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並沒有在現場發現可疑人物,垃圾桶垃圾房也沒有血衣,要是事件涉及他殺,該是兇手換了衣服,把血衣帶走了。
齊連山一知道準備婚禮的場地出了命案,大呼倒霉,弄來了X光機跟金屬探測門各兩台,火速運到DragonJ正門,勒令酒店將保安級別提升到最高。
他打電話給邵毅時,惡狠狠地發誓:「我倒要看看,哪個XX吃了熊膽豹子心,敢在我地盤──啊不,敢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搞事,看我不弄死他!」
儀器一看就是從海關那裡挪用的。假公濟私的理由如此冠冕堂皇,邵毅也不能說什麼。
他收隊後已經天黑了,回到東區警務大樓重案組辦公室開偵緝會議。
死者經由指模確認身份,是高鳳儀本人,杜衡的屍檢報告、物證、加上Vincent翻查的閉路電視片段,疑點和事實都擺在眼前了。
「綜合所有發現,我們來梳理一下案情。」
8月7日0:17AM,范少偕同高鳳儀到DragonJ,兩個人舉止親暱,一同進了1616號房。
按經理證詞,約在2-3點,兩人起了糾紛,范少於3:06AM憤而離場,閉路電視裡只見他換了一身衣服,匆匆忙忙地走著,低頭狂按手機。
范少范駿鵬,H城地產大亨范克誠的獨生子,范氏王國千億家產和H城三成土地的唯一繼承人,H城人稱「太子爺」。
范克誠是個精明的商人,深知兒子教不好就富不過三代,所以一直以來大力栽培,沒把人養成個一事無成的紈絝子弟,不過也因為把兒子當成繼任工具,只要兒子交出來的年報表現亮眼就行,從來不過問品格和私生活。
范駿鵬由律師陪同前往東區警務大樓接受重案組調查時,駕著輛價值千萬H城幣的Ferrari紅色跑車,頭髮用髮膠抓了個大背頭,活像隻趾高氣揚的大公雞,面對著蜂擁而上的傳媒,已經習慣得不能再習慣,嘴角勾起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冷笑。
「你們聽好了,高鳳儀死掉根本與我無關,我就是來提供消息的,還要報案!那個女人胃口可大了,不但碰瓷我,還盯上了范家!」
一待大門關上,到了記者鏡頭拍不到的地方,嚴明居然自貶身份親自出迎。
就算太子爺倨傲地揚著下巴,把警方當成他家御林軍似的,嚴明也不在意,躬著腰陪著人進升降機,一路上連連道歉阿諛奉承。
嚴明臨走前還黑著臉,低聲警告重案組組員。
「你們不是說他不在場嗎?做做樣子在電話上問兩句不行嗎?偏要人過來?他老爸是誰?H城首富范克誠!H城地少人多,你們腳踩著的這地皮本來是范家的,是他捐給政府,才有的東區警務大樓!我警告你們,五分鐘──不,三分鐘內,給我問完,放人出來!」
不過范駿鵬倒是不嫌煩,留了好一會,一迭聲地數落死者不是。
他大言不慚地自稱身邊從來不缺女人,看得多那些女明星和大小姐,想換換口味,又不想紓尊降貴召妓。
「我一看就知道那高鳳儀是整形整出來的,不過勝在臉皮夠厚嘛!我看到她的直播,隨手打賞了幾千塊,她就用直播網站上的匿名聊天貼上來,要約炮,說自己很會叫,『騎功』很好。我戳破她是整的,她就說可以『背對著騎』,全程不看臉,只要給的錢夠,又不會影響外觀就行。我說行,約一次。」
范駿鵬憤憤然地跟警方說,本來他很滿意,可是高鳳儀膽大包天,說要親手給他戴套,趁他不備,偷偷用手指甲摳了個小洞,直到他完事以後拔出來才發現不對。
「那個女人,完事後張著腿指著自己的下體,假哭著裝可憐,說受傷了很痛,要我加點醫藥費。明明是她自己故意弄傷的!看在見紅的份上,我也算了,當場就加簽了一張五萬的支票給她當醫藥費。」
細D跟另一個探員對視一眼。高鳳儀在現場留下的手袋裡,的確有這麼一張支票。
「可她呢,還不滿意,掰著給我看裡面有精液!」
范駿鵬版本的高鳳儀,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算好了自己在排卵期,以可能懷孕來威脅,不但勒索每月十萬生活費、10%范氏企業股份、十張單幢式豪宅屋契,還要娶她進門,不然她一定糾纏到底。
范駿鵬很不滿,與她大吵一場,在凌晨3:06分拂袖離去。
「有她勒索的證據嗎?錄音之類的?」
范駿鵬大皺眉頭:「沒有。她為了勒索我,給了手機號碼日後聯絡,可她很狡猾,沒有用那個號碼再發勒索訊息,之前約炮訊息也都是在直播軟件匿名發過來的,三秒即刪的那種。誰料得到那個女人讀書少,卻原來有這等心機?」
「可是高小姐死前向她一位相熟男性發訊息,控訴你在她不想做了的時候恃勢要挾,弄傷了她,還發恐嚇訊息,有截圖為證。」
范駿鵬臉色一變:「她說謊!截圖也肯定是P的!」
細D很冷靜地回應:「是不是P的,看范先生你的手機聊天紀錄不就知道了?雖然你在死者死亡前離開了,可是你的發言已經構成恐嚇,我們懷疑死者因此割脈自殺。」
范駿鵬霍地起身:「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待會還要回公司總部開會,現在就要離開。」
兩個刑警也齊齊起身,攔住他:「范先生,請配合警方調查!」
范駿鵬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手機,瞪著兩人,咬牙切齒地說:「我根本不缺女人!我開法拉利兜風,就算車上放滿鹹魚還循環放著大悲咒,也自會有妹子上車!我完全不想再和那女人有任何瓜葛!你們看,我根本沒再聯絡過她,哪來的訊息?」
諷刺的是,Vincent只用了五分鐘,就把證物送了回來,附上通訊軟件上一條刪除語音訊息的修復紀錄。
范駿鵬:【語音訊息】高鳳儀,你這個死賤人,整容怪,看我不整死你!我范家有一萬種方法整死你,無論是打官司、起底、還是找人輪姦你散佈裸照,都不成問題!讓你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遲早你會跪著來求我的!(03:08AM)
「喂,喂,明明就是那臭女人自動爬床還勒索我的!我罵回去又怎麼了?」范駿鵬慌了。「一時失言,一時失言!」
高鳳儀下體的撕裂傷是性交造成,精液DNA證實屬於范駿鵬,牆上用唇膏寫下的自殺宣言也完全符合高鳳儀平常愛寫的筆跡,手機裡搜尋了好幾次割脈自殺。
余子良收到了高鳳儀「召見」,3:40分到了DragonJ,沒有房卡啟動不了升降機,於是高鳳儀用1616房電話打到大堂接待處,讓服務生把人帶上來。
余子良錄口供的時候,低著頭,滿臉都是隱忍的恨意。
「阿儀很慌,我叫她報警,可是她不敢,怕被報復得更厲害。她在電話裡叫我帶把刀,我到的時候,看到她用唇膏在牆上寫字。我知道她一發脾氣就會亂畫亂戳發洩,可想不到她想自殺……」
「然後呢?」
「東西送到了,不過阿儀心情不好,我只待了一會,她就說不喜歡我趕過來身上有汗臭味,叫我趕緊走。」余子良說。「我到地盤工作前,五點還要趕一趟卸貨兼職,所以也不能留太久。直到午飯時,工友給我看直播,我才知道……」
如余子良所言,閉路電視裡,他在4:16AM換過了工人制服走出了1616,離開了DragonJ。
而高鳳儀死亡時間判定為早上10點至12點,自余子良離開後,到中午清潔工發現屍體,完全沒有任何人進入過1616房間。
正如偵探小說當中的名言所說:"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whatever remains, however improbable, must be the truth."(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無論多不可思議,都必定是真相)
驗明真身,有自殺動機和親筆遺言,死因非偽造。證實第一現場,死亡時間無人在場。教科書般的自殺案。
Vincent皺著眉頭,盯著高鳳儀死亡的現場全景照,不斷滾動滑鼠放大又縮小,看得最多的是她那驚駭瞪著的死魚眼。
「閉路電視盯得牢牢的,1616房間結構沒什麼問題,窗也是落地玻璃,不能從外面打開……不過……是我的錯覺嗎?這案子,雷聲大雨點小,我總覺得事情不是自殺這麼簡單。」
「Vincent你到底在想啥?奇怪的密室殺人機關?還是雙胞胎老梗?現在是20XX年了,有科學鑑證,根本不可能發生好吧!我巴不得以後的案件都這麼簡單!」阿玟說。「杜法醫不也仔細驗過了嘛,高鳳儀沒有嗑藥,又沒有痴呆症,絕對不會像十二老人案那樣受人唆使,就是死不瞑目,有點瘆人而已。」
邵毅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太多心,才會一度懷疑這是他殺。
「結案吧,正式拘捕范駿鵬,交給律政司落案起訴強姦及刑事恐嚇。杜法醫,相關的報告書就拜託……」
杜衡的一句話,卻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抱歉,邵毅,我不能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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