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鄧仔不甚滿意。
阿玟也不滿意,但總不能強行羈押著莊文華。
「莊先生,你可以先離開,不過壞話說在前頭,你有作案動機,經手她生前兩套衣物,被捕前一看到警察就跑,就算鑑證科鑑定筆跡劃一,那本漫畫只是你一面之詞,不能算不在場證明,你仍然是邵眠眠案中的重大嫌疑人。」
警方申請了臨時禁制令,限制莊文華不能出境,需要定期前往警署報到。如果發現他口供造假、隱瞞部分事實或出現了指向他的新線索,就隨時再拘捕他。
邵毅聽完匯報後整個懵了。
身為妹控,幾乎把妹妹當女兒養,自詡連她光屁股都看過了,能有什麼秘密是哥哥不知道的?結果一向乖巧黏人的小妹竟背著他跟一個大叔眉來眼去了整整三年,才六歲就搞忘年戀?還「私奔」呢?
難以置信!這個變態戀童癖大叔是不是在試圖沖淡自己拐帶兒童的罪行?
不過他自己的妹控情結也不遑多讓就是了。邵毅暗忖。
妹妹第一天上幼稚園的時候,他已經連妹妹的終身大事都計劃好了,要是有男生(包括才幾歲的小男生)試圖泡她,先通過大舅子的究極地獄級考驗再說。
查案講求理性,他迅速將個人情緒放到一旁,看了問訊錄影還有拘留室的閉路電視,判斷莊文華比林務員張志輝還可信一點。
「他全程沒什麼心虛的小動作,也沒有過份冷靜,該有的情緒波動都有。看到眠眠變成泥炭鞣屍的照片時,沒有第一時間否認殺人,而是覺得陌生害怕,這很正常。」
杜衡意見卻不太一樣。泥炭鞣屍本來就嚇人,不能以此排除莊文華殺人的嫌疑,他的眼神挺神經質的,還竟然將拐帶行為畫成了漫畫,可能是個妄想型罪犯。
邵眠眠的書包也還沒找到。莊文華一口咬定只收了邵眠眠自願送的校服和鞋子,沒拿書包。
「那要把張志輝帶來再問話嗎?」Mandy問。
「先重新調查黃姨吧。」邵毅說。
莊文華的身份理應與黃姨沒什麼交集,他真要推卸罪責,憑他的畫功,隨便畫個虛構角色就行,不用冒著對質露餡的風險,把視線引到黃姨身上。
「假設莊文華證供無誤,她就變成了目前最後已知接觸到邵眠眠的人。」
可是邵眠眠還是失蹤了,死了──在黃姨那裡發生了什麼?
怎麼想,都很可疑。
可是黃姨來的時候,帶來了另一個版本的證供。
她一開始似乎有點難言之隱,看著漫畫,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多番追問,才願意開口。
「是,是我知情不報對不起邵家,可是這個拐子佬在撒謊啊。半真半假的。」黃姨顫聲指控。
「什麼意思?」
「那時候……他揹著眠眠到了隧道,放是放下來了,但他想放手又不太想放手,最後下了狠心,看四周無人,就蹲下來,花言巧語地誘拐眠眠,說什麼『叔叔帶你去吃麥當勞好不好』。我那時剛好出門買菜,在隧道口看到。」
「莊文華啞的。」Mandy說。「街坊和附近的露宿者這麼多年來都沒聽他開過口。」
黃姨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但他當時真的有說話!真的!我聽得清清楚楚!他肯定是裝的!」
「那為什麼你沒有報警?你回家沒多久,重案組就上門調查失蹤案了,你怎麼沒有提出來?」
「我很疼眠眠的,這裡畫的倒沒全錯,當時我很緊張地衝上去想救她──可是這拐子佬從懷裡拔刀指嚇我!」
她說,莊文華忽地變得面目猙獰,低聲恐嚇她別插手,還自稱有X勝社團背景,要是敢報警,小心「冚家」(全家)滅門。
邵眠眠不知道被灌了什麼迷魂湯,很依戀莊文華,任由他抱著逃走了。
黃姨抖如篩糠:「我知道我很自私,瞞了這麼多年──我對不起邵家啊!可是我也怕死,我還有全家老幼,我不敢拿他們的命來賭,Madam你們懂嗎?」
「你就這麼信不過警方?」Mandy懷疑。「證人可以申請人身保護令的,看民間電視劇都能知道吧?」
「Mandy,算了,老一輩的市民怕黑社會,一點都不出奇。」阿玟低聲說。
阿玟雖是組中老人,卻也不到四十歲,只隱約聽說過廿多三十年前好像發生過什麼大事,東區警黑勢力大洗牌。
齊連山年輕時臥底出身,雖然明面上選了警方站隊,可是他黑白兩道通吃早已是警隊內公開的秘密。
他上任後,雙方像簽了停火協議似的,除非出現嚴重影響社會安全的重案,不然齊連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多的黑社會也賣他人情,河水不犯井水,收斂了爪牙不再隨便騷擾市民,有的「黑二代」還在逐步洗白。但當然,老一輩的市民才不會忘記以前黑社會多猖狂。
「是真的……這位Madam你很年輕很幸福。」黃姨抽泣。
她讀三流中學那會,十二歲的中一生都敢恃著黑社會撐腰,染著一頭金毛,在班裡收小弟,收保護費,「蝦蝦霸霸」(橫行霸道),身手好一點的就跟著大哥大姐劈友(斬人)。
黃姨還沒結婚時,有一次隻身晚歸,差點就被童黨打劫,幸好她跑得快脫險,但至今猶有餘悸。
阿玟剛好和黃姨同一所中學畢業,雖然當時治安情況比黃姨的年代已經開始好轉,仍深有同感,看著Mandy聽說書似的好奇表情,忽然覺得自己快和黃姨一樣老了。
「太太,我們也只是盡警方責任調查而已,無論親疏都要查的,你見諒。」她見黃姨開始哭,出言安撫,以免錄口供過程中斷。「你回憶一下,被恐嚇了以後又發生了什麼?」
黃姨咬著嘴唇,努力地想了又想,才遲疑地開口:「那天我大女兒悅欣發燒,我原本想到超市買退熱貼,被恐嚇以後不敢往那拐子佬逃走的方向去,趕緊折返,在樓下便利店買東西算了……應該買了退熱貼,也順便給正在打麻將的家人買點減價汽水,然後回家照顧女兒了。」
阿玟給她看屍體照片,她同樣是先覺得害怕,知道是邵眠眠以後泣不成聲,哭了一會,卻又思前想後,再度露出害怕神情,絞著手,悽悽惶徨地哀求兩個女警看在她還有未成年女兒悅欣要照顧的份上,不要追討知情不報的刑責,又哭著說要見邵毅。
邵毅聽完匯報,找了杜衡兩人一起去,以免被鄰居交情影響判斷。
黃姨一見他就噗通跪下了。
「阿毅,我對不起你們……嗚……要是我……要是我那天勇敢一點跟那個人拼了……是不是眠眠就不會出事?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間接害了她?老實說我也內疚了十年,只是心存僥倖,會不會和小悅晴一樣只是被拐走……」
她提起小女兒,不禁悲從中來。
「說不定她們還活著,說不定被什麼富貴人家買走了,生活得好好的呢……可是我總夢到眠眠,她質問我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她……我就知道,凶多吉少……我對不起你們!」
黃姨丈夫來接妻子的時候,自然又臭罵重案組一頓:「翻查再翻查,查你老母XX,你們這班死仆X煩不煩啊!那時不是早把我們家翻了個遍了嗎!你們警方無能,查不到悅晴下落就算了,居然相信一個拐子佬,懷疑我們這些好市民!」
也罵邵毅:「你搞什麼?我們在你們家隔壁住了這麼多年!看著你們兩兄妹長大的!我老婆還那麼好心幫你們照顧女兒!」
在他連珠炮發轟炸之下,邵毅只能硬著頭皮插嘴。
「當時悅欣和眠眠年紀相約,兩人很要好,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你陪她再來……」
「X!你跟我們黃家有仇嗎?我們家悅欣那時發燒,38度半,已經跟你們說了家裡小孩生病,結果你們還是進去到處翻,嚇哭了她,之後直接燒到40度,前前後後病了一星期!」
黃叔氣沖沖地罵了一會,變成嘀咕:「那個,你們警方還是懲教署啥的,要是想幫我管教一下女兒也行,最好是把她送到更新中心住幾天。我都懷疑她當年『燒壞腦』了,愈大愈反叛……她不時逃學,還不肯回家!常常住同學家,電話也不怎麼聽……那個『衰女包』,白眼狼……」
他說著說著,無名火又點燃起來:「總之你們這群冚家X別再搞我們黃家!不然我一定會『告到你們甩褲』(告得你連褲子都沒得穿)!」
重案組完全看不出來黃姨、或者黃家,在眠眠失蹤死亡這事上有什麼異樣表現。
難不成他們都看走眼了,莊文華才是深藏不露的那個?或者真的就是那個張志輝突發行兇?
邵毅為了查證,私下問齊連山,能不能查到莊文華跟X勝社團有沒有關係。
齊連山面有難色:「之前那會兒我們抓捕了Ming少,法院判了終身監禁。他爹『獨眼龍』氣得半死,差點就要撕約再在東區搗亂,給我科裡寄恐嚇信,說要搞隨機炸彈襲擊!還好他給我幾分薄面,肯約出來喝幾杯聊一聊。」
三合會調查科早和獨眼龍的大兒子搭上了線。一邊要挫挫X勝氣焰,另一邊要借刀殺人幹掉得寵的弟弟,雙方一拍即合。
齊連山敬酒時先套交情,滿嘴跑髒話,大吐當O記隊長的苦水,見縫插針地說羨慕獨眼龍的大兒子,說大少孝順,又有出息開了珠寶公司當大老闆。
到談判的時候,齊連山親口保證,只要獨眼龍一天在位,沒重案發生,三合會調查科都不會動他名下的酒吧和「雞窩」,又送了他一箱海關繳獲的走私象牙。
獨眼龍看似寵愛小兒子,實際卻親情寡淡,本來就只是因為丟臉才撂下狠話,賺回面子以後氣就消了大半。他回家後,大兒子再趁機孝敬了他好些珠寶,親手泡一壺大紅袍陪他喝茶,聊聊「新型警黑合作模式」,終於使他心動衡量了一下,答應罷手。
「別看我黑白通吃,我也過得很不容易啊,暫時真不能再動X勝了。」
話雖如此,齊連山還是很講義氣的,思考不到三秒就有了主意:「要不我帶上手下,找一晚綁走這姓莊的,關小黑屋,說他得罪了X勝的人,在他面前割雞頸放血恐嚇他,看他什麼反應?會不會說自己人?」
邵毅想了想畫面:小黑屋裡擺個關公神壇,齊連山cos一回黑道大佬,霸氣十足地坐在紅木太師椅上,戴個墨鏡,蹺著腿叼著雪茄,「手下」不知是O記伙計還是某社團的小弟兇神惡煞地圍著五花大綁的莊文華……
其中一個倒提著刀,捏著滴血的公雞脖子,獰笑一聲,一開口就是「你呢條友仔(你這小子),好X大膽啊」……
完全無違和!十足十的黑社會行徑!邵毅細思極恐,連忙回絕了大佬的「好意」。
齊連山覺得張志輝是最像兇手的那個,至於黃姨,齊連山皺著眉頭看了又看,不予置評:「有胸的女人我看不懂,沒胸的女人更看不懂。」
邵毅真心實意地勸他:「齊隊,別搞性別歧視。」
「屁,我最敬佩女人了。女人一輩子流的血比大部分男人都多。」齊連山不同意。「我只是碰到過一個女人,千人千面,根本看不透,比我老婆變臉的時候可怕多了。想當年,就是──呃──」
齊連山忽然打住話頭,眼神游移,表情要多怪有多怪。
他老婆又不在背後,到底在怕什麼?
「呃,我是在說──杜法醫他的老母啦。十多歲的時候在報紙上看到的。那個雨夜屠夫很變態不是嗎?」
邵毅疑惑未消,卻也沒再問下去。
他回到重案組,和眾人一起研究人物關係圖。
莊文華和黃姨之間證供衝突,必然有一個在說謊。
而張志輝,和邵眠眠毫無來往,荔枝和封井兩個疑點也有其合理解釋,可竟然剛好與死因並棄屍地點有關。他有沒有說謊?
到底誰在欺騙警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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