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金。
這兩個字就像最後一塊拼圖，放在了12塊拼圖中間的一個關鍵空洞裡，嚴絲合縫，組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圖。
H城人多少都聽過「種金」的說法。
這十二起自殺案肯定跟騙財有關！
邵毅深吸一口氣，向隊員宣佈。
「我們現在有足夠理由，懷疑這十二個老人自殺可能受人唆使。他們學歷偏低，又有輕度腦退化，容易被有心人洗腦欺騙。目前看來，只有這一個原因，可以合理地解釋他們臉上那期待死亡近乎無畏的笑容。」
他拍了拍鄧仔肩膀：「鄧仔，記得保持這種好奇的精神，現場裡什麼看似正常的東西都不要放過，像這次發現通勝甚至關鍵遺言，你幫上大忙了──不過，我的意思是認真加上好奇，不是貪玩，明白嗎？」
鄧仔被誇，完全忽視了後半句的提醒，興奮得滿臉通紅，立正敬禮：「Yes sir！ Thank you sir ！（是！謝謝長官！）」
「鄧仔，你來重新翻閱每一頁通勝和錄音，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記得不要只顧著看和聽，要做筆錄，有缺頁也一定要注意。接下來，大家主力查死者的金錢出入紀錄。那個出版通勝賣風水擺設的林天師，也列為重點調查人物。」
邵毅打電話召技術員Vincent過來，讓他來操作儀器記錄數據，也給杜衡撥了電話，請他提供一些犯罪心理學專業意見，看這本通勝是否罪犯甚至邪教用來催眠洗腦的工具。
KK問：「趙小珍那句錄音裡提到了種金，聽起來很耳熟，像騙錢的手法。視乎有沒有騙財的情節，我們有可能要與商業罪案調查科合作調查，對嗎？」
「對。不過還是要等召集的人都來了，把最後的不確定因素排除在外。」
邵毅沒想到的是，最先來到的竟然是光明頂口中穿著套裝和細高跟、「走得不快」的秘書Elaine。
Elaine才二十出頭，個子不算高，剪著及肩的中短直髮，一襲套裝和黑絲襪凸顯玲瓏的體態曲線。
她提著盛儀器的紙袋，蹬蹬蹬地飛快踩上了3樓，喘著氣在門口敲鐵閘，一張俏臉被料峭寒風凍得紅通通，卻仍然充滿幹勁。
不愧是光明頂看上的新秘書，年輕美貌尚算其次，最要緊工作夠拼。
「哇噢……」鄧仔開門的時候覺得自己一秒墮入了愛河，呆呆地望著來人，兩眼裡寫著「女神」兩字，口水差點飛流直下三千尺。
他鄧子軒絕對支持隊長和鑑證科打好關係！這樣他才能多多跟女神來往，成為打破重案組不婚魔咒的第一人！
「這位阿sir，你不打算開門嗎？我是秘書Elaine，鑑證科羅主任和你們隊長交代過的。」
「啊啊啊抱歉！」
鄧仔驚醒過來，手忙腳亂地開了鐵閘，心裡只想為自己的失態狠狠自刮兩巴掌。
「歡迎歡迎，不用叫阿Sir這麼生疏的，叫我凳仔就行──嗯，對，凳仔，很好笑很容易記住對吧？快進來別著涼了，重案組和鑑證科一家親，之後多多關照……」
他大獻殷勤，不過，一見鍾情+談戀愛+結婚+生娃的一大串美夢卻在十五分鐘後碎成了一地玻璃渣。
無他，因為技術員Vincent接著來了。
Elaine顯然對他背包上別著的Vtuber徽章更感興趣，兩人一邊交流儀器使用心得，一邊愉快地低聲聊著共同的「老婆」，再聊到了本季新番和日語自學進度，Vincent說他早考到了N1級，Elaine說她還在努力攻略N2。
鄧仔大受打擊，首次感受到了次元壁的惡意。
連Vincent那個大齡宅男都能跟Elaine聊那麼多，比他多十倍！而且他還聽不懂！
更受打擊的時刻，卻是杜衡到達的時候，與邵毅交換意見，兩人很不自覺地挨得很近。
而Elaine，就像腐女隊員Mandy那樣激動萬分，拼死捂著翹起的嘴角，還主動蹭過去搭訕。
杜衡一看見女孩子就表現得格外瀟灑風流。
「Oh hello beauty！」
他毫不掩飾讚美意味，逗得Elaine高興極了。
「杜法醫你好帥，邵隊長也是，你們站在一起好有CP感！一起查案好像簡直就是H城版本的Johnlock！（註：福爾摩斯與華生）」
杜衡人在大腐國浸淫多年，怎可能不懂她在說什麼？
雖說這對誰1誰0一直充滿爭議，但他還是很樂於配合Elaine，一秒戲精上身，先是給了邵毅一個滿滿基情的單手攬肩，過了一把當眾吃直男豆腐的癮後，還「深情款款」地望向一臉懵的邵毅，唸出了那位悶騷神探的經典台詞。
「This is what I said before, John, I meant it. I don’t have friends. I’ve just got one.（我之前跟你說過，John，我認真的。我沒有朋友，我的身邊只有你。）」
邵毅雖然沒看過這套充滿Bromance（兄♂弟♂情）的英劇，但是，巧得不能再巧，他的英文名字就叫John，被杜衡這一撩，突然覺得耳朵有點發熱。
我沒有朋友，身邊只有你？杜衡這是什麼意思？
他和友人相處都喜歡這樣攬肩抱腰的嗎？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Elaine幸福到幾乎昏倒，手忙腳亂地掏手機。
「杜法醫你這是犯規！犯規！Ohhhhh為什麼我不早點拿出手機拍下來……還來得及嗎杜法醫，能不能再攬肩拍一張？一張就好！我不會胡亂跟醫學院舊同學分享照片的，就是聊天時掛在嘴邊炫耀一下，圖存著每天吸一吸……」
杜衡看到她手掌比普通女生更乾燥，似是經常接觸酒精和乳膠手術手套，本來就覺得熟悉，聽她這麼一說，不禁咦了一聲。
「Elaine，你Medical school出身？」
「也，也算是吧……」
Elaine說，她爸爸在她準備畢業那年患了癌症，標靶藥很貴，沒錢供她讀完大學課程最後一年。
她成績不是最拔尖的，搶不到獎學金，學費東借西借的還是差了一截，畢不了業，可還是要生活下去，就拿著不上不下的學歷去鑑證科當秘書了。
「本來我想和杜法醫你一樣，去海外唸法醫學，但看起來沒辦法圓夢了。所以我聽鑑證科同事提起杜法醫你的時候，我真把你當成我偶像的，真的！」她羨慕地說。
杜衡萬萬料不到，出來一趟，竟然有意外收穫。
他轉頭問邵毅：「邵毅，幫我個忙，行不？幫我跟光明頂把Elaine要過來，我之前不是說過我缺個助手的嗎？讓一個差不多畢業的醫科生當成普通秘書使喚，可真是錯配得糟糕絕頂。」
天大的餡餅忽然砸了下來，Elaine整個人呆若木雞，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杜法醫，你──你說什麼？助──助手？我真沒拿到醫科畢業證書，更沒讀過法醫學，也沒關係嗎？」
「的確勉強了點。」杜衡沒否認。「但是H城根本沒有法醫學課程培養人才，我只能找具備人體醫學基礎知識、有心入行的人，按法醫傳統的師徒制來教。只要你肯學，我就教。」
杜衡告訴Elaine，以後想當正式法醫，雖然尚缺那一紙證書，但只要肯努力，他可以向母校倫敦學院寫推薦信，有條件資助她一半學費，而且助手履歷也絕對能保證她學習上不會落於人後。
Elaine想不到自己竟還有機會實現夢想，眼角全濕了，哽咽著深深地鞠躬。
「拜託了拜託了杜法醫，當法醫真的是我唯一夢想，我會好好學習的，絕對能當個好助手！也拜託邵隊長幫幫忙！」
鄧仔自遇見Elaine以來，心臟有如坐過山車瘋狂上上落落，此時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邵毅，心裡祈禱：救苦救難玉皇大帝，不不，救苦救難邵大隊長，我鄧子軒的終身幸福就靠你一句話了！奉月老的名祈求，阿門！
邵毅本人卻有點心不在焉，很反常地淡淡應了一聲，說：「以後再說。都別鬧了，先查案。」
杜衡直覺覺得哪裡不對勁。
是自己突然提出要求，害邵毅左右為難了嗎？可是他又真的很想要個助手，順便幫Elaine一把。
他只得把再度請求的話悶在肚子裡：「行，案子比較重要。」
Vincent已經在這段小插曲中驗過了通勝和錄音筆，分貝和輻射沒可疑。
杜衡看了通勝的設計，聽了機械式朗讀通勝的錄音，也說最多只是有朗讀前的開場音樂能使人放鬆一點，不具備任何催眠條件。
邵毅打開趙小珍抽屜裡的存摺，逐頁翻看。
趙小珍很沒安全感，每次都只提一點點錢，僅僅夠生活開銷，其他全都存了起來，紋風不動。
可就算是這樣，在近年通脹下，她沒有收入，支出又變多，存款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萎縮。她在中間似乎有些斷斷續續的小小收入，有的100，有的500，可是很快又淹沒在一串買米買菜、繳水電費和治療小病小痛的支出之中。
細D來電，背景裡是龔家那個小白臉捶胸頓足的哭叫聲。
「死八婆……！我的錢，我的錢……！」
「細D，有新發現？」
「邵隊，龔甜心的帳戶在這大半年來，確實虧過一次錢，支出了幾十萬但沒回到帳戶裡，符合那小白臉說的投資失利。可是……」
細D剛在她房間裡找出一本存摺，藏在床頭化妝盒底。
那個帳戶一直在賺錢，回報倍率還高得可怕，一直都維持1:5。
一開始，龔甜心很小地支出一百塊，翌日就有一個帳戶匯給她五百塊；後來變成了支出一千，收回五千；持續了五次以後，她把金額加到了五萬，也收到了一筆25萬的款項。
「最終的一項支出是她死亡那天，開派對前匯出的巨款，起碼四分之三的身家，900萬！她這些交易完全秘密進行，那小白臉一直以為她只有300萬的身家，瞧他心疼得！」
「那她有沒有接觸過那林天師？直接交談之類的？」
細D在電話那邊問了幾句，回答邵毅。
「那小白臉雖然沒和富婆恆常住在一起，可是富婆生前很喜歡召他陪伴出行，他很確定富婆最多只是去去林天師的講座和新書簽名會之類，買一堆昂貴風水擺設，最接近也只是握了個手！」
Mandy那邊也匯報了董婆婆董玉娥戶口的情況。
她遺產不算多，在家書裡都分好了，沒有單次匯出大筆款項的紀錄。倒是她之前像在收利息似的，一直在小筆小筆的匯款又收款，匯50收100，匯100收200，賺了一點小錢。帳面上沒有虧錢。
至於葉大壯，他沒銀行存摺，日常用的應該都是現金，實在難以調查。不過據他的朋友所說，他一直過得非常節儉，以往去飲茶都只挑最便宜的點心，只吃一籠，連六合彩彩票都沒買過。
邵毅不禁皺起了眉頭。怎麼跟預料的不一樣？
重案組剛剛才撥雲見日，把案件定性為針對長者的商業騙案，有了明確的調查方案，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如此不一樣的情況？
一個持續虧損，一個大起大落，一個持續賺錢，一個收支不明……
杜衡看到他苦惱的樣子，輕聲提醒他：「別把犯罪想得太單純，尤其是這一宗，我有很不好的感覺。幕後黑手不但謀財，更要害命，目標明確，又把自己隱藏得很好。若不是我們執意調查，根本沒有人會深究老人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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