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證人 - 8-9 寄生蟲

邵毅有大案在身，無奈不能陪著杜衡去急症室，只能叫救護車，千叮萬囑鄧仔隨行，好好打點杜衡住院的事。

「我也想繼續跟著查案緝捕犯人……難得有連環殺人案。」鄧仔失望地垮下臉。

「怎麼？你還想多碰上幾次連環殺人案？我巴不得以後再也不用碰到！」邵毅沒好氣地拍了他背脊一下，催他趕緊登上救護車。

鄧仔撇了撇嘴，瞅著邵毅欲言又止。

「怎麼？」邵毅奇怪地望回去。

「邵隊你是不是覺得我菜，才支開我的？我什麼時候才能不打雜？」

「快去快去，哪個刑警沒打過雜？要是哪天接報有人自首殺人棄屍，我當隊長也得一起去堆填區翻垃圾！押送犯人、保護組裡顧問，很委屈你嗎？」

「其他人都在查案，就我在打雜！嘖，行吧行吧……誰叫你是我阿Sir（上級）？」鄧仔有點不高興，嘴裡嘟嘟嚷嚷，不情不願地登上救護車。

Vincent私下問遍了他的「老朋友」和科技罪案調查科的同事，發現黑客組織Nazarus的H城本土成員在暗網網站上承認駭進重案組社交帳號。

宅宅技術員難得不摸魚沉迷二次元，神色凝重，把自己鎖在會議室裡，跟黑客談了一會條件，後來好像談不攏，又跑到科技罪案調查科，大概準備跟Nazarus黑客來一場大戰。

不過他離開前，很肯定地告訴邵毅和一眾隊員，那些黑客只是湊熱鬧跟警方和政府對著幹，並不是復仇女神本尊。

「Nazarus專注經濟犯罪和勒索敲詐，覺得殺人太低俗，不屑於幹的。」

也就是說，杜衡根本就不是復仇女神的第三個目標，這只是模仿案！

但是，復仇女神似乎不以為忤，不久之前用街上的電話亭致電警局，公佈了第三個目標。

機械女聲空洞刻板，顯然經過變聲器處理。

【劉裕陽 Sloth】（怠惰）

重案組裡哀嚎聲此起彼落。

「是惡作劇，還是真的又死了一個？」

「這人是魔鬼嗎？殺個不停！」

「趕緊在身份資料庫裡找一下『LAU／LIU／LEOW、YUE／YU、YEUNG／YANG／YEONG』這些拼音！還有跟電訊商確認那個電話亭的位置！」

電話亭找是找到了，但是外出的普通探員和鑑證科人員傳訊息回來，指位置偏僻，門把手和電話也被消毒酒精抹過，致電者的反偵察意識顯然甚高。

邵毅心裡一沉。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復仇女神第三次出手。

「怠惰」嗎……

「身份資料系統裡有好幾個同音或同名的人，優先查低學歷、無業、殘疾、有偷竊或詐騙案底、或者正在領綜援（綜合社會援助）的。」他下令。

一查，還真有一個人符合大部分篩選條件。

邵毅帶隊去了那個劉裕陽的家。

那是一幢已經可以被稱為危樓的唐樓，日久失修，外牆的混凝土剝落了不少，斑斑駁駁的歲月痕跡中，好些鋼筋露了出來，住戶搬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和唐樓一樣已屆風燭殘年的老人。

有一個老人在樓梯間跟警方打了個照面。

「你們差人是不是又要抓四樓的那個人去『踎監』（蹲牢）？踎監還得浪費納稅人的錢養他！」

老人絮絮地向刑警告狀。

「他就是條『寄生蟲』，打小就是個造孽的，懶惰不生性，活活氣死他父母……造孽哦……」

重案組一行人上樓，敲門沒回應，一撞開門，裡面黑漆漆的一片。

隊員KK摸到了燈掣，按了兩下，燈沒亮，皺著眉頭捏著鼻子說：「也不知道是颱風停電呢，還是單位空置沒交電費。這裡好臭，一股垃圾味兒，真的有人住在這？我們是不是找錯目標了？」

一打開手電筒，他們就震撼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亂這麼髒的住宅單位。

一個偌大的單位裡，密密麻麻地塞滿了雜物，大疊大疊的報紙一直堆到天花板，縫隙中塞著數不盡的垃圾。

咳藥水瓶、香煙盒、破雨傘、免費報紙、傳單、一些色情影碟和雜誌、捏成皺巴巴一團的面紙團……地上有一張發霉的棉被，散落著不少發泡膠飯盒和即棄餐具。

老鼠、蟑螂和螞蟻裡裡外外地忙碌進出，一陣廚餘發臭的噁心酸臭味瀰漫全屋。

除此以外，還有雜七雜八的傢俬，光是椅子就有七、八張，明顯破舊到不能用的電視也有三部，堵得廚房和睡房進不了（就算能進，裡面大概也塞滿了垃圾），只留下了客廳一個成年人大小的空隙，以及一條無比狹窄的小徑，通往洗手間。

邵毅想了想劉裕陽的檔案，大皺眉頭。

「十多歲就開始吸毒藏毒，戒毒所和監獄的常客，出獄後父母已經死了，接手這個單位和一點遺產，沒找過半份正經工作，靠啃死人的錢和領綜援活到快五十多歲……弄得住宅這麼噁心，是吸毒吸壞腦子，還是藏東西藏上癮了？」

「這人囤積上癮就算了，還是個『鹹濕佬』（猥瑣男）。」阿玟也低聲罵。「X，看，那邊有望遠鏡和幾條女人的蕾絲內褲。」

洗手間傳來一陣惡臭，劉裕陽就倒斃在廁所裡。

廁所門被拆掉，改用幾塊厚厚的木板釘死了，只在按近地面的位置開了個小孩子拳頭大小的孔，就像個牢房。

一隻骨瘦如柴又佈滿污垢的手臂從那個小孔裡伸了出來，相隔半指不到的距離，是一大碗炒飯，冷掉了，不過還沒發臭。

那隻手表面蹭掉了不少皮肉，勉強完好的地方已經出現了屍斑，指甲長長，五指僵硬地箕張著，一看就是死人的手。

而那個小孔的四周，全染成了污濁的褐色……

眾人細思惡極：這手臂已經細得跟非洲飢民似的了，即使如此，還要刮掉一層皮才能勉強伸出來拿吃的……

他被囚禁在裡面多久，餓了多久，才會為了一碗飯菜，弄成這樣？

竟然還夠不著！

拆掉門口木板以後，那畫面和味道，就更糟糕了。

裡面的通風窗和抽氣扇也封死了，廁所斷了水電，霉味和排洩物的臭味混雜在一起。

死者因為久囚在近乎密閉的狹隘空間裡，身體萎縮，幾乎只剩一層皮貼著骨頭，汗衫和短褲鬆得跟裙子似的。一頭枯黃亂髮下，眼窩和臉頰深陷，舌頭只剩半截。

大D細D雖然進組時間較早，卻也很久沒看過虐殺案了，SAN值幾乎跌破正常值，乾嘔完以後，捏緊鼻子，喃喃地懺悔：「我……我們發誓，以後再也不挑食了，明天就開始吃芫茜、韭菜和南瓜……也不蹲在廁所裡滑手機了……」

邵毅看著死狀既髒且慘的屍體，只覺壓力鋪天蓋地而來。

不到24小時，已經出現第三個受害人……

重案組仍然無法鎖定復仇女神的真身……

杜衡又受傷了，這一起案件裡不能驗屍……

現場空間過於狹隘，空氣不流通，又臭又悶，他覺得呼吸不暢，看著隊員個個淋著雨出現場，臉色也都不太好，就一招手，讓所有人都先退出現場，透一透氣。

他掏出手機，就要給鄧仔打個電話，問杜衡到醫院了沒。

結果一解鎖屏幕，看到了Mortis臨走前在輸入欄留給他的兩行字。

【A weak copycat of Se7en】

【Gxxgle “復仇女神”】

邵毅才看了第一行，白眼已經幾乎翻到後腦勺。

Mortis當他白痴嗎？

誰不知道Se7en──90年代David Fincher執導的著名犯罪電影《七宗罪》？

電影裡，一名連環殺手向犯了七種原罪的人一一下手──七原罪（Seven deadly sins），也就是宗教教義中人類的七種劣根性，即傲慢（Pride）、貪婪（Greed）、色慾（Lust）、嫉妒（Envy）、暴食（Gluttony）、憤怒（Wrath）及怠惰（Sloth）。

邵毅也當然知道，眼下的兇手是個copycat──模仿犯，正在模仿這套電影，給死者冠上對應的罪名，一一殺死。

歐克儉暴飲暴食之餘，為了索取好處而蠻不講理地投訴，糾纏不休，代表的，是貪婪，最終因「車禍意外身亡」變得一無所有。

曹棣像爆竹一點就炸，大鬧地鐵，憎恨年輕一代，代表的，是憤怒，並且引發了「天怒」降罰。

這個劉裕陽，癮君子，不務正業，濫用社會福利，囤積成癮，代表的是怠惰，對應的懲罰是在飢餓中掙扎至死。

邵毅有點不爽：知道了又怎樣？又不能從電影中推敲出下一個受害人是誰，或者兇手躲在哪……

他都不敢在警方直播公告裡提起模仿電影這一點！一方面怕兇手得知後改變策略，一方面電影根本就沒多少參考意義……

他忽然就意識到自己剛在想什麼，愣住了，再望向Mortis那一行字。

【A weak copycat…（拙劣的模仿犯）】

模仿犯作案，有的純屬混水摸魚，但更多是出於對某種殺人套路的崇拜心態，追求細節，像手法、地點、對像等，抄得愈像愈好。

可是現在，僅僅是殺人聲明有點像而已，犯案套路卻無跡可尋？

電影裡，殺人順序是暴食、貪婪、怠惰；現在是貪婪、憤怒、怠惰……

電影裡，每一宗都是虐殺；現在兩案是暗殺，只有「怠惰」一案是虐殺……

為什麼不模仿得更像一些呢？兇手既然有能力入屋禁錮劉裕陽，為什麼不以相似手法迫害歐克儉和曹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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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寄生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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