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菜館,三人乘轎前往熙春園,乃去歲建昭帝賜予孟瑤的一處宅子,雖在京中,卻地處幽靜,自成一方小天地,且時近仲夏,滿園茉莉開得正好不說,園中還引了一池湖水,岸邊植的幾株垂柳招人,她們遂是信步賞花、迎風納涼,權當消食。
午後睏乏,玄鍊懶在池畔的鞦韆椅子裡,枕在孟瑤腿上,後者指尖作梳,一下沒一下地捋著她流水似的髮。柳蔭搖曳於容顏,碎碎光影晃得刺眼,模糊了人的輪廓,殷月凝視著,心道好一幅歲月靜好的美人畫。
「對了,我昨日聽爹爹說太子要選妃,月中要辦那什麼品香會,京中適齡的閨秀皆是傾巢而出,精心準備。」
「耳目閉塞,說的就是妳,這消息都傳了半月,妳竟然現在才得知,明明住的是京郊,卻好似生在化外之地。」孟瑤又是嫌棄又是無奈,跟著回應其話頭,滿是擔憂道:「唉,我太子哥哥乃人間絕色,這些女人盡似豺狼虎豹,對著哥哥虎視眈眈。」
「不是,妳這化外之地說得也太過分了些。」玄鍊哭笑不得,「知道妳和太子關係好,卻也用不著這般偏袒,方才那句『絕色』,真不知太子該哭還是該高興。」
「太子地位為難,品香會遍邀京中適齡貴子貴女,這些人應邀,不見得就是奔著太子而去,而是為著露面結識的機會,自是得使出渾身解數來。」還是殷月說話實誠,比孟瑤客觀好些,「若以阿瑤的標準,恐怕再多辦十場品香會,也未必能擇出一位對象來,說到底,最適合的人選,不就是妳自己麼?」
玄鍊也覺出味來,跟著笑道:「那是,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還有皇上的偏愛,太子若娶了妳,這儲位想必坐得更加穩妥,就可惜孟瑤今生,弗能出嫁。」
孟瑤此生貴不可言,生辰八字不論護國寺抑或清心觀,都不敢妄下批語,只說無人有福消受;且太子年已十八,孟瑤卻只十二,時機年歲合不上,一輩子都僅能做至交兄妹。
此些關竅,想當然是司命安排,夢雪瑤高貴,即便脫胎凡身,也不可能下嫁人間凡夫俗子。
「說笑呢!我乃青丘天狐,他則一介凡人,我瞅他賞心悅目是一回事,能否相配又是一回事,何論本姑娘一向逍遙自在,哪怕再六千年,我也未必成親,受人束縛。」夢雪瑤眼界高於天頂,理所應當,任誰都能被說服。
殷月又對品香會娓娓道來,她雖長年臥病,輾轉床榻,消息卻靈通依舊:「宮中沒有太后,亦不見正宮,眼下位份最高者,便是三夫人之首的蘇貴妃,然而皇上也知蘇氏難以服眾,遂以其孕中靜養為由,點了喬淑妃和閔德妃共同打理宴會。」
「閔氏與端善皇后、阿瑤生母齊氏,於少女年華時便交好,其膝下三皇子先天不足,當年生產後亦大為虧損,早已沒有爭奪嫡位之心,在宮中向來護著太子,有她作主,殷家很放心;喬氏育有二皇子,狼子野心懷在胸坎,明裡暗裡可做了不少事,但品香會眾所矚目,她動不出太多手腳。」
「哼,那個喬娟娘,簡直壞透了心思!先前那三個侍姬,不就是她硬塞給哥哥的嗎,瞧她那張笑裡藏刀的臉,誰不曉得送進來的都是細作!」
「好在太子下手俐落,側妃徐氏亦非是省油的燈,為人君者,必當果決,太子已然瞧得出風采了。」殷月一哂,眸中含著滿意。
玄鍊就好奇:「徐氏?可是父親在工部當值的那一位?」
「是,單名一個珂字。」殷月細數道:「兩年前被迎入東宮,而今一直無有所出,與太子相處也算和睦,她還有一個六嬸嬸徐翡在宮中,懷有一月身孕,太醫還未診出來,我算過了,會是男胎,按照皇上現在重視子嗣的勢頭,應當能夠封上瑾妃之位,徐家畢竟勢力淺薄,眼下家中只有三人在朝,徐珂父親位階最高,從三品侍郎,卻是在工部,到底不受重視。」
「徐氏兩代沒落,從前卻也是京中大族,太子後院乾淨,未必只是太子自持,不近女色。」玄鍊還能喊得出工部當值,終究有些了解,也是徐氏曾經風光,「正妃選什麼人都好,總要壓得住妾室。」
「這妳倒不用緊張。」殷月氣度穩然,「其實人選早已定下,這品香會,不過做做樣子,走個過場,掩人耳目。」
不聲不響地,讓玄鍊有些意外:「哦?都是哪家的娘子,這般有幸?」
孟瑤掰著指頭向她數來:「安邦侯南威之嫡次女南依、兵部尚書凌常之嫡長女凌紫薇、征遠將軍洪正崎獨女洪玲妜。個個來頭都不小,徐珂本也安份,喬娟娘膽敢送蟲子入東宮,徐珂出手整治只是剛好,之後正副尊卑擺在那,她翻不出什麼風浪。」
「殷家的意思是?」殷家與太子關係密切,不能忽視。
「凌常乃榮國公一派,為沈老家主馬首是瞻,自太子入朝,沒少使過絆子;洪玲妜家中嬌慣,沉穩不足,驕縱有餘,太子要娶的可是賢良妻。」
「所以是南依?還請九姑娘指點迷津。」
殷月對這些洛都世族瞭若指掌,張口便來:「太子已有徐家,再添一個南家,一文一武,總好相襯。南家近幾代都出眾,南老夫人薛嬙是先太后義姐,後來嫁入南家,算下來,當今皇上該稱一聲姨母,素日見面也敬重;老夫人膝下二子,長子南威當年丹心闕一戰,大敗西秦,始有安邦侯,如今兼有樞密院職差,次子南婁亦不遑多讓,封了將軍職,代替大哥戍守邊疆;今輩南婁長女南儷前年遠嫁西南雲州,南威長子、亦是南依胞兄南介已在軍中歷練六年餘,南依行三,幾次出入京中宴會,風評甚佳,後邊還有南婁一對雙生兒南佶、南佑,南威幼女南倩,但年紀尚小,暫且不提。」
「這麼多複雜關係,就妳還記得清。」孟瑤把剪剪柳葉繞成一圈花冠,箍在玄鍊頭上,「我就只記得南倩那個小包子,上回在宴上看到她,才六歲的樣子,卻也聰明伶俐,應答得體,南大夫人教女有方啊。」
玄鍊卻不若她們心安:「是否太過顯赫?多少人都忌憚太子,首先還有合八字一關要過,其中做手腳的機會多得是。」
孟瑤自鼻尖輕哼:「不過就是合個八字,管他是送到護國寺還是清心觀,要讓那些和尚道士滿口天作之合,姑娘有得是法子,一張紙箋罷了,算得了什麼,我讓月老親自給哥哥和南三姑娘牽紅線,看誰敢胡言亂語。」
說到紙箋,玄鍊便想起一事來,遂起身自衣襟摸出一塊紙摺:「這圖案,妳們見過沒有?」
孟瑤接過,正是那鴟鴞紋的紅印子,果不白費她六千歲月的見識,立是叫道:「這不是那千年前的刻紋嘛,那個女人領頭的商隊!」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玄鍊忙是追問:「什麼千年,什麼商隊?」那廂,殷月也緩步踱過來。
「千年前,有一女子當家的商隊,這鴟鴞紋便是其商徽,源自她養的那隻角鴟,那女子經商自成一格,當世無人能出其右,承接衣缽的徒子徒孫皆配戴鴟鴞紋用物,以期行商順利。那時青丘姥爺帶我路過人間,我正好見過,他們商隊大批人馬浩蕩,踏著大漠滾滾黃沙,數面旌旗獵獵搖動,極是壯觀!」
「不過這位奇女子死的莫名,我後來向姥爺打聽時,姥爺只說那商隊連遭橫禍,門下脈絡沒多時便斷光死絕,叫人遺憾,且她生作女子,史書工筆俱無,我也是那會兒湊巧瞥了一眼,唉,多特別的一位人物,也不知如今輪到哪一世了。」
殷月終是湊近一觀,後是擺出一貫笑容:「這個印子稀奇,竟是我沒見過的東西,哪裡找的?」
瞧見她鳳目中一閃而逝的凌厲,盤踞玄鍊腦子裡的瞌睡蟲驚然一散,叫她下意識地改了口:「先前不是去沔縣那間當舖?我偶然瞥見,覺著有眼緣,便請掌櫃印下來給我,我好奇什麼來歷。」
「原來如此。」殷月低語,如似呢喃。
玄鍊藉著取下那柳葉花冠,避開其目光:「對了,太子大婚,大約會定在何時?昨日我爹爹說年後要走商,話音中,有帶我一同出行的意思,上回走西北,這回就要走東南,若不能共襄盛舉,也怪可惜的。」
「這陣子平靜,我估摸著太子妃人選公布,一年之內便能見到太子大婚,出宮建府。」殷月順著話轉道,擠在玄鍊身邊坐下,「也好,至時,我兄長便可正式入朝為官,他天縱英才,一直文名在外,只是皇上既要用殷家,卻又防得緊,拿太子伴讀的身份拘住兄長,連我二哥都已入了吏部,他卻只能懷著三元及第的盛名,一介白身,庸庸碌碌……很好,一十二載的蟄伏,四年韜光養晦,兄長是蛟龍入海,必將一展長才。」
「鵷扶哥哥乃不世之才,他若踩過數百玉階,踏進那紫宸殿,只消十年光景,黎民百姓都將因此受惠。」孟瑤初遇殷予澤之時,他方年幼,人如白兔純真,孟瑤便擅自以一兔神為名,喚其「鵷扶」。
被她們的話牽引,玄鍊彷彿看到坦蕩未來:「一代人傑……殷大哥又是太子親信,將來太子登基,他在側輔佐,洛華勢必河清海宴,天下大安。」
「自然。」殷月語如輕絮,「說是雲在青天水在瓶,世人若能各守其位,便是天下大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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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玄鍊循路歸家,半道上,竟飄起雨來,沖刷了暑熱,甚而有些涼寒。
無影無痕不在身側,她便連傘都懶得撐,季義琛見小姐冒雨進府,打傘替其開路之餘,又忙讓人張羅薑湯。
玄鍊踩在漉漉磚道上,聽他嘮叨這雨來得突然,大夥兒都猝不及防,連前日曬得辣椒都來不及收拾,毀於一旦。
她默默聽罷,輕聲安撫,說後日端午,定會出個好豔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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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悄悄話
在都更修這章的時候,被通知可以去打疫苗了,打的是AZ。
蓉:「那妳打完之後還好嗎?」
我:「喔喔我沒事啊,我妹直接發燒,但我就是生龍活虎的。」
我:「就打針的地方有點癢,然後眼壓有點高,跟想睡覺這樣。」
蓉:「喔喔那聽起來還好。」
我:「對啊,而且這些症狀應該跟疫苗也沒有關係。」
跟平常的爛作息還有滑手機滑太久有關係。
我是疫苗認證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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