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芙沒有飛天遁地之能,她培養的蠱蟲卻有,玄鍊好容易才飛上天遠離這毒窟,季芙便使喚那些毒蛾翅蟲追上來,也不忘對付另一廂趕來的秦知微,好在玄鍊早有防備,拉著符鴞閃過衝上來的蟲柱,邊往秦知微身後打出數張爆破符,嚇退那些追趕她的蠱人,又欲掉頭前去援助之。
這時一束飛蝶沖天而上,振出無數閃著簌簌鱗粉的氣流,形成一股亮燦燦的強勁旋風,差點破了符鴞平衡。
玄鍊晃了好大一下,連忙伏低身姿撤出風圈,抬手一道白光把那捲毒豔的蝶衣燒成一條火龍,叫其凋零落下。
撐起上身,玄鍊朝下眺著季芙,才想打出符令教訓教訓她,卻瞥見破屋殘垣上,赫然掛著一件扭曲的東西。
玄鍊瞇眼細觀,發現那竟是幼童的人形,其身著入殮服飾,手肘大腿處共被釘上四肢粗大的鐵釘,使其得以牢牢固定於壁石之上,再仔細端詳,這具孩童屍首面容紅潤如新,闔上雙眸安祥地宛若沉睡,撇開這詭異形狀不談,其五官輪廓,分明與余湘有八分相似!
「……余家二少……余鈐?」玄鍊驚愕不已:「真是妳殺了余鈐?這副樣子……妳把他從墓裡挖出來了?」
在玄鍊身周旋舞的飛蟲盡是季芙耳目,只聽那瘋女孩哈哈尖笑:「姐姐,妳怎麼一次問這麼多問題啊!沒關係──芙兒都回答妳!是啊!因為有人說要把他送給芙兒當朋友啊──呀啊!」
已近至此處的秦知微驀然出手,穩當地把匕首射向季芙的腦袋,劃出一瞬筆直又殺意深重的光,巧也不巧,僅擦開她面上的紅綢,叫玄鍊第一次見其真容。
那些發紅的臉肉因為驅使巫力而深黑發青,潰爛得不成原樣,她又身著一襲大紅喪衣,笑顏猙獰,乍見之下,便與地獄深處前來索命的惡鬼無異。
玄鍊心頭怵然而清醒,這才回過神要去救被蠱人包圍的秦知微。
秦知微左手握著短刀,右手抓著數張符紙,側身閃過一個撲來的大漢,朝後補上一腳把人踩在地上,四隻木偶跟著躍出人群從秦知微手中奪過符紙,七手八腳地塞入那大漢嘴裡,那大漢遂是渾身顫抖、七竅冒出黑煙,接著自口鼻中流出體內蠱蟲化成的汁水。
那一摞符紙是玄鍊昨晚連同信箋送給秦知微的,出自殷月之手,專門用來對付巫蠱,到底是音熾月的東西,成效立見。
然而秦知微一人面對數十敵者,即便有這法寶,也逐漸左支右絀、難以招架,能施展的空間是越發被蠶食。她本就不耐這些助紂為虐之人,眼下更是煩躁,終是忍無可忍殺心勃發,紅著眼目橫架兵刃就要抹向一人脖子。
看得玄鍊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罵吼一聲:「去你的……秦知微!」
秦知微身形一頓,神智一霎清明,終究沒有下殺手,關頭之上扭開手腕刀尖向下,只是劃破那人衣領。
「你奶奶的給我清醒一點!膽敢犯了殺孽,我連妳一塊捆了辦!」玄鍊暴怒警告,散發森森深沉的陰差氣息,震懾住季芙的同時丟出數張侍神助戰秦知微一方,使其能夠暫緩口氣。
壓低符鴞的高度,靠近那間收藏季芙「戰利品」的破屋,玄鍊大展陰差威能,逼出季芙埋在人偶中箝制的無數蠱蟲,又立刻扭頭飛往秦知微,看準時機一躍而下,於空中將右手魂魄脫出殼身,落至秦知微身後,探手穿入欲偷襲之人的胸口,手心一掐捏爆那條馭心蠱,叫那人神智一空歪然倒地,才這麼一下,她便已累得大汗淋漓。
這些蠱人,到底還是生死輪迴的凡胎肉身,血肉之軀不能妄動,玄鍊只能想出這樣損人不利己的法子,魂魄部分脫竅以操使陰差魂力,雖然效果絕佳,卻極費法力和心神,於是解決了要命危機,她就縮回軀殼裡運轉所剩不多的法力,霎時袍袖鼓盪裙襬翻飛,一身赤裳如燃燃烈焰,抬起右腳使勁一踏,震出一圈氣流將眾蠱人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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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鍊和秦知微二人與季芙一黨惡戰之時,借居余府的玄家眾人也身陷險境。
玄玉仁送別玄鍊後心情甚是低落,再加之天氣炎熱,讓人了無胃口,早飯便連提起碗筷的力氣都沒有,叫一旁佈菜的大蜂擔憂不已。
正自嘲自己也患上女兒慣養出來的嬌弱毛病,便聽屋外一陣騷動,玄玉仁還記得玄鍊昨晚的囑託,立刻起身要出去一瞧究竟,卻被大蜂橫出手一把拉住:
「玄爺,您在我身後。」他昨晚也被玄鍊叫過去說了一會兒話,內容大概是要他在余府出事之時,專注保護玄玉仁安危,兩人遂是調換前後,警覺著步至庭中,與不明所以、陸續從客屋出來的無影無痕及玄氏眾人會合,大蜂思及什麼又問:「對了玄爺,小姐可曾把什麼東西託付給您,說是要交給我的?」
玄玉仁眉間一皺,望著他後腦杓:「鍊兒有什麼東西做甚不直接交給你?」言下之意便是沒有。
「這就奇怪了。」大蜂也是疑惑,「小姐說她把保護您的東西放在您身上,要我一定要跟緊您啊?」
「……」這是什麼道理?玄玉仁一時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遂念頭一轉找到無影無痕崽子倆:「鍊兒可曾和你們說過什麼?」
無影一如既往地像隻驚弓之鳥,抱著無痕的胳膊不肯撒手:「小姐說咱客院很安全,千萬不要貿然踏出,余家的事咱們不要攙和,但是難免余家的人會躲來客院,到時咱們也不要拒之門外,就是不要和他們余家人混作堆,免得遭殃。」
一番話倒是很符合玄鍊一直以來的作風,不主動參與,來者亦不拒絕,不主動參與是怕他們麻煩纏身,自身難保,談何救人?不拒絕則是不想讓他們背上見死不救的罪名。玄玉仁自是理解她用心,又問:「還有其他麼?」
無影想了一想,看向大蜂:「大蜂哥記得找視野清楚的地方站。」
這麼一說,玄玉仁和大蜂頓時明白,也不用人吩咐,大蜂自覺地回屋裡取東西。
接著玄玉仁對烏泱泱一片人做出幾句提醒,吩咐田伯禮和幾位管事頭頭注意情況,照顧隊裡的年輕人。
眼下最貼心的大蜂不在,無影又處於神經兮兮的狀態,木頭人無痕竟成了最乖覺的那一人,見玄玉仁神色疲憊,顯然一宿未眠,他左右視尋一番,隨即拖著無影去搬張椅子,請玄爺安坐,這時玄玉仁才發現無影無痕腰間各掛著兩個繡工眼熟的香包,心中一股不悅油然而生,頓時來了精神,驅散了心神疲憊的病懨懨之態。
才想說什麼,大蜂就拿著一把弓回來,背上還背了一袋羽箭,恰巧擋住了玄玉仁視線,於是玄玉仁飛快閃過想法,從善如流地把話在嘴裡打了個彎說道:「收哪去了?一路上沒見你拿著。」若直接問這香包的事,顯得自己忒小心眼,還是暫且按下疑問為好。
大蜂點著箭數答道:「一路上平穩,有小姐這樣心有乾坤的人在前,我怎敢擅專亂來,怕還耽誤了小姐計畫。」
主僕幾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直到余志鴻帶著余家上下老小慌忙來到:「玉仁!你這裡可還好!」
玄玉仁驚訝起身:「志鴻兄什麼意思?適才小弟耳聞騷亂,眼下大夥兒都在這裡,不知發生了何事?」
這無辜無知裝得真是真啊!對這番表演,玄氏眾人是讚嘆不已。
余志鴻扶在余銘身上氣喘吁吁道:「你這裡沒事就好……哎!這一時也說不清楚,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
大夥兒交流過眼神,由玄玉仁表道:「這一大家子……好吧,快先進來,誰去給老夫人和嫂子安排一下,別這麼折騰。」
一陣忙亂過後,女眷被安置在客院前廳,男人則守在廊下院裡,玄玉仁才「面色凝重」地向余志鴻了解情況:「這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這樣興師動眾地,還都躲到這客院來了?」
「這真是連累你了。」余志鴻抓著他的肩,一張臉苦惱得皺在一起,「方才咱一家人正用早飯,一個丫頭突然抽搐起來倒在地上,口鼻不斷湧出一灘一灘的黑水,最後吐出一條肥蟲,可嚇壞大家了,前日才發生你嫂子那事,大夥兒心裡都緊張,想起那日姪女手段高明,你嫂子和湘兒說什麼都吵著要找她,只好都帶著來了,哎,玄姪女在不在啊?」說著他又左右探望。
玄玉仁覷著屋內的魏氏,向他壓低聲音:「不巧,一早出門野去了。」
「喔……」余志鴻鬆開手,不無失落,「那真是不巧。」
「志鴻兄莫擔心,咱們這麼多人,難道還能怕那區區幾隻蟲子麼?」
「啊、啊──救命、救命啊!」話剛這麼說完,就聽人堆裡的余銘失色大喊,猛挑眾人心弦,驚得無影跳腳抱住無痕、大蜂一手把玄玉仁掩在身後,其餘人等退避三舍。
只見余銘已然坐倒在地,臉色嚇得青白,慌手慌腳連連蹬腿向後,原先站在他身側的小廝彎著腰,一口一口嘔出混著血塊的黑稠液體,一隻艷麗的蝶蠱輕輕振翅離開這倒楣鬼的肩,於空中翩翩飛舞。
眾人從震驚靜默、逐漸鼓譟變為恐慌慘叫,紛紛推擠閃躲,致使好不容易穩定的場面再度混亂。
對比余家的措手不及,這時就可看出玄家的分工與井然有序:大蜂護著玄玉仁、無痕護著無影、剩下的人自己閃遠一點看著辦。
那小廝終於倒地不起,渾身抽搐漸漸停止,癱在那兒動也不動,已然失去生命,自他的口中,一扭一扭地爬出一隻黢黑軟蟲,叫眾人更是起了滿身雞皮疙瘩,見狀,無影也不知哪來的勇氣,衝上去扯開腰際的香包,撕破縫線布皮,把裡頭藏得符灰藥粉全數抖在那蟲子上,使其立是掙扎扭曲,最後流出一灘漿液乾癟死去,無痕也緊跟在後頭,依樣畫葫蘆地把藥粉均勻撒在小廝的屍體上,避免人詐屍暴起,這鬼東西太邪門了,叫人不得不防。
望到這景象,大蜂又頓時明瞭,轉頭看向玄玉仁,他緊攥著香包,儼然沒有要撒手的意思。
「……玄爺。」大蜂喚著伸出手掌。
玄玉仁只好不情不願地解下香包,拍到他手心。
將之接過,大蜂趕忙摳出黃灰色的粉末,沾了一點水抹遍箭頭,把它搭在弦上,對著那難以捉摸的細小蝶衣張弓拉滿。
玄氏一眾屏息以待,無人對這行為有過質疑,更無人懷疑大蜂的能力,大蜂原先不叫大蜂,而是叫蜂門,取自傳說中后羿的徒弟蜂門,亦或稱是蜂蒙、逢蒙,和其師父羿一般,也是個著名的神射手,大蜂正是因箭術了得被玄玉仁買下,並起予此名,不過因為「蜂門」拗口,又其身材高大,就逐漸改成了現在這親切叫法。
「咻──」一聲,大蜂驟然脫手使箭離弦,銳利的箭頭破風直前,將那囂張的毒蝶精準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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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蜂的一箭使余府情勢轉危為安,玄鍊這廂亦迎來轉機,她和秦知微已然被鋪天蓋地的蛇蟲包圍,方才她施術趕出季芙埋在秦知微那些木偶裡的蠱蟲,等了好半晌,總算等到木偶們恢復行動,秦知微與它們結有契約聯繫,感知到木偶復甦,立刻大喝一聲下令:
「抓住那死丫頭!」
季芙全神貫注於玄鍊二人身上,對自己的安危反倒無所防備,她驚叫一聲,瞬間被前仆後繼而來的木偶撲倒,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察覺主子受到攻擊,圍困玄鍊一方的蟲群遂嘩啦啦地漫向季芙意欲營救。
就抓著這空隙,玄鍊出手打出一束白光,正中季芙的眉心,瞬間奪走她的意識,使其昏迷癱軟於地。
沒了季芙指令,她所指揮之物便立刻停下動作,連還站著的蠱人都像被貼了定身符一樣佇立原地,場面若同畫面靜止,唯有薰風,吹拂著枝條沙沙搖曳。
下一刻,群蟲挲挲爬開,著急地躲回屬於自己的陰暗角落,剩下一片乾淨的空地,露出季芙、數十隻人偶、與散落成堆的侍神殘骸。
玄鍊和秦知微對視一眼,一同踏出腳步前去查看,驀地,玄鍊警覺地扭過頭,發現適才如潮水般快速退去的群蟲,不知何時又無聲無息地靠回來,密密麻麻地覆蓋目光所及之處,只留給她們一點立足之地。
而在蟲群之間,有一隻金燦燦的肥碩家蠶昂首挺立,散發濃烈的陰邪氣息。
「──啊,是你啊。」玄鍊的眼底漫出森寒笑意,嘴角輕輕一勾:「原來是你這縮在別人背後的挑剔王八羔子。」
秦知微雖也感受到強烈的不適,卻依然不解:「什麼意思?」
「金蠶蠱。」玄鍊右手綻出陰差魂力,左手取出大把爆破符,「不論是季芙的瘋狂、妳的家破人亡、所有一切的罪魁禍首。」說著她朝那蟲子下頷一挑:「納命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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