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末時節,菡萏池中僅剩殘荷敗色,稀落得淒涼,昭示秋日已至,西風襲捲,連山林都被刷上層層秋黃,落葉翩翩而下。一幅泛黃的衰景中,若有一處鮮豔楓紅,據說是早前的鮮血染絳。
少女扯著裙襬,狂奔在林路上,腕上的一雙碧綠玉鐲在昏暗的山道間晶瑩明滅,她的眼神滿溢著恐懼與驚惶,一不留神,被橫出的樹根絆倒,重重撲倒在地,膝蓋和手掌都擦破了皮,然而後頭那廂踩著她的腳步追趕將至,她無暇顧及疼痛,抹去模糊視線的淚水,趕忙手腳並用爬起,別開樹幹繼續邁步逃離。
他們笑得放肆張狂,吆喝和馬蹄不絕於耳,似薄涼的金風,如影隨形。
快跑、快跑!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可是從一開始,少女便跑錯了路,密林深處沒有她的生機,她筋疲力竭,腳步逐漸緩慢,一塊石子砸中她的膝窩,叫她再次重摔伏地,顫抖地匍匐掙扎。
那骯髒的手揪著她的頭髮將她提起,粗魯地撕扯頭皮,逼使她的淚水奪出眼眶。
「放開我!放開我……救命、救命!」她揮拳亂蹬,但彼些惡人只是看著她掙扎,絲毫無懼,遂又胡亂呼救:「來人啊!有沒有人!」
哄笑聲纏在周圍,那人獰笑,露出一口黃牙:「嘿嘿,小美人,這片山都是咱兄弟的地盤,要想進出,總得留下點好東西!」
「囉嗦個啥!他娘的,趕緊把衣服扒了!讓兄弟幾個開開葷!」
又是一陣下流的葷話,叫少女直犯噁心,心中更是憤恨,眥紅著眼吼道:「你敢!你們敢!我便是身著紅衣、變作厲鬼也不放過!」
「閉嘴!臭娘們!落在老子手裡,是妳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巴掌搧在她臉上,立刻腫高紅印,唇角泛出血絲。
骯髒的手在身上揉捏,骯髒的人在身上起伏,她眉目猙獰,眼裡盡是殺意,瘋恨得尖叫:「我會記得的!你們一個個、我都記住了!我會回來報仇的!我會回來報仇的──」
齒間狠狠一咬,斷舌自她口中飛出,止不住的血順著下頷流淌,將她的衣衫漫成朱紅,令她形似一朵凋零的花骨,滋養了那方寸土,成全一棵楓的刺目。
那雙碧綠玉鐲浸在血池裡,漸浮殷色,一如少女怨毒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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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早秋,颯爽秋意漸至,暑熱尚未散盡,但京郊玄府的床榻上,已早早添加被褥,以防家中上下著涼。
玄爺在府,季義琛便不敢讓小姐睡太晚,勉強捱到巳時,就趕緊讓無影無痕伺候小姐起床。
好說歹說才把小姐從床上推起,讓人乖乖坐在鏡前,無影負責梳頭,無痕則去拿已然薰了一個時辰的衣裳。玄鍊喜歡檀香的味,覺著舒服平心,但她身上自帶一股清新的櫻花香,無影無痕總捨不得蓋去,這香薰得也就怠懶些。好在玄鍊鼻子靈敏,這一點點淡香,於她而言便也足夠了。
更衣同時,無影彙報著近日風行的消息。
西秦動靜頻繁,日前再次為涼州沐家所震懾,眼下又消停蟄伏,依舊對邊境虎視眈眈。
貴妃蘇氏小產,美人徐氏有孕三月,擇期晉封瑾妃,北嶺栢氏貴女和親入宮,盛得隆寵,不過一月光景,便已冊封宸妃,位列九嬪之首。
安邦侯嫡女南依被指為太子正妃,婚期定在明年六月;太子伴讀、殷太傅長孫殷予澤,入中書門下,由正六品省檢正諸房公事做起;曾經太子衛率、寧國侯之子雲彧自東北騫州戍守回京,任正六品昭武校尉的散官。
宮中情勢變動顯然,各方猜測更是不斷,然而此些信息,皆沒有林御史府的大案精彩,端午過後,關於林御史林世才的謠言越發盛行,連垂髫小兒都能「林世才,做御史,自己卻幹骯髒事」的琅琅高唱。彼時京中失蹤命案正棘手,官府自然關注,抓住破綻,便直搜進御史府中。
結果不負眾望,衙役在府中發現一間暗屋,裡頭各種刑具,地上的血汙厚得門板難以推開,刑桌旁還有未處理乾淨的屍體二三,屍身上血痕遍佈,可想下手之人冷血兇殘。
人贓並獲,負責此案的主官不敢輕忽,連忙寫了奏報上呈朝廷,龍顏震怒可想而知,當即革了林世才官職,押入牢中待辦,林府家門遭到民眾石丟蛋洗,樹倒猢猻散,府中下人亦莫敢留戀,收拾細軟悄悄逃離,各謀生路去了。
若非知道殷月事事籌謀已久,玄鍊都覺她是金口玉言,一個說一個準。
「──來訪,小姐可要見他?」描著孔雀的四扇屏外,季義琛來報。
玄鍊聽無影說話聽得出神,便問道:「誰?」
無影替其答道:「青玉,去歲在宛州朝暉城時的那個陽綠萼,而今更名青玉了。」
季義琛接言:「青玉姑娘稱是小姐故人,又遞了玄玉牌,說是小姐予之,老奴便放了行,人正在前廳候著。」
「青玉啊……」無影揀了一支玉簪推入髻中,簪上刻的木樨十分應景。玄鍊對著鏡子瞅了瞅,後起身別開屏風,露出嬌顏:「說是故人,便見一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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