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 使徒9

紅霧像一層膠狀物固定在他身上，包住他。雷克斯抽搐著，發出哀號，那層紅霧因為他的掙扎而微微抖動，他的表情像有人用酷刑折磨他──實際上他受的苦痛比酷刑還劇烈。

那是無法辨明來源的苦痛，自體內竄出，讓人寧願燒斷身上所有神經也不願意忍受的痛，我才剛體驗過所以很清楚。

他現在一定恨不得就此死去。

「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巴爾薩斯冷靜沉著的念著禱詞，把手放在雷克斯身上，白光僅閃過一瞬，便被紅霧吞噬。

紅霧消散了一點又重新聚合，張牙舞爪，似乎要把雷克斯活活折磨到死。

「快點快點！」紅磚造的屋子門被推開，兩個上了年紀的修女用不符年紀的靈活推著擔架出來。

安格用公主抱的方式抱起雷克斯放上擔架，和巴爾薩斯一同把擔架推入屋內。

「雷克斯！」我遲鈍的喊著他的名字，腳一軟，紅霧又纏上來：「要有光！你他媽的……」

奈特撐住我，半推半扛的走向屋子：「你先進去，讓他們看看。」

「雷克斯身上也有！那股咒語……你真的看不見？」

奈特沒好氣的說：「我又不是聖職者……你再不自己進去的話，我就只好把你扛進去了。自己都快不行了，你還有時間擔心別人？」

「那不是別人！是雷克斯！」我邁動沉重的雙腿，朝門走去：「我得去看他！」

「我知道了。」奈特聽上去很無奈。

屋內看上去是普通的診間，光看外表，絕對想不到在屋子裡有一間診所。此時所有人都忙得人仰馬翻，眾人不停進出某間房間，用膝蓋想也知道雷克斯在裡面。

「雷克斯！」我想衝進去，結果被一個修女擋下。

「你是誰？」那修女口氣嚴厲地說：「有嚴重的病人，別來搗亂！」

「我可以幫忙！」我喊著：「我能使用聖力！我能幫忙！」

「讓她進去。」奈特出現在我背後：「修女，請讓她進去。」

「這可不是兒戲！」

我胡亂地念了禱詞，白光在我手中一閃而過：「你看，修女，我可以的、我可以幫上忙──再遲就來不及了！」

「請讓她進來，修女。」巴爾薩斯喊道：「只有我一個人，沒辦法壓住這個咒語！」

修女讓開道，我馬上往內衝，又因為眼前的景象而停下腳步。雷克斯躺在病床上，不詳的紅霧圍繞在他周圍，儘管巴爾薩斯努力地想祈禱，用聖力驅逐那霧，但他的力量遠遠不足、無法抵禦那麼強大的惡意。

丹尼爾想致人於死地。

「還愣在那幹嘛！」安格大罵。

我馬上行動，向前握住他的手。巴爾薩斯握著他另一隻手，閉著眼睛祈禱。

「因為神賜聖靈給他是沒有限量的。」我呢喃，可聖力沒有如我所想的馬上把所有紅霧都驅散。

我祈禱的結果和巴爾薩斯所差無幾。

為什麼？我只念了兩句禱詞，身上的紅霧就全都散去了，可在雷克斯這兒卻不見效果。

「繼續。」巴爾薩斯中斷祈禱提醒我：「繼續念，柔伊。」

「好。」淚水從眼裡流出，我閉上眼，和巴爾薩斯一樣虔誠的祈禱。

歌頌讚歸於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的父神，就是發慈悲的父，賜各樣安慰的神。我們在一切患難中，他就安慰我們，教我們能用神所賜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樣患難的人……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誦唸著，祈求那看不見的神幫住雷克斯度過難關。我不介意他的代言人們和我的族群是相互的敵人、也不介意讓禱詞摧殘我的身體，我只求祂救救雷克斯，別讓他因為這惡毒的咒語而死。

拜託了，神啊──

「約瑟！」安格驚喜的聲音將我從祈禱中喚醒：「你來了！」

「雷克斯在哪裡？」約瑟聽起來和往常完全不同，感覺十分嚴肅。

「這裡……快進來！」安格領著他進入了病房。

約瑟身上的懶散感完全消失了，此時他脅迫感十足，又成了當初抓住我手臂時擁有銳利雙眸的那個聖職者。和那次不同的是，這次看到他我竟然覺得高興，甚至差點喜極而泣。

「所有人都出去，巴爾薩斯、柔伊，你們也是。」他把身上的外衣脫下交給安格：「很棘手啊……該死的混帳，一點也不想放過這個孩子是吧？」

「走吧，讓約瑟處理。」巴爾薩斯推著我離開病房：「別打擾他。」

病房的門在我背後關上，我最後看見的，是約瑟的背影。挺拔的、可靠的背影。不可思議，那可是約瑟，懶懶散散什麼案子都想丟給我的約瑟，為什麼感覺起來如此可靠？

「呼……」安格背靠著牆滑落在地：「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那傢伙……」

「感覺是咒語，我看到不明的紅色氣體包圍著他──柔伊？」巴爾薩斯錯愕的出聲：「你流鼻血了。」

「欸？」我用手一擦，黑色的手套濕濕的，某種液體順著我的鼻子往下流，流進嘴裡，嘗起來有很重的金屬味。

「嘿，怎麼連你也──」安格嘆息道：「我去拿衛生紙。」

「我記得裡面還有一張病床。」奈特出現在我身旁：「你剛才也很不舒服，先去休息。」

「我想等著。」

「進去裡面等。」奈特道。

我搖頭：「不，我還可以，只是流鼻血──安格你做什麼！」

安格直接把我往肩上扛，抱怨道：「雷克斯那種犧牲智商來提高身體素質的家伙一點也不需要擔心，倒是你，身體比誰都糟糕不是嗎？要是你暈過去了，會比雷克斯還麻煩。」

「放我下來！」

安格無視了我的抗議，硬把我帶進另一間病房：「給我躺下然後休息，我去拿衛生紙給你──就你這種身體，到底是怎麼撐到現在沒被上頭退出訓練啊？」

我無奈的躺在病床上，感覺到那股陰涼感從背脊竄起。

我再度念了禱詞，聖力刺痛皮膚，但那陰涼感被逼退了：「安格，我得設個保護圈才行。」

「保護什麼？」他把一整包衛生紙塞給我：「快把你臉上的血擦一擦，噁心死了。」

我抽了兩張衛生紙摀住鼻子：「在我身邊製造出一個充滿聖力的空間，好讓那咒語不再纏上來。我需要一些聖物，我身上有匕首和銅彈，這些可以製造出一個保護圈。」

「你說的是『聖幕』對吧？」安格道：「保護圈是巫師界的說法。」

「……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啦。」我把衛生紙塞好：「好，現在就來設一個──」

「不行，你給我躺好。」他強硬地把我按回床上：「我去找巴爾薩斯過來，那傢伙對聖力的熟悉度比你高，做的比你好。」

「好吧。」我乖乖躺回床上，繼續唸著禱詞，驅趕身上那股蛇一般不停往上纏的咒語。

安格離開病房，沒多久便與巴爾薩斯一同進來了。

「聖幕嗎？」巴爾薩斯邊說著邊關上門。

我點頭，把匕首和裝著銅彈的彈匣給他：「沒錯，只要能把我整個罩進去就好，我受不了那東西一而再、再而三的襲擊過來，只要稍微放鬆警惕，就會感受到疼痛。」

「我知道了。」

他用五個銅彈圍住病床，再把匕首踢到床底下、五個銅彈圍成的圈的中央，以匕首為中心聖力源源不絕的流動，馬上就在我身體周圍製造了一個盈滿了聖力的圈。又來了，又是那股壓迫感，聖力的擠壓讓我呼吸變得沉重，就像胸口壓了塊石頭。

「那作惡的就是我的仇敵，前來吃我肉的時候就絆跌仆倒……耶和華是我性命的保障，我還懼誰呢？」

胸口被壓迫總比忍受無止盡的地獄般的痛苦好，真可悲，沒想到我居然會有用聖力來壓制咒語的一天。

「感謝。」我努力的把空氣吸進肺裡。

「不客氣。」巴爾薩斯維持著他禮貌而疏離的笑。

「雷克斯……」我半撐著身體，把枕頭塞在背後墊著：「他是怎麼回事？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那層紅霧什麼時候出現的？」

「什麼紅霧？」安格問。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咒語，碰觸時會帶來激烈的刺痛。」巴爾薩斯向安格解釋，又對我說道：「事情大概是一個小時前發生的，我們完成了臨檢正要回到分部時，他忽然面露苦色、喊了一聲後便昏了過去。那紅霧就是在那時纏上他的，無論我怎麼祈禱，都無法完全驅逐它。」

「和海爾鎮那時一樣。」讓我想想該說多少：「海爾鎮慘案發生前幾天，鎮上就瀰漫著那種霧氣，但顏色沒有剛才纏在雷克斯身上的深，碰到的感覺也沒那麼痛。」

「反正肯定是某個巫師在搞鬼。」安格道：「巴爾薩斯，我們應該把這些報告給約瑟。」

「先等等吧，他還在治療雷克斯。」巴爾薩斯臉上的笑淡去：「我無法感覺到施咒者的位置，雖然雷克斯出事時我就在旁邊，但我卻搞不清楚那力量從何而來。」

「它在體內爆開，就像潛伏已久的炸彈。」

「你也是？」安格皺眉：「那你怎麼沒和雷克斯一樣昏過去？」

「我會使用聖力，我知道該怎麼用聖力驅除那東西。」我咳了兩聲：「真是有夠痛的。」

能使用聖力也是有好處的。

「……最好檢查一下，我不確定那孩子現在如何。」奈特推開門，一個修女跟在他後方，面色嚴肅，嘴唇抿的很緊。

「我會好好檢查她的，相信我的專業。」修女說話的速度很快，站得又挺又直：「現在請幾位男士離開這裡，讓我來好好檢查這位年輕女士。」

「走吧。」巴爾薩斯拉起安格：「保重，柔伊。」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才怪。

奈特、巴爾薩斯和安格離開後，只剩下我和修女兩人大眼瞪小眼。

「我現在要替你檢查，請配合我。」修女認真嚴肅的開口了。

糟糕……加入審判所後最大的危機出現了。

「修女……其實我現在身體感覺還不錯，多虧了聖幕，再也不會被惡咒侵擾了。」

「和惡咒無關，我要檢查的是你的身體。」她的語氣又硬又冷：「你的臉色非常糟糕，剛才還流鼻血了，我必須替你做抽血檢查，好確保你身體沒問題。」

「不，檢查的話我到醫院就可以了……」

「普通醫院無法處理惡咒，這裡的設備雖然不算新穎，但該有的都有。」修女道：「另外，我也持有醫師執照，因此你對我做的檢查可以放心。」

不，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是只要做了就可能會被送去淨化儀式的問題。我不知道血液檢驗有沒有辦法驗出巫師身分，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我才不想去賭那可能性。

「不，我真的沒問題的，我現在看起來糟糕是因為剛才看到了雷克斯受苦的畫面，有些驚嚇，加上稍早又受到咒語傷害──」

「你害怕針頭嗎？」

「……對。」

「身為一個專業的獵人竟然會害怕抽血這種普通檢查，實在令人難以置信。」修女皺著眉教訓道：「只不過是一支針頭，竟然會讓你感到驚慌，這點令人貽笑大方。」

「不，我覺得怕打針和被笑沒什麼關係。」

「難道你害怕尖銳的物體嗎？那刀呢？獵人時常有機會碰見尖銳物，難不成你每次都要閉上眼睛不去面對？逃避只能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抽血這種閉上眼睛兩分鐘就過去的事情一點也不需要害怕！」

我張口正想反駁，忽然聽見門外傳來騷動，病房的門被打開了，一個我沒見過的年老神父喚道：「那孩子醒過來了，現在正在掙扎，需要你過去一趟。」

「知道了。」修女的臉色變得更加嚴肅道：「我去看那個孩子一趟，你在這裡等著……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麼東西？」

修女走到床的另一邊，打開我沒注意過的小冰箱，取出了一個玻璃杯。那杯裡裝著透明液體，散發著強烈聖力，這股力量──是聖水？聖水是可以放在冰箱裡的東西嗎？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該不會打算把聖水淋到我身上吧？

「喝下去。」她把玻璃杯塞到我手裡。

「啊？」

修女不耐煩的說：「只不過是聖水，你剛才說早上被咒語傷害了，聖水有淨化的功用，如果咒語汙染了你的身體，聖水可以將其滌淨。」

請問，把硫酸喝下去會發生什麼事？我現在要幹出和喝硫酸同等危險的事。

「不，我覺得……」

「沒有什麼你覺得，給我喝。」她擺出一副我不喝她就不走的姿態。

等我喝下去之後她就會離開了吧？到時候再逃跑就行了，家裡還有之前製作的藥水，應該能修復引用聖水帶來的損傷……

一口氣喝下去就沒問題了，我努力說服自己。

然後，我將半杯聖水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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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徒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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