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無能,使尊上辛勞,未知一切皆安?」夜半時分,外頭雲黑風高,不見皎月,雲熙堂乃殷九娘子香閨,此刻竟出男音,叫人驚詫不已,何況此聲出自停佇桌案的巨鳥。
巨鳥通體漆黑,似鴉又不是鴉。殷月自夢中而出,累得癱倒長榻,抬著胳膊以手背覆眼,喘了好幾息,才瞥去答道:「情勢何如?」
牠歪首偏頭,鳥喙開合作答:「對六界,屬下已率人補漏防備,混在這批下凡鎮守之天差中,無人察覺;對人間,沈桑蔭已平安入京。」
沈桑蔭乃榮國公府唯一嫡子,理應接任榮國公爵位,奈何被徙逐洛府,眼下驟然返京,牽涉派閥甚廣,殷月唯恐有人在他歸途動手,沈桑蔭為華英辰浮木,華英辰則是將來天子,若要保洛華偉業,必得護持之。
「尊上,上回您吩咐屬下處置的宮燈……致使宮燈異狀的是魔氣,非是一般物氣,人間不太平,山雨欲來風滿樓,這風吹得呼呼作響,您受制凡人軀殼,務必留心。」
「此境我何嘗不明白?忍辱負重,世間安穩的擔子那樣重,這屈辱自也不輕,但本座承得起。」殷月起身,收拾入夢前散亂的桌面,「眼下最要緊的亦非我,夢雪瑤的安危優先,我已明示她少入宮禁,你領著小子們都盯緊些,莫讓人有可乘之機。」夢雪瑤上人間一事六界俱聞,她於上界安穩舉足輕重,倘若有何閃失,上界便天翻地覆。
既來之,則安之,縱使被迫踏入塵世,音熾月亦能完成所願,入地府和出地府俱是意外,前者掣肘她,使百年間動彈不得,後者未嘗不是轉機。
書案旁擺著一只棋桌,縱橫方格上,黑白廝殺交錯,兩廂來回俱殘了大半,黑棋未再出招,白子便也按捺不動
世間之大,繁雜得容人藏匿其中,為所欲為;世間之小,但凡她音熾月撥一撥爪尖,一切盡在她指掌內。
鴉鳥叼起一枝筆桿,舉高腳爪子踱去把它歸位,那身軀搖晃得略顯滑稽,行動完,牠又側著單邊眼目望主子:「皇宮怪事多,徐翡本該產下男嬰,卻不慎滑胎,最終仍受封瑾妃,這……頗是蹊蹺。」這異感,牠有些說不上來,事事超脫原先布置,但事事亦都莫名地各歸其位。
彷若捧一手沙,捧得再實在,總有細粒自縫中流走,失去的究竟為何,牠著實未知其所以然。
「人間發展,均是上界算無不盡、詳細推演而來,夢雪瑤驟然臨世,乃橫插一足,踹散了諸多安排,偌短時辰內要上界將之重整,自然應接不暇,捉襟見肘故有之。」殷月「喀」一聲闔上那方墨盒,疲然長嘆:「徐瑾妃滑胎算甚?合著那孩子與洛華走向無關,枝微末節,倒也罷了,那宮牆中,有得是你們該注意的人物。」
「尊上提的是太子、和當今人皇?」
「華秉桓方是洛華最大謬誤,他原非帝王之才,更與紫宸無緣,可唯有此等昏聵瘋君,才能由著那狐狸崽子胡來,華秉桓所致之傷害,天庭拿十個孟元東和玄玉仁,都補不齊萬分之一──他本不適合,就不該是皇帝。」
「眼下的洛華該是盛世,當年被亂刀砍死的陵王,乃數百年才下凡歷練的一顆帝星,一朝折損,洛華的走向早亂了。」
「然有殷家在,好歹苟延殘喘,能撐到國祚將亡時。」
沈桑蔭是帝王才、臣子命,與昔年陵王搭配最是相襯,卻好白菜給豬拱了,叫華秉桓這般糟蹋,音熾月因此明幫暗助、拚死拚活地撐住殷家,哪怕用殷月的破身子骨熬到油盡燈枯,只要讓受殷家和沈桑蔭薰陶而出的美器華英辰登基,所有便都值了。
──隨著最後一團紙球落入簍子裡,滿案紛雜歸復本位,一切井然有序,將有條不紊地繼續轉動前進。
「洛華已經栽了一代帝王盛世──滿朝文武的榮光與抱負,竟同此夕昏君葬送,填了這樣多遺憾和不幸,才勉強壓回天道傾斜的那方秤桿,華英辰不能再有差池。」
「尊上為此殫精竭慮,屬下等擔心不已,請尊上千萬保重。」
「我羨鵲知風……」殷月抬掌,輕撫鳥首:「未嘗想這般狼狽,瀟灑如我,曾在上界一目瞭然,地上幾個人頭都瞅得清楚,而今同處人間,便也迷茫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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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景去得那樣不留情,牆頭青玉旆不復,早晨的風吹來,能嗅得夏日那股豔陽烈味了。
定國公府孟小娘子今日與太傅家的九娘子有約,欲在熙春園辦一場賞味小宴。孟瑤要見友人,心情高昂,興之所至,便棄了車馬,決定步行而往。她想起今早紙鋪的掌櫃派小廝來傳話,孟小娘子訂的那批貨才到,問何時去取。
孟瑤沒打算今天拿,只是想順路先瞅一眼,改日再著人送回府,這刀紙金貴,從廣江上游運入京,那裡的青檀生得好,紙料極佳,費了孟瑤好些銀子;她惦記著先前說要給玄鍊製砑花紙,偶爾思及便做一點,待玄氏回京,這些紙絹遂堆得滿房高,叫玄小娘子用也用不完。
猶在想像,孟瑤就壓不住滿臉笑容,正當時,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步,纖纖素手攏起那竹簾,隨即露出病弱美人那張玉雪精緻的臉蛋。
殷月難得露齒而笑:「走在路上不嫌熱,快上來。」
孟瑤見到她就開心,可是嘴上又愛調笑,搖頭晃腦地:「大馬路上呢,殷家的姑娘和孟家的姑娘混在一塊,要叫人閒話!」
「記仇崽子,不就不讓妳修屋頂麼,倒給姑娘計較起來了!」殷月對此嗤之以鼻,笑嗔道:「這跟那能比麼!洛京全城誰不知我倆交情好,快給滾上來!」
於是帝京繁華大街,眾目睽睽下,永樂縣主從善如流地樂呵呵爬上車轎,模樣要多討好就有多討好。
待孟瑤坐定,車輪轆轆駛開,這狐狸就沒消停過,又去摟著殷月的胳膊黏著人家:「咱們吃的午食呢,這般早出門做甚?」
殷月原就穿得厚實些,頓時熱得背後發汗,卻也沒推開人,僅是挪一挪身子,坐得更舒適些:「幾些繡線用完了,得再挑揀些,總歸要出門,不差這一時半刻。」她捏捏孟瑤鼻尖:「順帶撿崽子捎上路。」
去過紙鋪和布莊,二位娘子復往熙春園行,開席前,孟瑤吩咐上一壺香薷蜂蜜飲先,使祛暑化濕,免得殷月久曬不適。
光線正好,遂不挑燈,唯讓侍神掌扇;蘆筍炒蝦仁、紫蘇醬黃瓜、麻醬雞絲蛋皮涼粉、蓮心五穀粥、菱角荷葉排骨湯,桑葚牛乳,各樣菜式先後齊位,俱以清涼解熱、清爽開胃為主,孟瑤口味最不挑剔,酸甜苦辣吃得甚廣,盡是配合著殷月的舌頭籌辦這滿桌。
「這道醬黃瓜,我讓人多放了些辣椒,今天沒人盯著,妳快快嚐一個!」孟瑤壓根坐不住,逕自擔起丫鬟的活計,不停給殷月佈菜。
瞧她那副賊兮兮模樣,殷月就裝著沒好氣:「當人都跟妳一般,饞蟲!」卻仍舊從善如流地吃下。
孟瑤一臉得意:「妳鎖在屋裡那辣椒罈子這麼香,還想糊弄我,幾位哥哥可一點辣星子都不給妳沾吧?來本姑娘這兒,方讓妳一晌貪歡!」
「瞎說甚,嘴皮子也不攔一攔。」殷月斜睨之,配著嗆勁多喝一口粥。
「對了,才說要給妳瞧個新鮮。」孟瑤揚手輕招,頃刻侍女便端來一方托盤,見上頭是一只精巧的琉璃瓶。
孟瑤將軟木塞子拔開,一時間香氣四溢,馥郁濃厚叫殷月無法忽視。
「這是何物?」
「此為『古剌子』,自西域進貢,上回進宮甯陽勻給我的,說是皇伯伯賞賜。」孟瑤獻寶似地推到人面前,反把殷月薰得後仰,掩鼻皺眉道:
「拿遠些,味兒太衝了。」可孟瑤舉之相離,她便要好奇:「這是甚香?這樣妖冶惑人。」
「就知我月兒感興趣!」她一聲高呼,殷月彷彿見到那狐狸尾巴,簡直要翹上了天,「薔薇花汁淬成的花香水,還用琉璃瓶子盛裝,稀罕得緊,宮裡就五瓶,三夫人和九嬪之首的宸妃各得一瓶,最後那瓶皇伯伯賞給甯陽,甯陽稱閔姨不適宜聞這樣刺鼻的味,才讓我取了這罕物,我也不怎用香的,正好送給妳瞧個新鮮,晚時回府記得拿上。」
「行,多謝孟娘子。」殷月長吁呼告,邊給她夾了顆蝦仁,「話說三夫人,便叫人想起前一陣那位鬧騰不休的蘇貴妃,我尋思著太子大婚過後,她那貴妃之位,該挪出來了。」
「後宮因她雞犬不寧,這蘇嘉慧存著心計,由榮國公府的沈老頭一手調教、塞進棲鸞宮,但到底是年輕,玩不過後宮那群老蛇蠍,人家都在皇宮這甕裡煉蠱成精了,她還是隻小蟲呢!她晉封貴妃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孩子沒了以後便不再受皇伯伯寵幸,大夥兒都盯著她滾下來──嘶!」孟瑤不慎咬開一顆辣椒籽,忙嘬著牛乳解疼,又道:「不過近日宮裡宮外,都為著哥哥大婚一事繁忙,蘇嘉慧若犯了甚錯誤,皇伯伯也沒心思管她,現在就發作,未免雷聲大雨點小,打擊不到痛處,且看之後,誰按捺不住先吧。」
殷月指尖銀箸翻著菜色:「是這個理兒,沒想我這半月不出,孟小娘子審時度勢之能倒長進不少。」
「哎,好說、好說。」孟瑤抱拳連聲道,模樣憨態可掬,「是說上回那鼓,未知咱九娘子措置如何?」
殷月箸尖一頓,少焉才吭聲:「噢,妳說人皮鼓。」
「人皮鼓?」孟瑤立是皺起眉間。
「妳可記得約莫一年半前,小鍊甫回京,曾遠到洛通二州交界,對付一位異士?」殷月嚼著蘆筍花,嚥下後補道:「那專煉陰邪器物、養小鬼的梁鬼頭。」
「自然記得,這姓梁的喪盡天良,專煉嬰孩魂魄,手下一批鬼軍盡是嬰靈,小鍊對幼童尤其心軟,一番苦戰才拿下的他,折損侍神法器不說,連手臂都掛彩,好在傷的不是顯眼地兒,沒叫玄爺發現,要不還得吃一頓嘮叨。」
殷月頷首:「此鼓便是此案遺留之物,興許是小鍊善後不全所漏,這事不怪她,畢竟梁鬼頭腌臢物什不少。鼓中乃一名嬰孩殘魂,小兒靈魄純潔,同未經筆墨沾染之白絹無瑕,故也最易染黑,所化邪氣深重,小鍊出城後此等邪氣無人壓制,便遭人察覺。」
其話音越發沉重,孟瑤感受氣氛變化,默默緩下動作,低著眼神側耳聆聽。
「阿瑤焉有詳閱小鍊當時彙報?梁鬼頭為增加器物與嬰靈之連結,遂以嬰孩身上之物融入器皿,想當然爾,所言非指隨身用品、抑或穿著衣物,經我查驗,梁鬼頭取嬰孩幼骨塑造鼓身,以心頭血為墨、於鼓身作畫,並剝下肌膚,用火斗燙平再充作鼓面,經過道道工序,方做出這讓嬰靈緊附的人皮鼓。」
隨著她一句句言語,孟瑤面色越發不豫,筷子戳著碗底、眸光瞪在桌面,眉頭緊擰,連鼻尖都皺起。
外間侍女只聽縣主大掌往木實心桌一拍,登時渾身一哆嗦,卻規矩良好,愈是拘禮低頭,未有側目或交頭接耳。
「這同生吞活剝有何兩樣!喪心病狂、罪無可赦!」
「去歲小鍊辦案,便已讓地府開例審活人,眼下梁鬼頭的皮被油鍋燙爛,正爬在刀山上受刑,後邊還有無間地獄等著他,曾經他所施予,都要加倍還諸其身。」殷月擱落筷子,執起她發紅的掌心揉捏,「下邊的弟兄會好生招待,妳我不必煩憂。我已將魂魄和鼓身分離,交由陰差帶回地府,想必妳早耳聞知曉。」
「陰差告訴我那孩子魂體殘破不全,連腦袋都給削沒了……殘破至此,焉能再有下一世?即便修復之,也得耗費百餘年!」孟瑤幾乎爆出火花星子,憤恨地咬牙切齒:「畜生!禽獸不如的東西!」
「……也不知梁鬼頭如何折磨的他。」殷月鬆開她手,「不氣了,往昔既成定局,不可改復也,梁鬼頭為非作歹,被小鍊逮至地府,這鼓有妳交予我,裡頭嬰孩尚且未曾做出錯事、招惹罪業染髒他自個兒魂魄,雖不能言皆大歡喜,但已是仁至義盡,足矣。」
聽其安撫,孟瑤垂首沉默,半晌過,她再度抬臉,又是那沒心沒肺的燦爛笑靨:「說到開例審活人,我就想起小鍊出門沒多時,隨即攤上那謝智屏大案,鬧得陰司出面。」
「好在僅是血糊鬼,不足為懼,如何都比被魔頭盯上好。」從消息看來,魔族匯聚京城,縱使事發廿年前,殷月也莫敢輕心,「放小鍊出京絕計無錯。」她食量小,遂就此隙停下,不再動筷。
玄鍊送來黑符、言及土地廟被封和「郎中」之事,殷月對孟瑤皆閉口不提,小狐狸吒吒呼呼的,容易打攪她計畫;玄鍊提到這郎中往帝京跑,於音熾月這坐鎮洛京的護法而言,便是甕中捉鱉之勢,她天羅地網尚在布置,切莫讓人擾亂才是。
那張黑符歷時經久,氣息蕩然無存,但音熾月能力非凡,依舊判別出其與挖眼挖心案所得來源不同,為兩隻魔族分別下手;從景洲到洛京,俱有魔族痕跡,這格局甚大,倒能瞧出點魔主凐水的輪廓──這些魔是出息了。
殷月藏住冷笑,拭嘴問道:「謝智屏一案連皇上都驚動,憑小鍊凡人身分定然拂能招架,應是動用陰差魂力,妳說小鍊急信予妳,便因此事?」
「果不愧是小月,知她知我。」孟瑤還啜著湯,口中剔著排骨說話:「小鍊和耐冬娘子在假期私自行動不說,還支使下屬行動,甚而亮出令牌,小鍊託我向地府捎幾句話,把事情揭了。」
「謝智屏罪行屬實,她倆辦案過程又沒殃及周遭,收拾得漂亮,陰曹幾位叔伯遂睜隻眼閉隻眼,幾句申斥便罷,據說那耐冬娘子還升了官。」
殷月似有印象:「耐冬娘子?諭離?」
「是叫這個名,同是位大美人,可見人家忙得緊,我便沒招惹她,且當時我一雙火眼金睛,全盯在小鍊身上。」於是諭大美人正巧逃過瑤殿下一雙鹹豬爪子。孟瑤嘖嘖回憶著,反問:「妳認識?」
殷月輕描淡寫:「不甚熟稔,早前狩獵陰差一案,我等陰差傾巢而出對陣魔族夜叉,她表現不俗。」尤其與無名配合天衣無縫,「我瞄見兩眼,確是名瀟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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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飽,已是正午時過,烈陽猶炙,流水池邊納涼仍嫌不足,那鞦韆架亦曬得發燙,二位姑娘自躲在屋中不出,孟瑤陪著殷月調香。
這熙春園乃建昭帝賜予孟瑤,後者拿了就不客氣,領著一批工人拆拆建建,愣是把這園子打造成一方樂土,供自己與友人開心,特別這閣中一整牆的香藥格櫃,所費不貲,盡是為殷月而設。
孟瑤捧著碗冰鎮陳皮烏梅茶,觀殷月拿那小金秤砣,謹慎地衡量藥草粉末用量。
伊人指尖那樣圓潤瑩白,孟瑤瞅得眼神發直,喃喃出聲:「話說長信宮小人作怪,風聲這般走漏、傳得沸沸揚揚,我查清實是賢妃馮氏所為。」
殷月手上一頓,香粉撒出些許,她無暇管之,眸光橫去:「妳又入宮城?」
孟瑤並無發覺,只答了她疑問:「哪能呀,妳都囑咐過,小月的話我焉能不聽?是上回順帶留下的小眼睛,昨兒才傳的消息……如今也於事無補。」
「宮燈行動本非人為,但若乃長信宮奸細,太子斷然不會輕縱,估計早清掃之,阿瑤甚而言不上『於事無補』四字。」殷月輕笑,方揀了枝小拂塵掃去殘粉,「馮毓詩有四皇子在膝下,倒添了許多非分之想,她大哥馮詠於刑部當職,年前京中樁樁大案,大理寺都要送刑部覆核,這位馮大人可阻撓不少,偏生黃英死在大理寺監牢,皇上大發雷霆、禁足我三叔,正是他給皇上上眼藥,攛掇著君臣離心──雖言賢妃心術不正,但沈家、喬氏亦無法置身事外。」
「妳這到底是安慰我呢還是……」孟瑤實在委屈,在殷月面前,卻愣是沒脾氣,只得別開話題:「地府和天庭開賽局打賭,妳曾聽說否?」
殷月把一錢蓮花瓣倒入缽中,邊應:「地府勝出,天庭丟了兩塊地,放瘧鬼收人命,這事我知。」
「其中一塊地,乃京外白樺城。」
聞言,殷月驀然抬眸:「怎會是那兒?」她關切洛都動向,竟忽略這等細情。
白樺城乃洛華修仙大城,於天人關係密切之洛華,地位可談舉足輕重,正派異士和得道飛升之人多出自此地,準國師青雲同是,地府沒道理指要此處,天庭更無可能拱手讓之。
除非──
殷月思及關竅,不由得輕嘆。
「白樺城盛極,居民俱是天人之姿,天賦非凡,端掉一個白樺城,能抵銷數場災禍。」有捨而後有得。孟瑤拋出的答案那樣赤裸,叫人羞恥。
「天道有一秤桿……」殷月低喃發語,執高了金秤,「若其失衡,則天地傾斜,世界毀滅。」
「所謂砝碼,是善惡、是美醜、是好壞。」殷月一一述之,不斷往秤碟增物,「然而上下三界勢均力敵,因此這砝碼,主在人間。」
最後一顆香餌掉在秤碟中,秤砣承不住力,倏然歪斜,碟中之物稀鬆墜落,飄灑一地狼藉,唯剩那一方桿子,悽涼高掛。
「──人間美善過重,遂傾覆,六界隨之,天道為自救,須生出醜惡來,反之亦如此,天庭自要防範於未然。」
「孟瑤」的命太好,豈止於此,陪著「孟瑤」之人命皆好,縱然昏君在朝、近年陽世異變頻傳,也不足彌補天道失衡,於是要葬更多人性命。
「毀白樺城,是因相較世局,一座城池微不足道,無足輕重。」
事分大小先後,就如同音熾月和玄鍊之於夢雪瑤,誰得犧牲,一目瞭然。
而凡塵為世間砝碼,夢雪瑤亦乃天庭與青丘之秤砣,人間猶在天庭掌握之中,可青丘未必控得,天庭諸位在所有權衡中,選擇先穩住青丘與天庭之局勢,放了夢雪瑤入人間,又同時要壓住天道秤桿,最終出此下策,犧牲了人間。
可是音熾月煩與夢雪瑤計較,遂另開新言:「白樺城距京不遠,皇上重視彼地,若生災難,合該動盪不安,至今悄無聲息,忒怪的。」
孟瑤不察,替她將滿桌髒亂收拾:「城中人皆身負強大異能,洞燭機先,又情感團結,遂合力把瘧鬼和陰差驅逐,眼下城中五千多口人尚在。」
殷月未置可否,拿小瓷杵磨爛了蓮花瓣:「躲得過一時,逃不了一世。」
──且等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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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悄悄話
目蓮:有點頭痛?(打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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