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陽綠萼此人,還得從一年前,洛華西北宛州朝暉城講起。
彼時同在季節遞嬗,夏秋炎涼交替,玄鍊跟隨玄氏商隊,由西南雲州上赴西涼,遊遍西涼後,又向北抵達宛州,暫停於朝暉城作休整,也供玄玉仁考察當地情況,之後才要越過國境,前往北嶺,與阿爾薩蘭一遇;宛州外接異族,宛州之外,有一條流通絲綢和瓷器的商路,據說通往更遙遠的西方,而那些來自遠方的異鄉人,也循著這條漫漫大途,來到洛華。
玄鍊帶著無影無痕漫步街上,到處都是高鼻擴眉的外族人,偶能瞥見幾名金髮碧眼的異鄉客,各式語言充斥耳中,帶來全新的接觸與認識,立足此地的人們彼此來往,他們或對異國風景好奇、或懷著打通商路的野心,儘管各有目的,但表現出來,在玄鍊眼中,都可概括為二字──
熱鬧。
這樣忙碌又擾攘,繁榮又吵雜,不知何故,竟讓玄鍊生出滿足之感,好似此般景色,是她平生盼望。
除此之外,朝暉城門路開放,妖人混雜,然而多相安無事,玄鍊也覺著幾分新鮮,便狀作無恙,視而不見──如若音熾月在此,定然無法忍讓,要大開殺戒,許是曾受為難,音熾月不喜下三界眾生,眼裡容不得一粒沙。
玄鍊無那般牴觸,消隱陰差氣息融入其中不說,甚至眼下他們所待的酒樓「天子妃」,都是一位名喚芷玥的貓妖率領手下眾妖經營。芷玥聽說來者是玄氏的小娘子,乃上上等的貴客,便出面親自招待。芷玥身形嬌小,不過比時年十歲的玄鍊高半顆頭,因為此地人物各異,芷玥遂未將妖族特徵遮掩乾淨,頂著栗子色長髮和琥珀色貓瞳,就這麼撞進玄鍊眼中,其五官略帶貓態,面似幼童,於玄鍊而言,生得十分討喜。
玄鍊正欲搭話,卻忽有感應,視線跟著掉出窗外。
二樓視野開闊,半個朝暉城盡收眼底,奪去玄鍊注意者,乃一名身著綠衣、頭戴冪離的少女,她腳步急忙,打人群穿梭,匆匆而過。
西北乾燥,連幾日下來,玄鍊越覺自己變得粗糙,尤其手掌乾得像要裂開,玄玉仁特地給她尋來的霜膏很快就抹完了,仍舊於事無補。
她撫過略感毛躁的鬢髮收回目光,無意瞄到芷玥瞳孔豎得尖細,齜著牙,毛髮微微炸起,遂是心念一動,揚手扔出一張侍神符,命其貼上那少女。
見狀芷玥一瞬呆愣,沉著臉戒備道:「想不到堂堂洛華玄氏獨女,竟是一名降妖士。」
玄鍊就笑:「持符簶丹藥者,未必就是降妖士;熟於降妖之道者,也未必見妖便降,還須判別妖之好壞。樓主泡茶手藝了得,想必是好妖。」說著適時地端起茶盞輕嗅:「嘶──真是好香,妳頂多稱我是異士,我並無敵意,身後尚有玄氏數十人在此,即便想鬧事,也處處掣肘,無法施展,妖族在此人多勢眾,盤根錯節,怎麼看都是我吃虧,樓主何妨坐一坐,咱們好言相與?」
芷玥滿臉戒備,弄得樓內眾妖也緊張,芷玥是豪爽人,來者皆是客,然而她信不過降妖士,他們生來相剋,中間隔著深仇血海,在朝暉城,她沒有見過不降妖的異士。
玄鍊這陣子都安分,避著風頭不惹事,此時也退了姿態道:「樓主莫這般生疏,我身分顯然,卻敢隱匿氣息來此,不過是瞧新鮮,體驗體驗,未嘗想過攪擾大家興致。」
妖目幽幽,一雙雙都瞪著她,氣氛的熱鬧浮躁於表面,空氣實是沉凝的,無影無痕繃著身子,覺得後頸寒毛都豎起。
「我只對我認為奇怪的人動手。」玄鍊繼續解釋,只覺自己的忍耐直奔極限,「所以我對那姑娘動手,因為她奇怪。樓主不也如此想?否則如何那樣反應?」她早前與玄玉仁爭執,三月下來都在裝乖孩子,已然裝得不耐煩了,還要在妖者面前忍氣吞聲,比起樓內群妖,無影無痕更怕小姐繃不住脾氣。
僵持片刻,芷玥動身破了凝滯,一屁股坐到玄鍊對面,雙手環胸道:「與妳這類人交談,我也覺新鮮。」隨著她舉動,室中再度活絡,「天子妃芷玥,別樓主樓主的。」
「──蘭芷珂玥俱是美物,好名。」玄鍊讚道,又介紹:「單名一個金字邊兒的鍊字。這倆是我侍從,無影、無痕。」
無痕忍了忍,還是不習慣跟生人坐在一塊,遂起身換去另一側,把無影擠在中間。
芷玥才不在乎這倆凡人,直言警告:「妳朝阿綠動手,她不是普通人,能在朝暉自在行走的異士罕有,個個身負本事,敢碰她,妳定要後悔。」
「那姑娘叫阿綠?」這稱呼倒親暱,「正是因她氣息有異,我才要留意,一張小侍神,做不了什麼,我倒想問問妳,緣何不喜她?」
芷玥勸過,而得此反饋,遂覺其狂妄,口氣也差了幾分:「干妳何事?朝暉情勢複雜,妳若覺新鮮,點到即止,莫妄圖攙和。」
「妳說我是降妖士,我說我觀她氣息有異啊。」玄鍊莞爾,一副乖巧純良的模樣,「降妖降妖,妳之妖指妖族,我之妖卻指妖事,阿綠姑娘氣息詭異,我就是好奇,不愛強求。」說著偏頭飲起茶來,全然不在意般。
玄鍊既好奇,豈容輕易放過?眼下欲擒故縱的作態,無非是芷玥露出一瞬喜惡。見其選擇坐下,玄鍊更觀出她心中有所度量。
玄鍊是以退為進,一邊投其所好,要引人全盤托出。
無影無痕相當明白這模樣有多虛假,狀似無害,實則各家各法雜糅,只為哄騙出結果,小姐起了興致就固執,追根究柢不罷休,可是他們無力阻止,只能望洋興嘆,心嘆樓主自求多福。
「妳是想收她?」芷玥果真上鉤,然而打量玄鍊氣息後不無質疑:「憑妳?我說過阿綠不好對付。」
玄鍊話中藏話,似笑非笑:「妳想多了,我最懶惰,隨意不動彈。」
芷玥卻不知轉了什麼念頭,貓眼珠子一溜:笑道:「明人不說暗話,妳若真有心處置阿綠,這話便是說進我心坎裡,行,咱就慢慢說。」跟著轉頭揚聲喊道:「上盤烤羊來!」
聞此豪語,無痕生人勿近的毛病盡消,默默坐回原位。
──對此無影很是鄙視:豬啊!小姐餓著你了嗎!
2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tSEk6xYaf
芷玥要說的是私房話,把人都請到包間裡,連自己人都不讓聽,白瞎了無痕起身換位子。
玄鍊口上就說著玩笑話:「芷玥避開眾妖耳目,莫不是要殺人滅口?」她們彼此都懷揣用心,玄鍊可以拿出誠意,但不是現在,她還要試探。
芷玥側了一眼,悠然入座:「若要殺妳,就不只要殺妳,妳後頭還跟著兩個小尾巴呢,三個人滿地的血,收拾起來太費事了。」霸氣又坦蕩。
玄氏一方遂也入座,順手把侍神放在桌上,適才丟至少女阿綠身上的乃是母符,子符留在這,透過玄鍊法力支持,傳達阿綠那廂動向。
趁著子符尚未有消息的空檔,玄鍊率先開口:「我在此晃蕩一早上,城中情況倒也耳聞不少,此處異士與妖族緊張,妖族之間又內鬥相爭,很是熱鬧,據說朝暉還有隻大妖,叫瑀諳環?」
「妳倒打聽得多,三言兩語把我們情勢講得清楚。」芷玥往盞中倒起酒,深紅色的澄液,是用上好的葡萄釀造,「阿綠姓陽,日陽之陽,雙名綠萼,花萼之萼,異士與朝暉妖族相爭多年,早就被殺得差不多,阿綠而今站在少數,背後又有瑀諳環做靠山,顯眼得不行,朝暉城裡每一隻妖都認識她,也厭惡她。」
玄鍊淺嚐輒止:「說著簡單,聽著複雜,關竅何其多,還請妳一一道來。」
芷玥也知一兩句講不明白,接著往下說:「瑀諳環乃當今朝暉妖者最強,與我同是貓妖。她霸佔西城,朝暉城主都受其控制,方造就這四海會通的盛況,無論何方何面,瑀諳環俱是佼佼者,妖族理應以她為榮,早前我與她亦甚有交情,但她食人魂修練,為我妖族不齒,我倆亦分道揚鑣。」
約莫兩千年前,魔族率領下三界與上三界一戰,雙方幾經來回,纏鬥餘百載,最終由下三界一方敗落,魔主凐水銷聲匿跡,魔族行為收斂,鬼族大半被地府吞併,妖族為免被上三界秋後算帳,已然立下規矩,禁止食人魂修練,此事玄鍊曾聽夢雪瑤提起,如此說來,妖族可對瑀諳環群起討伐才是,怎會是如今景況?
玄鍊心存疑惑,等著對方下言。
「當年三界聯合戰敗,我族損傷慘重,妖數銳減,即便有紛爭,也不願再彼此相殘,何論當初大夥兒歃血為誓,瑀諳環沒有參與,至今種種行為,倒也不算違背了什麼,最多讓人口誅筆伐,一片罵名。」芷玥說著輕笑:「更不說有人記著她成為朝暉妖主後,在降妖士手下庇護妖者的恩德,轉至她旗下為她做牛做馬,勢力壯大起來,就更無人想招惹。」
話語輕巧,玄鍊倒是聽出了半音無奈。
門外腳步聲響起,兩人暫且停歇,讓人把烤羊送上桌。
無痕片肉之餘,玄鍊問道:「妳們容得下瑀諳環是一回事,但都說一山不容二虎,怎麼瑀諳環容妳在外,還建了座酒樓收妖眾來?」
「我和她有舊交情,且眼下妖族忌諱族內相殘,若她對我等趕盡殺絕,那便是全面戰爭,食人魂的做法不服眾,瑀諳環自知理虧,對我們睜隻眼閉隻眼。」
「喔,是個明理人。」玄鍊評道,看無影無痕分食羊肉,「我還聽沒明白妳意欲為何,但我得告訴妳件趣事先,妳雖稱我為降妖士,我卻只降人做的妖,上下三界,非到情難處,一概不碰,所謂人做妖,若只是尋常人情恩怨所致,我也不管,早前和妳說過了,我懶惰。」方才確實是她先對陽綠萼出手,但僅是一時動念,一張侍神紙,無傷大雅。
「這妳大可放心,我底下這麼多人要顧,敢與異士相談,自不是平白無故。說到明理人,就是再明理之人,也會被蠱惑,所以著了心,歪了道。」芷玥眉間輕蹙,微斂的貓瞳擠出一絲嫌惡,想到伊人,她厭煩得緊,撇開眼正望見無痕,遂揚聲:「喂小子,你別那麼乾吃,旁兒不是給了蘸料呢,快別噎死了。」
她語中自信莫名,玄鍊心下防備,思緒飛轉,面上狀作如常:「蠱惑,說的是陽綠萼?」
「嗯,三百年前,我和瑀諳環妖法初成,受降妖士圍捕,瑀諳環為救我而重傷,恰巧被阿綠的前世收留,阿綠前生是一朱門小姐的侍女,名喚雲萼,瑀諳環在那生活兩年,對雲萼癡迷不已。」幾經輪迴,雲萼已然忘了瑀諳環,但瑀諳環依舊記得她,簡直烙在心頭上。
「雲萼是個好姑娘,又有救命之恩,瑀諳環對其重視,不奇怪。」芷玥回憶往昔,神色眷戀嚮往,「那是個歲月靜好的日子,可是正逢天盛末年,那戶人家被戰火捲入,雲萼在混亂中死於非命。」待她倆趕至,曾經長戟高門,已徒剩烈火焚盡的一片廢墟。
「瑀諳環懊悔不已,她守候三百年歲,算出雲萼轉世至朝暉城,便追來此地,她怕重蹈覆轍,寧願吃人魂背離族人,也要壯大保護雲萼,她對雲萼有執念。」涉及瑀諳環過往,所以才把人拉到這小間。
「可是陽綠萼不是雲萼,雲萼溫柔可人,笑起來比冬陽還要暖,十年前陽綠萼被朝暉爭亂波及,家破人亡,她本屬降妖士一方,她對妖只有恨,縱然瑀諳環救她於混戰,阿綠最多只是恩仇交雜……」瑀諳環把阿綠強養在身側,只是給雙方造成更多痛苦,不必要,「許多事即使重來,也不會一樣,瑀諳環被執念迷了眼,就算看得清楚,她也裝看不清,再圈著陽綠萼,死的就是瑀諳環,我說瑀諳環是我舊友不假,我想救她。」
芷玥跟瑀諳環警告過,陽綠萼不是雲萼,縱然只是放在身邊,也馴養不來。
瑀諳環卻說她本就不要馴養,她只想把人好好捧在手心上,她不要再失去她。
──瘋了,堂堂朝暉妖主瑀諳環,竟為兩年的泡影癡狂,她病入膏肓。
「那兩年時光,不過一時虛妄,瑀諳環卻為此瘋了,雲萼不是她的生和緣,只是她的劫和孽,我要救她。」
無影把肉撕成便於入口的大小,湊到玄鍊唇邊,玄鍊從善如流地吃下,只覺齒頰生香,細細嚼了半晌,方嚥下說:「緣分本就難,還要牽扯這麼多,那就更難了。既如此,何不殺了陽綠萼了事?你們妖族手上,不差陽綠萼一條人命。」
見小姐吃得香,無影鬆了口氣,秋冬之際,小姐多胃口不佳,往年玄府裡的蔡大娘都得挖空心思變著法地製新菜色來,眼下看小姐肯多吃幾口,玄府上下都要普天同慶。聽芷玥言,他重新取了一塊佐醬,小姐難嚐鮮,他只蘸了一點。
「阿綠被瑀諳環護得死死的,她身上有瑀諳環的保護咒,妖族碰不得她。」在這朝暉城,只有妖族意圖傷害陽綠萼。
「妳想讓我來做這惡人?膽子大得很。」玄鍊說著接受無影投餵,可是甫含入就一股子怪酸味在口中漫延,讓她把眉頭皺得死緊,無影見之,忙不迭拿了碟子讓小姐吐掉,玄鍊擦著嘴:「我才說過上下三界糾葛我不碰,妳竟想讓我殺人?說笑了。」
芷玥緊追不放:「也不用妳殺了阿綠,我只是想請妳把她帶出朝暉,脫離瑀諳環視線,不要再來煩擾瑀諳環,你們玄氏遊遍各地,也不差阿綠一人。」
玄鍊四兩撥千金:「玄氏在朝暉還有根據,我怕瑀諳環報復。」
「……」芷玥牙根一咬:「我能率領天子妃妖眾,誓死守護朝暉玄氏。」
玄鍊就更要懷疑她用心:「緣何做到如此?」
「瑀諳環是朝暉妖主,一年後就是百年一度的妖王局,眾妖相爭為王,瑀諳環已然闖出名頭,此次也有資格出賽,為有更大權力保護阿綠,她定會挺身而出,她若贏,則朝暉眾妖沾光,揚眉吐氣,可是當今妖王猶在盛期,瑀諳環沒有勝算,她若輸,朝暉城難免遭受排擠,我天子妃裡管的都是幼崽,何其無辜?無論何種做法,都將把朝暉暴露於眾生視線,朝暉只是偏安一隅,受不起這等關注。」芷玥細數,「況且玄氏商路貫通,若能在朝暉安好,便是雙贏。誰都不愛做徒勞功。」
玄鍊聽她算盤打得那叫一個響,不禁笑道:「妳也不簡單。」
「過獎,雲萼服侍的小姐是大有遠見之人,我和瑀諳環寄居兩年,耳濡目染,也能實踐一二。」說著芷玥又嘆:「瑀諳環偏幫阿綠,然而妖族排外,連瑀諳環手下小輩都不喜阿綠,眼下是瑀諳環壓得住,若壓不住,恐怕陽綠萼還是不得好死,瑀諳環經不住再一次死別,她會愈加瘋狂,到時誰都遭殃,阿綠在瑀諳環的庇護下橫行朝暉十載,眾妖均已忍耐至極限。」
聽罷,玄鍊勾起笑,把玩著杯盞虛與委蛇:「芷玥這般推心置腹,我怕等事成之後,要卸磨殺驢。」芷玥讓她知道得太多了,連自家人都不給聽的事,竟向她全盤托出,這不尋常。
「謹表誠意。」那雙琥珀色的瞳子閃過幽光:「我不說假話,只託是緣分。」
玄鍊不愛被人糊弄,沉著臉色,閉口不答。
「──已至絕境,你還要逃嗎?」一觸即發之際,侍神子符驟然傳出女聲,一字一句清晰。
芷玥的笑容驀然放大,玄鍊目光聚在符上,未曾注意。
「妳是誰!做何追我!妳是異士,我亦降妖伏魔,憑甚追我!」辨其聲,是位男子,「陰差很快來接,到時妳便吃不了兜著走,還不快滾!」
「陰差管不了此地,你還不知道嗎?宛州偏僻,朝暉更是妖氣蔽天,陰差怎敢隨意靠近?你還會求饒,就是看得不夠清楚,朝暉城早已被放棄,你和我,亦是。」陽綠萼輕笑一聲,續言:「可是你沒有機會再掙扎,我卻還活著,我還有,而我不會放棄。」
玄鍊眸光一凜,瞪向芷玥討人厭的笑靨。
陽綠萼憐惜地輕道:「竟嚇成這般……可憐見的,別怕,人生在世,不過睜眼閉眼的事兒,你若把眼睛閉上,這事也就結束了……你不會平白受這一遭,待你入瑀諳環腹中,便會成為我踏離此地的一塊基石,這些基石,我都記得。」
隨即鬼哭哀號,吵鬧一陣,沉寂默然。
那方闃寂使人心慌,玄鍊轉著杯子,冷不防地開口:「我就覺古怪,妳為何非我不可似的,妳早知道我身分,卻故意和我語四言三。」
「沒錯,我早就知道。」芷玥供認不諱,「二個月前妳在涼州一戰顯眼,妳藉涼州沐氏掩護仍無濟於事,朝暉是商道重地,我目的本是打聽玄氏消息,但妳身分如何特殊,我是歪打正著。夢雪瑤上人間乃大事,身側二位護法陰差小有名氣,妳是無名,牽涉人魂與陰差之事,妳必定出手,就像先前在涼州一樣,那妖道鎖人魂煉殭屍,觸及妳底線,妳身困大漠也要收拾他──所以說是緣分,玄氏要途經宛州,我早就在等妳,今日妳若不來,我也有的是辦法和妳說上話──哎,別這樣,我就是把人遞到妳面前,也不算利用妳,我說過了,我喜歡雙贏。」
無影無痕動都不敢動──小姐生氣了。被人當槍桿子使,玄鍊極度不爽,可是芷玥做得漂亮,確實打在人七寸上,人魂是玄鍊的底線,亦是原則,既然知曉,就無法坐視不管,遂壓著怒氣啟齒:「陰差多兇悍,善於降妖伏魔者不在少數,怎回事?」
芷玥見事成,不敢再招惹她:「宛州蠻荒,非尋常可比,尤其朝暉妖者當到,各方異士橫行,陰差對此地差事多敷衍,讓瑀諳環有可乘之機,異士的魂魄要凡人的更補,阿綠身出同源,較不易引起人魂防備。」
玄鍊鬆開杯盞,望著芷玥,卻是對無影無痕說:「去晃一晃,別讓家裡人看到。」
兩人聽話,起身離開。被丟棄的酒杯咕嚕嚕滾出一道紅酒漬,掉出桌緣,「哐啷啷」摔成碎片。
芷玥被刺得擰起眉,不解其意。
玄鍊也離座,款款走至窗邊靠著,俯視笑言:「陽綠萼之事暫且緩一緩,我要救那魂者先。」
芷玥心感不妙:「救?怎麼救?」
玄鍊向外望,估量著高度與距離,後一腳踩上窗台,回首展顏,日陽映照她一張容顏明媚生花:「這還不簡單,搶啊。」跟著腳上使力,躍出窗外。
「妳!」那人驀然失去身影,芷玥撲上去查看,只見玄鍊在一片驚呼中,施法緩下速度,紫裙翩然,落在那青石道上,揚起一圈黃沙,說不出的飄逸和瀟灑。
芷玥忙喊:「不成!此事需從長計議,妳回來!」
玄鍊不理,她最有脾氣,被人擺了一道自要反擊,遂是輕撣衣襬,從容隱入人群,侍神子符留在桌上,傳出她歡快嗓音:「芷玥快別愣著,我人生地不熟,怕是要吃虧呢,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妳快幫幫我。」想操控她,誰都早得很。
芷玥氣急,一把抓過符紙吼道:「怕吃虧妳還亂來!要做甚!說!」
玄鍊腳步不停,笑得愉悅:「煩妳替我把人引去隱密處吧,我會跟著她身上侍神過去。」
✽✽✽✽✽✽✽✽✽✽
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ns18.216.188.79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