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玉萍便随着女人来到后面的屋里,屋里一个年约60来岁的老婆婆正佝偻着腰在搓麻绳,女人和老婆婆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请范玉萍进去坐,说自己还要看铺子就走了。范玉萍就找了个矮凳坐着问:“娭毑,您好,您老人家贵庚啊?”
老婆婆看了她一眼便回她说:“妹子,我的眼睛虽然不蛮好,但是我耳朵还可以,不消(不用)果摸(这么)大声!我今年62岁了!”老人用当地的方言说。
范玉萍发现这老娭毑的思维还蛮清晰的,便继续问道:“娭毑,我是来打听个事情,我想了解一下民国九年的事情,不晓得你老人家还记得波?”范玉萍努力地回忆故乡的方言,看来模仿能力也有限。
老婆婆停下手里的活想了一下说:“民国九年,九年?是古历庚申年吧,那一年不是发达(了)好大的水啊?果粒(这里)都淹噶(掉)了!”范玉萍一听她知道就很高兴地说:“是的,是的!就是那年啊!发好大的水的那年。”
老婆婆说:“你到底想问模子(什么)事?这和你有模子(什么)关系?你想问那伙(家)人家的事?”
面对老人连续的几问,范玉萍笑了笑说:“哦,我想问的是村东头的于老关家......”
老婆婆说:“你学(说)的那伙(户)人家我晓得,造孽呢!那一屋人哪,都冒剩下人了啊!你打听他屋里事,你是他屋里莫子(什么)人啊?”
范玉萍撒了谎说:“我...是他屋里堂客的侄女呢!我从上海来的!于老关的老婆是我....的姑妈......”
老婆婆一听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哦,你是慧妹子的侄女啊?那慧妹子姓莫子(什么)你晓得波?”范玉萍听出人家是在考验她,范玉萍笑了笑说:“我当然晓得,我和她一样,都姓翦,老家是常德桃源的。”老婆婆听完停下手中的事情起身凑近仔细地看了看范玉萍,看得范玉萍心里直打鼓,然后老婆婆重新坐回去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后继续说:“于老关走的早,就剩下他堂客慧妹子带起一个崽和一个丫头生活,民国九年大水突然间就淹了过来,他屋里崽冒(没有)在屋里和别个(别人)在山上克(去)砍柴火才逃过一劫,但是后面也冇(没有)回来,那时候外面又在打仗,我估计啊,十有八九是冒得达(没有了),造孽呢,她屋里的女呢,有人讲给水冲起走噶(掉)了,慧妹子,就是你姑妈淹死了,你姑几(姑姑)是个蛮漂亮,蛮贤惠的女人,她就埋在后面山上的苦楝子树的前面,作孽啊!那年死达(了)蛮多人,村里面冒(剩)几户,果(这)里的好多是后面搬来的!我是刚好走亲戚克(去)了,不然啊......”
老婆婆起身给范玉萍倒了一杯水,范玉萍已经是哭的泪眼婆娑了。老婆婆就走近又仔细看了看她说:“咦,我刚刚看你长的蛮像慧妹子的,啊呀!真的是一模一样的!我都以为你就是慧妹子呢,但是一想也不可能吧!都果么多年哒,你合该(怎么)连冇老呢?还好你的手是热的,不然我还真的以为是慧妹子来噶哒(湖南方言:了)!”范玉萍说:“娭毑,你真会开玩笑,我说了,我是慧...姑姑的侄女!侄女当然像姑姑嘛!”她强忍住内心的悲伤。
老婆婆陷入沉思慢慢地说:“你不晓得嘞,你姑姑啊,那可是远近的一朵花啊,当时她当寡妇的时候地主家都看上她了,给她提了几回亲,人家还答应帮她养崽女,她硬是有骨气,她怕自己的崽女恰(吃)亏,硬是自己一个人养着这一儿一女,真不容易啊!那对崽女啊长的好呢!要不是那场大水现在应该都有你果么(这么)大哒,不过也难讲,后面呢,日本鬼子也来噶哒,到处抢东西,杀人,果(这)年头生存不易啊。”
范玉萍眼泪不停的流,好一会儿她才努力克制情绪,她笑着说:“娭毑,我向你再打听个人,看你老人家记得波?”
老婆婆说:“你讲咯!妹子,恰(喝)水咯!”她继续搓着手里的麻绳。范玉萍说:“我打听的是个年轻的人,今年怕有33岁了,他的名字叫贺福生的!您老人家应该认得吧?”
老婆婆说:“我怎么会不晓得他呢?福生伢子!贺福生是外来户,他崖老关(父亲)是从南县迁过来的。当年他爸爸妈妈都淹死了,就他逃出来了,就是他和慧妹子的崽出去砍柴的,福生现在村东头住,果(这)个鬼崽子出息哒,现在在教书,是个好伢子!”
范玉萍说:“他在哪里教书呢?”
老婆婆说:“你讲巧不?就在你姑姑以前住的地方啊,那里被水冲噶后,他重新砌哒房子,就是现在的学校!”
范玉萍一听兴奋的起身说:“姚娭毑,谢谢您老人家了,再见!”
看着范玉萍离开后,老人家自言自语道:“咦?她怎么晓得我姓姚啊?我好像冇(没有)告诉她啊,难道我真的老噶(掉)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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