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毅率先跑進去扯下客廳窗簾,衝進廚房拍打著火的地方,隊員們也紛紛上前幫忙,去洗手間接水的接水,關供電和煤氣的找開關,又從屋外小花園拖來澆灌用的水喉,對著火勢最厲害的位置直澆過去。
他們回來得及時,很快撲滅了火,火勢沒有蔓延的原因還有一個──雖然逃走的人加了被褥和外套等助燃物,但是廚房裡漫了一層淹沒鞋底的積水,好像大雨沖淋過似的。
但是水位沒有上升,顯然不是室內供水的水管破裂引致,眾人初來乍到的時候,水喉也沒有打開。
「搞什麼?那XX怎麼又縱火又弄得到處都是水?」阿玟大惑不解,定了定神,下一刻就被現場駭得夠嗆,張口結舌,連髒話都沒飆出來。
煙霧燻人的焦味稍稍散去後便由血腥氣味和一股難以形容的油煙味取而代之,猶如一縷縷細絲般無孔不入。
微波爐和鍋子裡過度加熱的東西燒成一團焦炭,料理台上有幾盒打開的叉燒盒飯,尚餘熱氣的白飯上面擱著斬成數截的肉塊,顏色像煮熟了的雞肉但又不太像雞肉。
廚房放著大大小小的七把刀,角落裡是兩部攪拌器,盛著黏稠的血漿,完全看不出來原來是什麼東西,還有3個大號的膠箱,全都翻倒了,顯露出血跡斑斑的內壁,盛著的碎肉碎骨倒出來大半,在那層積水上載浮載沉。
Mandy突然覺得腳下踩了什麼東西,一抬腳,幾乎嚇得一跤跌坐在地,顫抖著擠出似哭非哭的聲音,向邵毅求救:「邵隊,我……我好像踩到了……」
「X!!!是分屍案啊!!!」細D的大叫聲也幾乎同一時間響起,人蹬蹬蹬地後退到門口。
邵毅自進組以來也不曾看過如此惡劣的分屍案──任他如何強作鎮定,看到那一堆殘肢,還是打了個突,幾乎生出一種轉身逃跑的衝動,好不容易才逼自己站在原地,定睛打量。
一堆胸腹殘軀,刀痕凌亂,皮肉翻捲,還被斬成一塊塊,和斷手斷腳堆成一摞,沒有頭,血衣捲成一團丟在旁邊,一件藍色運動外套袋裡掉出一個錢包,身份證上的出生日期是六十多年前。
「杜衡,我們很可能找到兩名死者了。」邵毅在電話裡如此說。「現場真的很……很糟糕,我們很需要法醫科,盡快過來吧。」
杜衡一來到,上前看隊員指給他看的幾截殘軀,站在客廳中間環顧了一下,腦袋忽然傳來一陣尖錐戳刺般的劇痛。
那一瞬間,他感覺不到空氣中的溫度,仿佛有冷冷的冰水噴濺在身上,引他進入一條黑暗的河流裡。一眨眼再睜開的時候,他就是那個蹲在客廳中切割屍體的人。
他首先割下人頭,用保鮮膜包裹起來,放入冰箱裡。他想:這東西太礙事了,空洞的眼睛像幽靈似的盯著他。
「冰箱裡應該放著頭顱。」恍惚間他聽到自己如此理所當然地說著,聲音好像不屬於自己一般,在幾聲呼喚聲中響起來。「熟識死者,結仇,不想看到臉,加上想增加警方偵查難度,但是又捨不得一下子丟掉,就先存起來。」
面對無頭的屍體,他的心裡異常地平靜下來,手中的刀子劃開屍體,血液隨著每一次的動作噴濺出來。他的速度不緩不急,用剔骨刀割開皮肉,順著骨縫分離四肢,過程中既沒有流露出惶恐不安,也沒有絲毫罪疚感,很長的時間,他沉浸於此,像在完成一件蓄謀已久的任務。
他知道內臟是最容易腐爛的。
該怎麼做呢?
腦袋裡一瞬間充滿各種方法──其實一種方法就夠了,但是他想一一用在屍體身上,像助燃劑一樣,使他腦袋發熱,燃起一種報復的快意。
他切下胃,連著腸子丟到屋外的下水道,但是又覺得丟掉不夠出一口惡氣,望向了胸腔裡其他還沒割出來的內臟。
隨著攪拌器嗡嗡作響地切割,內臟的肌肉與脂肪化作了一灘紅色的粘稠汁水,像一杯紅色的特濃豆漿。他咽了一口唾液。
一條條的胸骨和肉塊放入鍋中。高壓鍋,燉鍋,蒸鍋……能用上的一切容器都用了,煤氣爐裡,火苗騰地升起,鍋裡的水裡開始「咕嘟咕嘟」冒著泡泡,滾上了一層浮沫。
窗外天色暗了下去,刮起了大風,吹得樹枝亂擺。他好像記起來了,小時候樓下也有一棵木棉樹,開花時就會迎來那年第一場雨。
天空中飄來一片片烏雲,遮住了星光。
「嘩啦──」
雨下起來了,淅淅瀝瀝的細雨,遠看朦朦朧朧,籠罩在雨霧之中,檐前滴著水,偶爾有幾顆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咚咚」直響,聲音愈來愈響亮,節奏愈來愈急促,像母親播的探戈,一抑一揚,一搖一擺,讓人渾身充滿著一股無處宣洩的勁兒。
他喜歡雨夜,在雨夜中他是潛伏的捕獵者,誰都看不見他,他卻看得見那些愚蠢又弱小的獵物在他面前來來去去,隨時都能抓一個,有的還會自作聰明,傻傻撞上來。
他正在偏僻的出租屋裡,坐在一張高腳椅上,蹺著二郎腿,哼著調子,腳下踩著個人。
那是他讀研究生時的犯罪心理學指導教授。
那色老頭進入學生家裡,自以為已經成功了一半,正要開始毛手毛腳進而強姦,豈知先前喝下去的紅酒裡加了殺蟲劑,毒性發作,杜衡起腳將他踹倒在地,扯下領帶將人五花大綁。
殺蟲劑會抑制中樞神經系統,教授瞳孔擴大、在地上不停顫抖,甚至失禁了,只能從喉頭裡擠出驚恐求饒的聲音。
「No, no, please…Francis…I'm sorry…」
從鞋櫃鏡子的反映中,杜衡能看到自己的臉色愈發陰冷,走進房間裡,拿出了一隻熨斗,加水,插上電源,對準了教授的下體。
他語氣彬彬有禮,當真像學生在客氣地與老師商量著研究進度一般:「Professor, of course it's the perfect time and place for a research…how about a research into the beauty and greatness in the purest human agony?(教授,這當然是做研究的最好時機與地點了……研究人類極限痛苦有多美麗,如何?)」
他記起來了,在對方前一天開口要求去他家「討論研究進度」時,他只用三秒不到,就已經在腦海裡擬好整個計劃,從動手、到虐殺、再到如何善後都想好了,心裡冒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扭曲的、洶湧的快感,仿佛只要決絕剪斷那根和普通人連接的臍帶,不過一瞬的疼痛,以後就能飛起來,高高在上,像神一樣。
那個指導教授不是被他用人骨模型Helen作為心理變態的藉口嚇跑了而已嗎?難道……
那根臍帶,他是否早已剪斷了?
不對!
絕對不是這樣的……!
腦海裡閃現的片段不知是真是假,來回沖刷著杜衡──或是說,Francis的腦海,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襲來。
幾道閃電划破長空,迎來了今年的第一聲悶雷。
「轟隆──」
腦海裡響起一把小孩的聲音,歇斯底里地哭叫:「Mortis你這怪物!你弄疼哥哥了!」
Mortis罵回去:「小哭包,你怕打雷就別出來,回去你的大貝殼裡睡覺去!最近『海』愈來愈小了,他恃著主人格當久了,潛意識裡排擠我們!我要讓他清楚知道,『杜衡』從來都不只屬於他一個!」
杜衡只覺眼前天旋地轉,視線一陣模糊,眼前是邵毅,臉在自己面前放得極大,臉色滿是焦急,兩隻手抓住他肩膀,正用力地搖晃。
「杜衡!杜衡!你怎麼了?」
Elaine也在一旁抓著他的手臂直晃:「師父!」
「我……我剛剛有沒有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杜衡只覺喉嚨裡極其乾澀,聲音像擦過砂紙一樣。
「你剛剛說了一句讓我們去冰箱裡找人頭,然後就一直站在原地發呆,怎麼叫你拍你都沒反應……」邵毅看他有了反應,懸著的心稍稍放下,心中卻仍有疑慮,只是沒當面說出來,打算稍後才問他。
Elaine心思沒那麼仔細,轉而問:「師父,你是怎麼知道冰箱裡一定藏著人頭的?」
是啊,自己是怎麼知道的?
要不是自己的變態大腦忍不住跟兇手共情了一回,要不……
他慌亂地後退一步,眩暈襲來,痛得他眼冒金星,人也站不穩往後栽去。
不用半天,「法醫被慘烈分屍現場嚇到魂飛魄散需要攙扶離開」的新聞滿天飛。
杜衡那樣子,邵毅無論如何都不准他再回法醫科熬夜工作,一收隊,就摁著他上了重案組的老爺車,先送他回宿舍。
杜衡上了車也不說話,低頭著急地按著手機,邵毅控著方向盤,抽空瞄了一眼,聯絡人是回到英國的那位監護人李廣。
過了一會,杜衡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擱了手機,整個人脫力癱在座位上。
「是幻覺……幻覺而已。」他喃喃說了一句。
「杜衡?你這是……」
邵毅打開車廂裡的小小照燈,側頭一看,杜衡已經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抱著手,腦袋靠著車窗,身體微微蜷縮起來,那是一種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外面靜靜地飄著牛毛雨,車裡的燈光照著杜衡的側臉,半邊臉在黑暗中,半邊臉在燈光下,印出鼻樑與下頜優美的弧線。杜衡似乎感覺到突如其來的光線,不適應地瞇緊了眼,睫毛像幼細的弦線一樣,隨著細微的動作抖了抖。
邵毅一時忘了自己想問什麽,伸手關上了那盞小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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