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接著點名阿玟匯報受害人和嫌疑人調查情況。
「受害人鄒融基和蕭月虹不住在二號屍體發現現場,他們住在另一處。詢問鄰居時,都說他們一直很恩愛,而且理財有道,有好幾個物業收租,晚年生活很安穩,沒聽過和誰結仇……不過我問了問,也不算完全沒和人結仇。」
阿玟當時上樓調查,老鄰居一說起這對夫妻,興致就來了:「我總覺得奇怪,老鄒跟他太太生了兩個天差地遠的兒子。一個呢,特別有出息,另一個根本爛泥扶不上牆。」
「怎麼說?」
「長子鄒凱煒自小讀書就名列前茅,三十歲出頭就做到跨國上市公司銷售經理,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哦,雖然工作忙不常來父母家,但每回看見他,都穿著名牌西裝駕著名車,接父母外出消遣,給老爸買名牌手錶,給老母買名牌手袋,你說厲不厲害?」
鄰居滿臉欽羡,忍不住多扯了幾句自家兒子打滾了二十多年才是個本地小公司小主管、家用有夠少之類的閒話,阿玟催促她才說下去。
「但是幼子鄒凱耀呢,父母保送他去國外讀書,沒學到什麼,也不在外國發展,只學會了啃老,回流H城後不務正業,一找父母就伸手要錢,也不怎麼給父母好臉色看。我還聽過他在隔壁吵著要分身家,真是的,嘖嘖嘖……」
另外,就是二號屍體發現現場的業主,一個矮矮胖胖的肥宅,叫謝瓜瓜,家裡頗有錢,名下物業好幾幢。他被帶到警務大樓,刑警還沒開口,他就先慌惶失措地開口:「不關我的事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負責問話的大D和Mandy覺得,這傢伙不但名字有個瓜字,人長得像矮冬瓜,人也是個傻瓜,很可能還有瓜(八卦)可吃。
「什麼都還沒問就急著撇清關係?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
謝瓜瓜哭喪著臉,摸出手機,遞給兩名刑警看,開始說他和鄒凱耀之間的關係。
他與鄒凱耀是朋友,在外國大學的華人同學會裡相識,那會他們都適應不了外國生活,謝瓜瓜被室友霸凌變成人肉ATM,不敢跟家裡說,鄒凱耀被系上的同學排擠,常嘲笑他有口音,兩人只能在異地裡抱團取暖。
「我那會兒被網上認識的一個女人騙財騙色……她說喜歡名車,我就買了好幾輛名車送她,然後她就不見了嗚嗚嗚……我那會兒特別難過特別想死……」謝瓜瓜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著,愈說愈顛三倒四。「阿Sir、Madam,你們別笑我傻,我以前沒那麼傻的。」
Mandy和大D:「……」
這樣都叫「沒那麼傻」?!
只是,謝瓜瓜這話也算不上有問題,因為他才被請到警務大樓,他父母就大為緊張,直接派律師送來一大疊醫療及輔導紀錄,證明他是精神上無行為能力人士。
謝瓜瓜自發現上當受騙後,大受打擊,吞安眠藥試圖自殺,被鄒凱耀發現,叫救護車救回來了,自此以後他思考遲鈍了不少,和鄒凱耀一起回流H城以後,守著他家給他的一畝三分地,天天胡裡胡塗地生活,過一天是一天。
「阿耀就是我的好哥兒們,我與他約定過,我的東西都有他的一份。」謝瓜瓜在問話室裡說。
「這獨立屋他也有份?」
「是啊,他說家裡父母不肯給他家用,他沒錢租外面的地方,我就給他一把這屋子的鑰匙了唄。我自己也有一把,可以上門找他一起吃外賣大餐,一起通宵打電玩。」
「你有沒有在那兒停著一輛名車?白色的。」
謝瓜瓜神色迷茫地搖了搖頭:「沒有啊……」
他手機裡有不少與鄒凱耀的聊天紀錄,Mandy滑了滑,裡面一大串不外乎都是打電玩、吐苦水之類的話。
她再往下滑了滑,手忽然一頓。
「大D,你看。」她將手機遞過去,兩人一起看。
4月19日
謝帥帥:阿耀你怎麼啦,好幾天沒跟我說話了【對手指emoji】
Henry耀:又跟爸媽吵架了唄,心情差。我恨死那兩條XX了,真的很想他們快點去死啊。
謝帥帥:對耶,聽你說過,他們對你有夠差的!!!就該來一招天翔旋風‧流星金龍‧幻魔邪王炎殺斬KO他們!
Henry耀:【思考emoji】
謝帥帥:怎麼樣?這主意不錯吧?
謝帥帥:?
4月20日
謝帥帥:QAQ阿耀你又句點我了……我是不是說了什麼蠢話惹你不高興了?
Henry耀:沒有。我跟我哥去三天S國,你這幾天先不要過來找我打電玩,我不在,也不想回來就看到你把那裡弄成一整個垃圾場,外賣盒丟得一屋都是。
謝帥帥:哦哦哦,好哦。對了我跟你說,我要幹一番大事!
Henry耀:晚點聊,我要上飛機了,掰。
雖然這謝瓜瓜總被好友句點頗為悲劇,但Mandy和大D看完以後神情馬上變了。
「你唆使鄒凱耀謀殺父母?!」「你幹什麼大事去了?!」兩人同時追問。
謝瓜瓜「哇」地哭了出來。
「我就替阿耀不值,說說而已!阿耀說的,他爸媽是真對他不好嘛!我看到新聞了,不是我幹的!也一定不是阿耀幹的,他人可好了!」
「我問,你聊的這一段,幹什麼大事去了?」大D沒好氣地重複一次問題。
謝瓜瓜揩著胖臉上的兩行鼻涕,甕聲甕氣地回答:「最近有一個妹子常跟我組隊,玩的蘿莉角色,穿著我送她的外觀超可愛的,還總追著我喊我謝哥。我這輩子都沒被喊過哥!她說很想在遊戲裡看到999朵土豪玫瑰的公告,我這次一定要追到真愛!」
Mandy將他送進拘留室時,幽幽地說了聲:「先不說網遊裡有個定理:帥氣的男號大半都是腐女創的,可愛的蘿莉號背後大半都是摳腳大漢……就算真是個女的,我也奉勸你一句,今天課999朵土豪玫瑰,明天就等著錢被騙光打999報警吧。」
謝瓜瓜的證詞是否完全真實,重案組還要再查證,只是眼下出現了比謝瓜瓜嫌疑更大的人。他手機裡的聊天紀錄明晃晃地寫著鄒凱耀對父母──也就是兩名死者鄒融基和蕭月虹──抱有恨意,巴不得他們去死,這就使這個幼子變得極為可疑了。
然而,他們一查,正如聊天紀錄中所示,鄒凱耀20號一早就出境了,和哥哥鄒凱煒出發前往鄰近的S國,向航空公司索取的資料顯示,回程航機還有半小時才飛抵H城。
屍體殘缺部分是先後在22號日間及晚間於下水道及獨立屋裡發現的,雖然頭顱放冰箱裡無法判斷死亡時間,但從下水道內臟及獨立屋屍塊沒有腐爛的情況看來,殺人分屍的作案時間段在24小時內,換言之,鄒凱耀完全不在場!
重案組擔心這是掩眼法,說不定鄒凱耀另買機票提早回來了,鑽入境署和航空公司紀錄來不及更新之類的空子,邵毅就帶了兩個普通探員前往機場等著,看人到底出現不出現。
結果三人眼睜睜看著人背著個背包從入境禁區裡走出來,熱帶風格的花襯衫和及膝短褲,架副太陽鏡,手腳曬黑了一圈,正是一副剛從度假勝地回來的模樣,也是鄒凱耀本人沒錯,童叟無欺,如假包換。
鄒凱耀看到三名刑警,了然地上前:「三位阿Sir是不是為了我父母的案件而來?」
「你人在H城外,怎麼知道的?」邵毅戒備地問。
「S國也有華語電視台的,報導說H城下水道發現老人內臟。大哥聯絡不到那兩XX,改機票昨天趕回來,而我剛下機滑手機就看到了那兩XX掰了。對我來說沒差就是了……」
這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對父母之死冷漠至極,仿佛死的是不相干的人,在問話室裡的態度散漫得像在閒話家常,說出來的話卻驚心動魄。
「你們都被鄒融基和蕭月虹騙了,他們對著外人一副老好人臉孔,對家裡人就是另一副醜惡臉孔。」
「可是老鄰居都說死者生前從未打罵你們。」邵毅身旁的問話搭檔質疑。
鄒凱耀平靜的臉一下子扭曲起來:「沒打沒罵又樣?他們情緒勒索我們啊!」
在他的口中,自小在他的心裡,父母就是最可怕的人,像大片烏雲終日籠罩在成長路上。
鄒融基和蕭月兒年輕時窮,即使後來家境富裕了不少,還是改不了吝嗇的性格,也想將兩個兒子養成他們期待的模樣,補他們的遺憾。
「明明我們家不窮,那兩個XX卻還在省吃儉用,我和大哥總在用二手書,穿二手校服;要是考試失手,他們就開始唸叨,說是他們多麼多麼辛苦才脫貧,多麼多麼辛苦才把我們拉扯大……」
鄒凱耀恨恨地說了一大段,尤其強調了一點:「大哥他還好,他聰明,學什麼都輕而易舉,也不那麼討厭父母催逼他做這做那。可我就不是讀書的料子啊!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小時候逼我上鋼琴興趣班,長大了逼我去外國讀大學!我根本適應不了,長得比外國人矮,被各種欺凌歧視,告訴他們想回H城,又在電話裡說我不爭氣!」
小時候,他不敢反抗父母安排人生,壓抑所有的感受,只想:他怎麼可以生氣?怎麼可以不聽話惹爸媽難過?爸媽說得明明白白,從小為他犧牲了多少時間金錢!
直到去了外國,他才發現這不正常,一點都不正常,於是愈來愈討厭父母,回流後雙方磨擦也日益激烈。
「我活得一點都不開心,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來,都是他們害的!趕緊的,都錄下來,寫進新聞稿裡,讓大眾都知道他們是多麼爛的父母!」
杜衡隔著單向玻璃窗觀察著侃侃而談的鄒凱耀,皺了皺眉頭。
有充分的殺人動機,但是不在場……?
鄒凱耀本人也沒有駕駛執照,名下沒有車。
不過杜衡還是感覺鄒凱耀很可疑,如果只是意外死亡額手稱慶就算了,好歹是分屍命案,一般人都會覺得毛毛的,只會想早點擺脫嫌疑,這人卻表現得頗為亢奮,有點反社會跡象。
他敲了敲玻璃窗,喚邵毅和另一名普通探員出來,給了幾句建議。
邵毅再度進入問話室時,問他:「你和你大哥關係怎麼樣?」
鄒凱耀挑了挑眉:「阿Sir你為什麼這麼問?懷疑我妒忌他比我聰明,想方法去掉自己的嫌疑,嫁禍給他嗎?」
「不是不是,我們實事求事,不會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冤枉人。剛剛你不是說你大哥提早回來了?老實說,嫌疑程度不低。」邵毅開始套他口風。「我們當然會請他配合調查,但也想知道你對他的評價。」
「我和我哥親得不能再親,有時那兩XX不給我家用,我哥會給我戶口打錢,也常常替我留意他公司裡有沒有職位空缺,你看,連出差都多買一張機票捎上我去度假。」
「那,你認為他有可能對父母下手嗎?最近他們有什麼紛爭沒有?」
「不可能,他可是個孝順仔,這麼多年來真心對那兩XX好的。」鄒凱耀斬釘截鐵地駁回。
杜衡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不禁皺起了眉頭。
另一邊,細D和另一普通探員在給鄒家長子鄒凱煒做筆錄。
重案組去鄒凱煒家找不著他,打了好幾次電話才接,說是人在一處舊賓館裡,馬上就來。
鄒凱煒才三十歲出頭,戴著無框眼鏡,一副年青俊傑的模樣,但是頭髮沒打理好,衣服皺巴巴,神色病歪歪的,在問話室裡一直吸著鼻涕。
「抱歉啊兩位阿Sir,哈……哈啾!」
細D看他臉色差,拿了耳溫槍給他探了探,燒到快40度,說:「要不你先在待客室那邊休息一下吧,我們不好在你身體不適時強行問話。」
「不要緊不要緊……你們問就好,我可以的。」鄒凱煒強打著精神說。「你們查案更辛苦,我不好拖慢你們的調查進度。我爸媽的事……真的特別突然,我……」
細D面露同情地斟了一杯暖水推到他面前:「沒事沒事,你慢慢說,就從你為什麼提早回到H城說起吧,還有,節哀。」
大概是工作上高效慣了,即使病著也沒有東拉西扯矯情一番,鄒凱煒從口袋裡摸索了一下,交出來回機票票根、S國一個5G科技亞太論壇的場刊,以及H城一家時鐘酒店簽發的入住收據。
意思不言而喻──和弟弟同一班飛機,20號前往S國公幹,改了機票提早於22號下午回到H城,入住賓館,再於今天23號一早來到警務大樓接受調查。
「我看本地新聞看到下水道發現殘缺老人內臟的消息,有點擔心是針對老人的連環殺手什麼的,給爸媽打了電話,可是沒回應。他們從來不會這樣的……我就想著:穩妥起見,還是跟公司說一聲先回來吧。」
鄒凱煒說,他好像在飛機上被傳染到重感冒了,不想回家傳染給妻兒,本來打算在賓館裡吃藥睡一兩個小時就聯絡警方,但一躺下就迷迷糊糊,一直睡到被警方來電吵醒。
他說著說著,神情悲戚,聲音也低了下去。
「如果我一直陪著爸媽就好了,他們就不會失蹤,不會出事,我出發前還跟爸媽約定了,回來就請他們去五星級酒店吃頓豐富的自助晚餐呢……」
當刑警問到他弟弟跟父母關係惡劣時,鄒凱煒瘋狂搖頭。
「關係惡劣沒錯,但他不可能殺人啊!弟弟他和我一起去S國的,你們不也有他出入境紀錄嗎?」
鄒凱煒有駕駛執照,但他名下沒有任何白色私家車。
邵毅不死心,還特地打電話問了一下鄒凱煒的妻子,問她丈夫與父母關係如何。
「呃……」鄒太太在電話裡欲言又止。
「怎麼?他們關係不像表面那麼好?」邵毅追問。
「不不不,你們誤會了。誰殺我老爺奶奶都不會是我老公殺的。」那邊有點尷尬地說。「我老公特別聽他爸媽說的話,尤其是他媽,明明知道他成家立室了,開銷多,竟然要他繼續給半份薪水當家用。我老公還答應了……他就是那啥……你們懂的。」
懂了,是個裙腳仔(媽寶)。
感謝閱讀!歡迎加個追蹤書籤、讚好、留言、分享或打賞支持喔~
🟡 關注更多 🟡7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8M7tHrPu7
個人網站:linktr.ee/quill_driver78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Xyb7bDWWk
Discord交流群組:discord.gg/p3YwczcHk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