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發現屍體已經過了24小時。
重案組跨部門查了一下意外如火災、車禍等導致猛烈爆炸的紀錄,不曾有身份不明的無頭屍或者殘肢無法辨認,也就是說,所有死者都有好好移送公眾殮房簽發死亡證明,可是無論公眾殮房、殯儀館和墳場,都沒有屍體失竊的報案紀錄。
至於人為的縱火,再接著大爆炸造成人命傷亡?H城警方近20年來都沒有這樣的紀錄,最多就是一些縱火燒垃圾桶或燒車的零星案件。
再往前就是治安極其混亂的年代,消防措施又落後,紀錄多如牛毛,但受限於年代久遠,可用的資料少得可憐。
四名死者身份不明,死亡時間不明,兇手特徵不明,行蹤不明,動機不明,第一現場不明……也許在死者死亡現場和拋屍現場之間,還夾著個縫合的不明第二現場?
「該不會是衝著咱們重案組和法醫科來的吧?」偵緝會議上,大D細D猛喝能量飲料,苦中作樂。「看到邵隊上任以來破案率維持百分百,就出一題四合一魔鬼題目挑戰我們?」
邵毅心裡滿滿的疑問,無暇理會兩兄弟的打趣,沉吟道:「我比較在意的是動機問題。」
屍塊標本除了老人的腿比較新鮮以外,都頗有些年日了,要是想挑釁警方,為什麼不一早放出來?要是把人體殘肢當成收藏品,為什麼又要放手?
「杜衡,你怎麼看這人的犯罪心理?」邵毅想來想去還是沒頭緒,盯著白板上的資料,隨口問杜衡。
杜衡沒有回答,邵毅扭頭一看會議桌最遠的一端,發現他們家法醫在匯報完以後就沒再出過聲,在位置上托著腮昏昏欲睡,一臉憔悴倦容,Elaine坐在旁邊,投來不好意思的笑容,做了個手勢詢問要不要把人拍醒。
杜衡解剖完以後還抓緊時間跟進了很多後續的項目——不光給胸腹的槍傷做彈道重組,還分析斷手的銳器創,收窄兇器形狀和大小的範圍給鑑證科參考,頭髮、牙齒及骨頭等樣本也通通做了毒理化驗,熬得整個人脫了形,可惜還是沒什麼突破發現。
邵毅有點心疼,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杜衡?要不你先去會客室那邊沙發睡一下?這樣托著腮睡覺,很傷頸椎的。」
「什麼……頸椎?頸椎怎麼了?X光片有異常?!」邵毅動作放得很輕了,杜衡卻還是被嚇得一個激靈,驀然抬起頭睜大眼睛,呆呆地望著邵毅。
「沒有沒有,當心扭到脖子。快去會客室睡一會吧,沒關係的。」
「這不太好吧……」杜衡咬了咬嘴唇。「大家都在忙,我怎麼可以一個人去休息?」
隊員們很有同理心地齊齊將人推出會議室:「杜法醫你還死撐著不睡覺,會讓我們很有罪疚感的。快去睡快去睡,工作完成了,匯報也完成了嘛,回宿舍睡覺都OK。」
「那……那我先回去了,睡一小時就回來,法醫科還有儀器在跑分析呢,我得看看結果出來沒。Elaine,要是一小時後不見我,call我就行。」杜衡故作瀟灑地揮了揮手,快步走出去了。
「師父他……總感覺像透支了還在逞強。」Elaine看著杜衡的背影,說著說著,又忍不住低聲與閨密Mandy討論起來。「該不會是那方面出現了不和♂諧吧?」
「會不會是邵隊體力太好,累著杜法醫,或者做得太過激烈,弄疼他了?……」
兩個腐女都是受控,偏心得不能再偏,那表情,仿佛一對親家湊在一起嗑著瓜子嘮叨,用殺氣滿滿的眼神瞪著兒子(女婿),嫌他對媳婦(女兒)不夠好。
邵毅聽到她們的零星對話,再與她們的眼神一接觸,馬上絕望地別開眼神。
有殺氣!腐女怎麼這麼可怕???
他可真是太冤枉了,他邵毅可是發過誓要一輩子對杜衡好的!上次直男癌發作不慎弄疼了人,一直耿耿於懷到現在!
不過Elaine沒全猜錯,他們倆最近的性生活的確不怎麼和諧,滾床單次數少得可憐。杜衡總怕不小心誘發他顱內碎片異動,他則顧著杜衡精神狀態不佳,沒怎麼親熱,最多就睡前抱著親一親催他早點休息。
會議也一時陷入膠著。
大D一臉視死如歸地率先起身走人:「我再去催一下鑑證科好了,要是我不幸遭到光明頂毒手,記得幫我收屍上香……」
他還沒走出重案組大門,就「呯」的一聲和氣喘吁吁迎面跑來的光明頂撞個正著。
大概光明頂有鐵頭神功加持,又或者肝硬化已經擴散到全身,一相撞,只有大D慘叫一聲,捂著撞紅了的額頭倒退兩步,而光明頂額頭仍然鋥亮鋥亮的,半點事都沒有。
「走路帶眼行不行?」
大D一看是光明頂,馬上變了臉,諂媚地陪著笑將人迎進重案組。
「是是是,我錯我錯,不好意思Dr. Law。其實您派個跑腿的送報告也可以,不用勞煩您親自過來……看您精神飽滿走路帶風,是不是鑑證科有發現啦?」
「Yes of course(當然)!」光明頂自豪地一挺鮪魚肚,掏出手帕抹了抹汗。「手下還在打正式報告,不過Susan整天督促我減肥,我就先爬樓梯過來一趟。最近已經減了2kg了,感覺還不錯。」
鑑證科在警務大樓12到13樓,要到20樓的重案組,至少要爬7層樓梯……眾人不禁向這位爆肝再加上爆汗的頭兒,以及幕後功臣秘書Susan默默比了個讚。
只是,光明頂往會議室裡的普通油壓椅一屁股坐下去,可憐的老油壓椅還是受不住,發出一聲悲鳴,瞬間散架。
重案組眾人臉上都有點繃不住:「……」
他們倒不是想笑,也不是心疼光明頂,而是心疼那張壞掉的椅子……!在草包總督察的打壓手段下,他們的經費已經無限接近見底了!!!
光明頂從殘骸中泰然自若地爬起身,手裡拎著一張醫院報告複印本,一個證物袋和幾張打印出來的顯微影像,往會議桌上一擱。
那醫院報告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掃瞄的時候背景發黃,字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
「你們重案組也是古怪,不是一向沒大沒小……啊不是,我意思是,很看重人情味什麼的嗎,怎麼連自家前輩都不認識?」光明頂忍不住吐槽。
「什麼前輩?」眾人皆是一懵。
「我們的人在電話裡問了檔案室的管事老頭,他看紀錄說他記得,這是個重案組退役探員啊,叫江鵬飛,二十九年前執行任務時從天台跳下去,整整五層樓高,竟然只摔斷了腿奇蹟生還,當時醫院裡的人都知道。」
眾人面面相覷:江鵬飛?因傷退役的探員?
他們看著報告上夾附的一小張沖曬照片,個個搖頭說不認識,又望向進組最早的Vincent。
只見Vincent盯著那照片,皺著眉頭,有些不肯定地開口:「我沒見過真人……但周老隊長以前在抽屜最底一格裡放著個相框,每年總有幾次會背著我看著照片發呆,我那時好奇偷看過,好像是以前重案組同僚的合照,裡面有這個人。」
「周老隊長沒跟你提起過?」
「沒有。其實我也一直覺得有些奇怪……我進組的時候,就只有周老隊長一人扛起重案組的大小事務,要不是門牌真寫著重案組,我都不敢相信重案組只有一個光杆司令。還好後來大家陸陸續續加入……不然我和周老隊長大概會過勞死。」
如此看來,重案組以前還是有一定架構的。為什麼只剩下周老隊長一人?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看別的證物,光明頂帶來的證物袋裡面是一塊磁石,上面吸附著十多顆深黑褐色的碎粒,圍成了一個奇異的圓圈。
「喏,那老人腿的傷口裡混進了magnetite──磁鐵礦的碎屑。」光明頂說。
磁鐵礦具有磁性,密度較高,較一般岩石重約一倍,質素較好的鐵礦外表可見到清晰的粒狀鐵礦結精紋理。磁鐵礦磨成細顆粒與水混合後,可用於去除礦物雜質過程的媒介,亦可作為煉鐵的主要原料。
「呃……磁鐵不稀有吧?」大D不是很懂。
「磁鐵是磁鐵礦加工成品的一種,磁鐵礦是礦石原料。」光明頂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磁鐵礦的確不算稀有,但裡面的含鐵量是有講究的,我們驗了這些,含鐵量高於50%,屬於工業用的品質。」
「這些不可能來自下水道,那就是工廠了?可是H城一向沒有煉鐵廠或礦石加工廠房啊……」Mandy追問。「天啊,屍體該不會是從別的地方來的?」
「哈,這個你們年輕一輩就不知道了,調查境外以前先查本地吧,H城在上個世紀可是有好幾個大型礦場的,鞍橋山你們知道吧,現在是地標,以前可是當時亞洲有名的地下磁鐵礦場之一!」
H城的鞍橋山礦場早於1900年代已有小規模露天開採,50年代開始地下開採,於60至70年代初達到全盛時期,年產量超過20萬噸,在70年代早期更一度達40萬噸。
但是,70年代中期全球對鋼鐵需求下降,別國有新開發的大型礦場競爭,加上H城本地正值迅速城市化,促使建築行業工資上漲,當礦工已不復過往吸引,很多礦工都匆匆離開礦場另謀生計,由於投資前景充滿不明朗因素,礦場就此停產。
Vincent飛快地調出地政署資料,只見廢棄礦場的入口僅僅用鐵柵門封鎖,豎了閒人免進警告牌,但沒有灌水泥徹底封死──龐大的地下結構也還在!
光明頂交代完關鍵資訊一身輕鬆,一如既往大誇特誇自家鑑證科以後,大搖大擺地走了,邵毅循例向總督察嚴明打了個電話。
在這種草包上司手下幹活,邵毅已經深諳如何「溝通」了──匯報最新進度詳情什麼的完全是對牛彈琴,只要明確說「發現重大線索,現在就去抓人」就行。
他也料到了這好大喜功的草包一定會鬧騰著公告天下即將破案,一接通就先問:「記者會什麼時候開?我現在要帶隊外出,就算順利抓到人,來回也至少要三個小時……」
嚴明卻難得沒有吵鬧,吞吞吐吐的:「呃,我先問問局長,他好像對這案子蠻在意的,在辦公室裡一直看著新聞報導,問我這問我那……案子又不歸我管!要不我跟他說一聲,邵毅你直接向他匯報算了。」
「啊這……」
經歷過暗網冷凍貨櫃人吃人案,邵毅哪能不知道局長根本不想管事?當時他想越級匯報,人卻直接跑到某慈善高爾夫球賽裡當嘉賓!
還有多重人格狩獵案裡也是,一發現陶安然的國畫大師爺爺甚得政界高層青睞,馬上下令放人……
可這怎麼突然又關心起案件來了?
嚴明才野蠻地掛斷電話不久,邵毅還沒來得及跟隊員說明情況,會議室的電話響了,是從邵毅案頭轉駁過來的。邵毅伸手拿起話筒,才放到耳邊,一瞥來電顯示,神色就愕然了一下。
「Sir。」他說。
隊員們面面相覷。
「Sir」?能讓重案組隊長這樣稱呼的,警方架構裡就只有兩個人──總督察嚴明和局長胡正勳。
一來邵毅很少喊嚴明「Sir」,二來剛剛已經和嚴明通過話了,那來電的只能是……
細D眼明手快地伸手一按擴音鍵,局長胡正勳的聲音馬上傳遍了整個會議室。
他的聲音很不客氣,一點都不像平日在傳媒面前擺出來的親切樣子,跟上次到醫院探病送禮不忘拍PR照片、一口一個「小邵」的老油條模樣也大相逕庭:「馬上終止調查。」
會議室周圍陷入一片死寂,好像瞬間落到冰點般,靜了一靜,又馬上炸開了鍋。
「什……什麼?什麼?!」
邵毅勉力維持鎮定,舉起一隻手示意隊員們冷靜點,再問話筒那邊:「Sir,為什麼?這案件目前雖然無法直接定性為兇殺案,但是在公眾地方擺放縫合屍塊引起公眾恐慌,性質也十分惡劣……」
胡正勳打斷了他,聲音更陰沉駭人了,隔著話筒都仿佛能感受到濃濃戾氣撲面而來:「你聽不懂上級命令嗎?我說,結案,不用再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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