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和杜衡進了檔案室,悶熱的空氣中一陣陳舊的紙張霉味撲鼻而來。
偌大的檔案室僅有兩台空調,一台早壞了,沒多餘的錢修理,更沒錢換新的,另一台像風燭殘年的老人般喘著粗氣,機件格格亂響,恐怕也命不久矣。
「誰這麼粗心大意,進過檔案室忘了關燈關空調?我們電費已經快超出嚴明撥的預算了。超過的話,指不定又讓嚴明有藉口明年再削一波。」邵毅皺了皺眉頭,決定回頭讓鄧仔寫張「離開前請關電器」的紙條貼在檔案室門把手上方。
「2086……數字編號前沒#也沒*,不是懸案也不是失蹤人口案啊。杜衡,你說,Vincent幹嘛要我們看這份檔案?我也搞不懂為什麼EOD總要找他幫忙,他的匿名者黑客背景跟EOD有什麼關係?不應該是科技罪案調查科來挖角嗎?」
杜衡猜到了一點,神秘兮兮地一笑。
「怪不得我看他網遊挑的職業是高難度刺客,總愛挑釁NPC,又在不同地圖的復活點神出鬼沒,開紅名放機關亂殺不同陣營的玩家(註:網遊設定,在遊戲中開啟屠殺模式,ID會變成紅色),把自己弄成懸賞榜no.1。炫技,特立獨行,有計劃的無差別攻擊……加入黑客組織恐怕還不能滿足他。我很好奇,周老隊長到底怎麼收編的他?」
邵毅追不上他跳躍的思維,埋頭搜尋,在生鏽的鐵櫃裡找到了編號2086的檔案。
檔案有點舊了,一抽出來,裡面串連文件的繩子斷掉,一堆泛黃褪色的照片散落一地。
赫然入目的,是一張貼在檔案右上角的照片,大近視少年不修邊幅,穿著鬆垮垮的校服,瀏海長得遮住了大半個額頭,站在身高尺寸刻表旁,厚鏡片後的一雙倒三角眼木無表情地盯著鏡頭,兩手拿著張白紙,寫著他的全名。
「文永哲」。
檔案照片下面有周白通的鉛筆備註小字:「H城史上第二年幼的重案犯人」。
「Vincent這傢伙,有案底怎麼進的重案組?」邵毅倒抽一口涼氣。「還是重案案底!犯的什麼事?二十多年前抓到年紀這麼小的少年犯,應該很轟動才是,怎麼沒聽過?」
杜衡幫忙一起撿起其他文件和照片,一邊撿一邊驚嘆:「哪是普通少年犯?炸彈客!年僅十二歲的炸彈客!」
令人訝異的是,Vincent就讀的小學和中學都評估他是有學習障礙的自閉兒,直接把他丟進「補底班」(註:年級裡成績最差的一班,學生大多被認為頑劣或蠢笨)。
「邵毅你看,出了這事他被周老隊長送去H城大學做智力檢測,數理天分點滿,智商170啊,雖說他一直有接受學校正規教育,而且十二歲才測,智商一定比我六歲測時來得高,可扣掉這些因素,也絕對是資優中的資優吧!H城政府一向自詡教育制度完善,肯定不敢公開承認出現這種案件!」
Vincent被抓的那天,放學後躲在學校廁所,等入夜後潛入實驗室製造並放置炸彈。本來神不知鬼不覺,可是料想不到學校的校工之前一天家裡突然失火,申請暫借當值房過夜。Vincent大搖大擺地打開大門離開的時候,猝不及防被抓了個現行。
實驗室現場的照片一角還拍到了馬長廉當爆炸品處理課行動隊隊員時的驚駭神情,眼珠子凸得跟金魚眼似的。
那時沒互聯網交換資訊,Vincent也才讀中一,居然能自行搗鼓出炸彈配方──從去漆劑裡提取丙酮、從染髮劑裡提取雙氧水,從清潔劑裡提取硫酸,在低溫下混合攪拌,自行製造TATP──triacetone triperoxide,一種白色晶體狀的烈性炸藥。
這種炸藥有個令人不寒而悚的別稱,「撒旦之母」,雖然爆炸力只相當於黃色炸藥TNT的八成左右,爆炸時不產生火焰,但一次震動或敲擊就足以產生爆炸,1個TATP分子可產生4個氣體分子,也就是說,只需一盒紙包飲品分量的TATP,引爆就可產生上千公升爆炸氣體。
「現場這炸藥份量……大概能直接炸穿兩三層鋼筋水泥?哇,不止製造並管有危險品欸,還在學校裡隨機放炸彈包裹,通通設了鬧鐘倒計時,只有他自己知道爆炸時間、數量和藏點?這麼反社會反人類的嘛?」杜衡興緻勃勃地翻著報告。「應該沒有爆炸吧?怎麼解決的?」
重案組根本沒時間帶人回警局仔細調查,只能在現場緊急問話,還已經做好準備,要是問一問沒結果,就得馬上疏散。
阿玟和大D細D都還沒入組,照片裡也沒看到任何前代的重案組隊員──就只有周白通單人匹馬趕來,危機處理方法也特別奇怪。
他掏出了一部TamaOchi──那年代熱門的電子掌上寵物機,送給鎖著手銬的Vincent。
「永哲,我是重案組的隊長周白通,能交個朋友嗎?這個小玩意是我昨天剛買的,超貴,半個月工資就這樣沒了,自己都還沒空開始玩呢,送給你當見面禮。」
Vincent一手奪走,馬上開玩,不到一分鐘就摸熟了玩法,盯著小屏幕上24x32的點陣繪,對周白通正眼也不瞧。
周白通腆著臉繼續搭訕:「永哲,我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比珍寶珠還真。」
「我不喜歡蠢人。」
「至少我沒你爸媽、班主任和同學那麼蠢啦。你怎麼可能是自閉兒?你是不是因為討厭上學,想把學校炸掉啊?」
Vincent手一頓,又繼續沉默地埋頭玩掌上遊戲機。
周白通靠近一點,說:「悄悄跟你說個秘密……雖然我是重案組隊長,但我小時候也討厭上學,特別討厭背書和謄抄,只喜歡體育課。那時候老師以為我是過動兒,會用藤條打我手心。」
「所以為什麼要有學校這種東西?無聊,炸掉算了。我也想過炸掉我家,以後還要炸地鐵,炸警局,炸政府大樓,反正所有關於公權力和秩序的,通通炸爛。」
「不用這樣的啦,我有辦法讓你不用回家也不用上學,也不會進少年感化院或羈留所,生活得自由自在,或許還會交到更多的朋友,比現在快樂多了。」
Vincent這才肯放下遊戲機,瞅周白通一眼。
「空口無憑。」
周白通早有準備,拿出他的入學紀錄撕了個粉碎,解了他的手銬,又拿出另一張白紙:「在這裡簽個名,明天就安排你退學。用炸彈整死一群蠢材也太浪費了吧,當然要用來勒索警方──不,政府的錢,幾萬、幾十萬、幾百萬的那種。要一起幹點大事嗎?」
「哦?」
「我很肯定這個計劃萬無一失。」周白通清了清嗓子。「聽好了:首先,你跟我去重案組工作,當個不起眼的小技術員,重點是要混進內部,有我罩著,懂?喏,隨便在這簽個名就行,手續我來辦,還有寫一下炸彈位置,要是在計劃完成前爆炸了,可就功虧一貫了啊。」
Vincent點了點頭,邊寫邊催促:「有點意思,快說下去。」
「然後,我們就每天都去警務大樓,做好份內事,搏取信任,直到行內的人都被我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那錢呢?怎麼拿錢?」
「這就說到重點了……我們必須有一個長遠的計劃……」
EOD實驗室。
馬長廉一臉苦逼地對著Vincent打躬作揖:「出土戰前炸彈演過了,自殺式人肉炸彈演過了,炸彈郵包演過了,智能手機改裝電子炸彈演過了,機場行李炸彈也演過了……文永哲,趕緊救苦救難,來點新鮮的炸彈設計啊。材料要多少有多少。」
Vincent趴在零件和電線堆上,不想動彈:「VBIED(vehicle-borne improvised explosive device),把IED (Improvised Explosive Device)整個搬到民用車上,放6kg的152mmOF-530砲彈彈頭高爆炸藥,機動能力強,最後衝刺的速度又快,爆炸衝擊波每秒加速度超過3000m/s2,再加點鐵釘進去,爆炸場面一百分。」
「演習而已,你想讓我手下去送死嗎?」
「你也可以身先士卒送死。我要是長了你這『鈍胎』(蠢材)的臉和腦子,我也想早死早投胎回爐重造。」
「……別廢話,門鎖死了,你哪都不許去,直到我看到完成品為止!」馬長廉臉拉得長長,神色悲壯地張開手擋著實驗室的門,親自監工。「我就在這裡不走了,寫計劃書順便盯著你!別忘了售後服務,教曉我手下怎樣拆除才可以回去!要動用機械人的話,就跟我去程式分部,給我好好優化拆彈程式!」
他可沒忘,有一年不小心提前放跑了人,結果收到了Vincent的「溫馨提示短訊」:炸彈上面有紅外線體溫探測儀和數十處輕觸感應,要是偵測到有人靠近或觸碰,顯示屏上的地獄級數獨就會瞬間啟動,三分鐘裡完成不了或者填錯一個數字,立刻將警務大樓整座東座夷為平地!
用無線干擾車排爆?少年你太天真了!放在地面的電子炸彈只是炸彈的一半,還有挖空演習操場地下埋進去的另一半,一個地雷──拆彈專家要是鬆一口氣以為沒事了,一拿起炸彈或者走開,都會使受壓的彈簧反彈,一樣爆炸!雖不至於無解,但這炸彈也太燒腦了吧!
Vincent在馬長廉催促下心不甘情不願地爬起身:「社畜何苦為難社畜?砌,我砌,現在砌,行了吧!」
「裝什麼蒜!你組裝的時候明明特別享受!眼神狂熱得跟恐怖份子似的!」
……好有道理,竟無法反駁。
Vincent只好一邊砌一邊自我吐槽。
「我一直在想,我小時候是白癡嗎?不,都怪周白通那隻老狐狸,鬼話連篇,說什麼可以讓我潛入警方內部炮製炸彈,神不知鬼不覺榨乾政府的錢之餘,警方看到炸彈也一定會乖乖匯錢到我帳戶裡,甚至不會意識到我在搶錢!不但有機會看著自己製造的炸彈爆炸,勒索夠了,還可以像沒事人似的,拿著鉅款施施然走出警務大樓大門!」
「那,你現在的確做到了嘛……」
Vincent笑了,抓起鉗子丟他:「Motherfxxker,這叫工作!第二天我就看到,我被他忽悠著簽名的那張紙,在他的乾坤大挪移黑心操作下,變成了特殊聘用合約!他周白通才該來你們EOD幹活好吧,直接把炸彈客給招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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