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重案組會議室的窗戶鳥瞰,H城冬日的景色滿目蕭條。
夕照蒼茫,光禿禿的樹死氣沉沉,四周高聳的高樓大廈像一支支巨大的鐵柵,困著所有人,整座城市就像一個偌大的監獄。
會議室裡的氣氛也很沉重。
杜衡站在投映屏幕前匯報。
「嫌疑人何振磊絕對不是姦殺陳芷欣的真正兇手。」杜衡說。
「怎……怎麼可能?不是被抓現行了嗎?」大D細D兩個人四隻眼睛裡都寫著不相信。「人贓並獲,DNA符合……」
「這就是為什麼需要法醫把關。」
杜衡指向第一張照片,裡面是兩具屍體的全身照,旁邊放著軟尺。
陳芷欣比大多H城女生更高,身高175,而何振磊偏矮,只有160,差了整整15公分。
這樣的身高差,站在升降機同一平面上,連肩膀高度都差那麼多,怎麼可能實施鎖喉式勒頸?
「然後,是他的腕管綜合症──俗稱滑鼠手,嚴重影響了手臂、手腕、手指的力度,根本不可能徒手反覆大力擠壓受害人胸口。」
眾人一憶及何振磊沿窗爬水管逃跑,手抖得跟中風似的,好幾次無力抓緊水管,險象環生,都不由得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可他一直偷窺受害人,口供錄影裡也承認自己有變態傾向,要是終於忍不住衝動犯案……也不一定就沒有能力作案吧?畢竟他都能狗急跳牆爬水管了。」大D疑惑未消,再度追問。
「接下來是最關鍵的證據。解剖證明了死者死於徒手擠壓胸口。看看這一對照片,左邊是死者胸口同一位置遭到大力擠壓留下的掌印,右邊是我拿著何振磊手掌壓印的石膏模。」
兩張照片裡的掌印大小完全不一樣。死者胸口上的掌形較何振磊的大得多,手指也長得多。
邵毅也點了點從鄧仔那裡拿回來的鑑證報告:「兇手的行為模式不可能如此前後矛盾。」
升降機閉路電視拍到兇手不戴手套按手在鏡子上,閉路電視鏡頭隨後被打碎,那一塊鏡面又驗不出指紋,很可能事後被故意抹除了。
何振磊怎麼可能在鐵閘上留下一大個血手印,白白把自己送到警方眼前?
就算他老奸巨滑,偏不撇清嫌疑,而是試圖用輕一等的風化罪脫身,又怎麼會在問話室裡恐慌到抑制死?
反過來說,如果他精神失常姦殺受害人,怎會在作案途中特地打爛監控,完事後抹走自己的指紋佈置現場,還有心思把死者凹成靠牆站立狀?
法醫的驗屍報告,結合問話時何振磊的回答和反應──可以得出結論:他雖然承認曾經非法入屋並持續偷窺,也在案發現場出現過,但不是殺死陳芷欣的兇手!
最多只是精神恍惚出現妄想,把死人當成活人,猥褻了屍體而已!連是否指姦之類的侵入性猥褻都有待商榷!
「我希望你們記牢了——刑警辦案最忌急功近利、先入為主,就算鎖定了錯誤的嫌疑人,問話過程也不可以一個人亂來,『砌生豬肉』(捏造罪名、恐嚇逼供)!」
邵毅紅著眼睛,失望有之,心酸更甚,嚴峻地警告眾人。
「重案組就像是我另一個家,你們每一個都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不希望重案組名譽掃地,更不希望任何人變成下一個糊塗的鄧子軒!」
整個會議室立刻沒了聲音,一切都像凝固了,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死寂。
杜衡在桌底下安慰地捏了捏他的手,低聲勸他:「Relax(放鬆點), John.」
邵毅深呼吸幾口,點點頭,拿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濃茶,語氣終於緩了下來。
「一切推翻重來吧,當務之急是抓到真兇。杜法醫,你解剖時還有沒有別的發現?」
「兇手將一瓶『樣本』放進死者下體,裡面的恥毛是剪下來的,驗不到什麼,精液DNA交給鑑證科對比了。雖然很可能是栽贓,但或許可以再看看,有沒有連上什麼可疑人物?」
Vincent抓緊時間,不投映鑑證科長長的全英文報告讓眾人慢慢看,直接抓出內文的身份證號碼,自行輸入到資料庫裡一查,跳出了對應的罪犯紀錄和一些照片。
那是個高個子男人白旭祺,30歲上下。
灣街分局留下了一條紀錄,大意是白先生鰥居後寂寞難耐,去年某天終於厭倦了一個人打手槍,在網上邀約兩名同樣飢渴的人妻到小公園裡全裸三人行,叫聲太銷魂引來巡警,被控告妨礙風化。
那兩名人妻絕對不是AV裡的那種美女人妻,而是貌若無鹽、嚴重發福的師奶,宛如兩隻巨人奇行種。
眾人:「……」
栽贓?不,這白旭祺如此重口味,看起來就有夠可疑的。
檔案裡還不止這一條。
Vincent啃著百力滋棒,看著檔案資料,毫無感情地繼續棒讀(照本宣科)。
這白旭祺被罰款以後,並沒有因此戒色,半年前某次約炮終於因為啪太多太久,導致OO頂端紅腫流血發炎,進了急症室,經治療後,雖然排尿功能和性功能沒有大礙,但同時驗出了第三期膀胱癌。
就在女死者陳芷欣遇害的那一夜,白先生不知道是死性不改還是想及時行樂,跑進某非法賣淫的夜店裡大撒幣狂歡,點了三個小女生,挑戰進階版一夜御三女,在包廂裡大玩下流的蒙眼插入猜人遊戲,結果握著OO猛地捅到了床邊,再次血濺當場──
「啪」的清脆一聲,Vincent咬斷了嘴裡的百力滋餅乾棒,在場的男性無不差點悚然躍起,反射性地一捂褲襠。
「所以案發時他在夜店裡?」Mandy問。「還是在急症室裡?」
「不,已經躺在公眾殮房的停屍間裡了。」杜衡掏出工作手機看了看,說。「公眾殮房的仵工半夜0點上下給我發通知,我還沒來得及去看。」
「如此看來,他根本不可能在場。有人先前偷了或買了他的精液,在陳芷欣姦殺案中意圖誤導警方。」邵毅眉頭一皺。「白旭祺濫交成性,人也死了,很難查到是誰要了他的精液。」
他們連兇手是住客還是外來人都無法判定,調查範圍太大了!
「需要我做個罪犯側寫嗎?」杜衡問。
邵毅回以疑問的眼神:該不會要讓人格Mortis出來?那個變態人格一出現,準沒什麼好事發生!
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聽Mortis說,你讀法醫學,而他才是讀犯罪心理學的……」
杜衡無奈地搖頭:「邵毅你怎麼總被他騙倒?當然都是我讀的──我很清楚我自己在上課,他估計就是不知道躲在腦袋裡什麼地方聽課──最多就是,咳,在我重感冒漏夜趕博士論文的時候,出來幫我寫了而已。」
眾人:……要不是知道杜衡經歷了極其糟糕的事才會患多重人格,還真他X的想要一個工具人人格哦,能防身,還能代筆。
杜衡看著重案組隊員欽羡的表情,又好氣又好笑:「一點都不好!他裝成我聯絡指導教授,強行大改論文方向,從共犯心理改成分析連環虐殺手段。我醒來的時候百思不得其解,一度以為自己有幻覺,傻傻跑去輔導處求助。記憶斷層很不好受的!」
「那你怎麼看這次案件的兇手?」
杜衡要求再看一次升降機內的監控錄影,沉吟一會,起身走到白板前,邊說邊在空位上寫下要點。
「以謀殺案來說,愈特別的犯案地點和手法,愈能反映出罪犯心態。這些犯罪特徵源自於罪犯的背景和心理需求,別人無法隨便模仿……」
每當杜衡沉浸在擅長的領域裡,嘴角總會噙著一抹微笑,一舉手一投足都不緩不急,握著白板筆的手行雲流水般寫下關鍵字,自信十足,魅力十足,仿佛某種能穿透和征服一切的藝術。
除了隊員發言很煞風景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杜法醫,你寫的英文太潦草,咱們只能看懂一半,裡面還有一半是咱們不懂的專有名詞……能不能寫中文啊?」
杜衡很誠實地承認:「我不擅長寫漢字。能看懂,但是寫得很醜,錯字一堆。」
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即場大筆一揮,寫就了自己的大名——硬生生把「杜衡」寫成「木土亻重丁」,堪稱鬼畫符之最。
在他努力解說下,眾人終於看懂了他的潦草英文。
【深夜/升降機/對受害人自說自話──內心孤獨──單身或感情出現問題】
【徒手鎖喉/擠壓死──體格高大強壯】
【無插入或射精/擠壓死/將異物塞入受害人下體──性慾倒錯/控制及代償式報復】
【抹除指紋/剪下恥毛及使用他人精液──前任或現任刑偵人員/醫護人員/犯罪研究愛好者】
【與監控鏡頭對望/曝屍升降機/挑戰警方──渴望關注──不受重視──失業/大型機構職員】
「His loneliness is especially remarkable(他特別鮮明的的一點是孤獨)。這不可能是一兩天裡的變化,必然有一個發展幻想並進化的過程,所以很大機會不是one-off incident(單一事件),有一連串性犯罪前科,以後相當有可能進化成連環姦殺……」
邵毅不禁打了個突。
他想起了杜衡那位久居英國的岳父兼前任重案組隊長的話──也是說的「一串案件」!
聽齊連山說李廣在重案組服務了二十多年,邵毅他自己也常蹲在檔案室學習,清楚那年代最有名的就是治安混亂,重案特別多,色魔自然也為數不少……
明明李廣已經給了提示,可他怎麼沒聽進去,還堅持是個別案件呢?
邵小警官在心裡哀嚎連連,臉也垮了下來,杜衡奇怪地問:「怎麼了?」
「沒,沒事,你繼續……」
「我傾向兇手動機除了性慾倒錯及控制狂以外,還摻雜了代償式報復的心態,所以他的目標不是隨機漂亮女人,應當有原型,可以循受害人外貌這個方向查性犯罪紀錄。」杜衡望向技術員Vincent。
Vincent飛快地敲著鍵盤,卻面現難色。
「還有什麼篩選條件沒有?我已經篩掉正在坐牢的了,可近三年來受害者為長髮高挑女人的風化案不少。」
「可以排除混入人群偷拍或非禮的案件。他喜歡尾隨目標,制造獨處機會。」
「還是有不少。杜法醫你說他內心孤獨──會不會像復仇女神案裡那種社會寄生蟲,有案底之餘,邋遢、多年獨居、靠領社會福利過活?」
「這個難說。從兇手行為來看是個反社會人格,但孤獨和反社會不一定會活得像個野人,有的會披上偽裝融入社會。」
「也就是說,依然收窄不了範圍。」
Vincent看著電腦裡上千條資訊,苦惱地又拆開一包百力滋狂啃,拿出包裝袋裡的某幼兒園動漫聯動抽獎貼紙,又是爛大街的R卡。
「看吧,現在就跟這個一樣,要找到想要的『SSR』,根本大海撈針。」
「不過,兇手視受害人為某人替身,以代償式報復滿足慾求,所以很可能會偷偷拍下紀念照片或影片私藏,甚至重返現場回味犯案過程……」
「拍照……重返現場……?」邵毅喃喃地重複一遍,咀嚼出不對勁來。
兇手作案後打碎了閉路電視,不知所蹤,在犯案與案發之間的空窗期的確難以追查;可重案組到現場時,倒是有個人在,拍了屍體照片交給警方──
那個急救員──
叫什麼名字來著?
「啊糟了,那人一定是假的急救員!」KK大為懊惱。「我想起來了,在外面管理現場的時候,根本沒看到任何救護車!」
他馬上致電當時先到場的柴里分局巡警。
「啊?那個屍體發現人?我們打算交給你們重案組接手問話嘛,你們沒問他拿個人資料?」那邊愕然。「只記得是個高個子,穿急救員反光背心,戴著口罩,看不清楚樣子……」
「個人資料有是有……」邵毅掛了電話,搜出了工作電話裡的紀錄,給Vincent查詢資料庫。「他有留下身份證號碼和電話號碼,我記得他說他姓白……等等,姓白?!」
Vincent一拍鍵盤,無奈地往椅背一靠:「不用再查了,凡有關數字的事我記得可清楚了,這身份證號碼和聯絡電話屬於那個案發前已經死翹翹的白旭祺。」
眾人靜了一瞬,下一刻鬼哭狼嚎聲不絕於耳。
「可惡,那條XX居然頂著假身份在我們面前招搖過市!」
「還放他大搖大擺離開了,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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