以外,下陰怎麼還隆起了一小塊?她在用月亮杯?懷孕?好像都不太像……」
「當然都不是了。雖然教你看這個搞得我好像變態色情狂,但當法醫總會碰到一些糟糕的畫面,遲教不如早教。」
杜衡摸了摸鼻子,對女屍說了聲「pardon me(不好意思)」,將鴨嘴器擰到最大,旋緊把手上的鏍絲固定好,伸鉗子進屍體陰道裡,一點一點地挾出異物。
「人類變態無極限,只有還沒塞進去的東西,沒有不會亂塞的東西。除了棍棒、銳器、避孕套和內褲,還玩食物:德國香腸、青瓜、生牛肉、酒、牛奶……不過有個性變態堪稱一絕,塞進去一大團蚯蚓,我夾出來時還活著,在手裡一動一動……」
Elaine一張鵝蛋臉漲得通紅,後退兩步,兩隻手慌得不知道往哪裡放。
「死變態!!!」
杜‧變態‧法醫慘遭助手兼學生嫌棄,有點委屈地咂了咂嘴巴:「Oh please, my lady(我親愛的女士,拜託),我知道自己是變態,提醒免了。但我真不是在猥褻屍體!兇手往受害者體內放置什麼都是有講究的……」
「啊師父我不是罵你,我是罵那些變態色情狂!啊拔出來了……」
師徒倆一瞧,是隻塑料瓶。
杜衡:「我把他想得太變態了。盛著精液和恥毛是吧?主動給法醫送樣本這麼乖?」
「……這樣也很變態好吧?!」
「來瞧瞧……」杜衡待Elaine拍過照後,取過鑷子,伸進瓶子裡,夾出幾條微鬈粗黑的毛髮。
是恥毛,然而,全部的斷口都很齊整,是特地剪下來的,沒有毛囊可供驗DNA。
「我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Elaine盯著樣本,喃喃地說。
「等等,還有更不對勁的。」
杜衡瞇著眼,打量一男一女兩具涉案的屍體,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6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Zfr5QRHI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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