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 使徒3

整個晚上什麼都沒發生，審判所無法掌握王家和克里斯談話內容，他們雙方似乎約定好了，兩邊都沒讓審判所探到口風。我賞了雷克斯巴掌後就躲回車上，身體發著抖，腦子混亂。

我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專注感受森林巫師們的力量，警戒下一次的搜尋咒，但他們沒再繼續施法，可能是沒力氣了，也可能是別的原因，我不知道。

守候了整整半個晚上，但最後證明沒有繼續守候的必要，於是潔瑪在上午七點時宣布我們可以各自回家休息，並放了我們見習生一天假。

我在潔瑪宣布解散後馬上就走了，攔了輛計程車回到公寓，全身無力。

憤怒褪去的速度和來時一樣快，劇烈的情緒過了之後，留下的只有疲憊和心痛。

我為什麼會打雷克斯？難道不是因為他說的是對的嗎？可是……他怎麼能那麼說？好像我是個冷血的怪物、是個不配站在他面前的垃圾。

我是垃圾嗎？

公寓裡沒有人等我，當然不會有。我坐在床上，無助感勒著我的脖子、懊悔感鞭打我的內心，連手上的傷口相較之下都沒那麼痛了。

我做錯了嗎？回頭檢視我的選擇，很容易就能看出我錯得離譜。如果當時選擇另一條路，是否能讓現況好一點？

明哲保身是錯的嗎？加入審判所是錯的嗎？

沒有人能給我答案，世界上也沒有任何一種魔法能讓時間倒流。此時此刻，周遭的寂靜震耳欲聾。我感受到孤獨，還有氣球般膨脹的空洞虛無。

我想起過去曾差點死在雪地裡的回憶，當時的我以為自己被拋棄了，結果迷路走進樹林深處差點凍死。那時爸找到我、拯救我，可這次沒有人能幫我了，能幫我的唯一一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不該選擇這間公寓居住的，這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承載著過去的回憶，好像只要閉上眼再張開，就能看見爸問我為什麼要坐著發呆。

反胃感來得突然，我衝到馬桶邊嘔吐，胃酸腐蝕喉嚨的感覺逼出了我的淚。

是聖力，雖然身體漸漸適應聖力帶來的痛苦，可屬於看不見、摸不著的神的力量仍侵蝕著我，讓我的身體一天比一天糟糕。到極限了嗎？我跪在地板上，冷冷的磁磚讓我稍微好受了點，但只要不離開審判所回到森林，我就無法好起來。

我無法離開，王家人的出現提醒了我，除了審判所，沒有誰能夠庇護我。

當然，我也能去找克里斯，我相信他會兌現諾言，只是我真的不想成為吸血鬼。我無法想像自己活過三百年還維持著現在的外表，也無法想像未來的每一餐都只能飲用血液。從巫師轉化為吸血鬼就像從一道陰影走進另一道陰影，終究被這個世界所排斥。

嘔吐感再度湧上，這次我抱著馬桶乾嘔，什麼都沒吐出來。

身體不適也有好處，我沒時間傷感，全心全意只想著該如何緩和身體的狀況。

我需要藥草，雖然單用藥草對付聖力造成的傷害就像用止痛藥對抗慢性病，沒什麼用，但至少能止痛。

只要別那麼痛，我就能撐更久。王家人還在紐約，現在的我不能倒下。

我要去哪裡弄點藥草？之前在紐約時，爸會去好幾間店購買藥草。那幾間店的店主都是巫師，他們賣的藥草市面上很難弄到。爸虛構出另一個身分在這幾間店裡使用，我從來不曾踏進那些店一步，只在外等候。

不能去那些店，王啓恩──二哥解除克里斯身上的咒語後，應該知道了我人就在紐約，雖然無法確定確切位置，但請求紐約市裡所有巫師共同尋找一個年紀在十六到十八歲的華裔女性森林巫師這點還是辦得到。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j0I95rKm

所有森林巫師都會使用藥草，他們一定會監視藥草店，現在這種時候跑去買藥草等同於自投羅網。

還有什麼地方能弄到藥草？自己種是不切實際的，我沒辦法等那麼久，況且要買種子還是得去藥草店買。想著想著，我想到了紐約分部沒收超自然生物物品的保管室，那裡存放著所有紐約市的獵人和聖職者沒收來的超自然物品，其中可能有藥草在。

分部會定期銷毀那些物品──我忘了是三個月一次還是半年一次──如果我能在銷毀把藥草偷來再用相似的物品替代，就不會有人發現它們被偷了。

真可笑，我現在甚至在計畫偷竊。

我怎麼會活成這個樣子？

心中的抗拒被嚴重的暈眩和疼痛削弱，我偷藥草的原因是減緩身體的痛苦，又不是要做壞事，沒什麼好內疚的。

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有罪惡感。

罪惡感可以止痛嗎？不行。

「呃……」我掏出兩片止痛藥吞下，開始計畫該如何溜進保管室偷取藥草。

偷藥草應該不怎麼難，一般來說沒有巫師會隱藏身分混進審判所，正常而言也不會有人打保管室裡那些藥草的主意。那些藥草不值錢，對普通人來說就和路邊的雜草沒兩樣；就算被沒收，普通的巫師也很容易能買到新的，不會有人冒著風險跑進審判所的保管室裡偷藥草。

我又要開先例了嗎？

「……就這麼做吧。」

我閉上眼，昏睡過去。

又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我昏昏沉沉的接起電話，問對方是誰。

「柔伊。」是巴爾薩斯的聲音。

「現在還不是上班時間吧。」我咕噥著。

「不，現在是上班時間了。」他的聲音裡有著疑問的成分在：「你剛剛在睡覺嗎？」

「不是啊，現在明明是……」我把手機拿開耳邊看了一眼：「……喔，天啊，我睡了這麼久？」

「柔伊，你還好嗎？」巴爾薩斯問。

「抱歉，我睡過頭了，我馬上出門。」我站起身，意料之外的暈眩感讓我眼前黑了一瞬，我重重摔倒，耳畔全是蜂鳴的聲音。

天花板和地板似乎都在旋轉，我聽見自己的心跳，沉重的打著節拍。巴爾薩斯的聲音從不遠處的手機裡傳來，他正在喊我的名字，一次比一次著急。

「柔伊．張！」

「我沒事！」我大喊著回應：「我只是跌倒了！」

「你受傷了嗎？你剛才有整整一分鐘沒有回應我。」

「我……我摔的有點重。」一分鐘？我不記得有這麼久。

「真的沒事嗎？」

「沒事。」我乾笑了兩聲：「我馬上就出門，希望潔瑪不要生氣。我先去換衣服了，再見。」

不給他回話的時間，我馬上掛上電話。在掛上電話後，暈眩再度襲來，我跪在地上等待天旋地轉的感覺褪去，感覺到身體正在急遽衰弱。

我在浴室鏡子後方的藥櫃裡拿出阿斯匹靈，吞了兩片，希望會有用。關上櫃子，我發現鏡中的自己看起來比在聖保羅最糟糕的時期還糟糕上兩倍。我的雙頰下凹，眼睛底下的黑眼圈重得像有人一拳打過來，嘴唇乾裂脫皮，整個人看上去比毒蟲還糟糕。

我拿出粉底盒，用化妝品蓋住身體狀況不佳的事實，在粉底、遮瑕膏、眼影和唇蜜的幫助下，我看起來勉強像個正常人。

該出門了。

在巴爾薩斯打電話吵醒我之前，我睡了整整十八個小時，可就算睡了那麼久，我還是覺得身體沒什麼力氣。在路上我隨意買了點東西吃，用高糖、高油的食品補充一點能量。

平常我從不碰咖啡，但為了提神，我第一次喝了咖啡──喝起來像被下毒的機油，怎麼會有人喜歡這種東西？

我打開紐約分部的門，一進門，就撞到正要出門的巴爾薩斯。

「噢，早安，巴爾薩斯。」

「柔伊。」他點了點頭，沒有馬上離開：「你還好嗎？早上在電話裡你聽起來有氣無力，還摔倒了。」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很好，只是起床的時候踩到地上的衣服滑倒而已。」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F7swlQGf

其實我快被聖力折磨至死了。

「我以為你打算翹班，安格還勸我幫你請假。」

「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和雷克斯起了嚴重的爭執。」

「噢。」不願回想起的回憶跳了出來：「雷克斯來了嗎？」

「剛剛出門了，和奈特一起去紐頓家巡視。」巴爾薩斯道：「本來奈特想找的人是你，但你還沒來，所以他找了雷克斯。」

「噢。」我只能這麼回。

「昨天你走後他看起來很後悔，我想他不是故意要那麼說的，他只是太激動了。」

「我知道。」一想到他的眼神就心煩意亂：「我也不該打他的……算了，我先進去找潔瑪，免得她以為我翹班了，回頭見。」

「等等，柔伊。」他喚住我。

「怎麼了？」

「聽雷克斯之前講的話，你和克里斯．愛默森似乎很熟？」

「他是我之前的高中同學，我們上同一節數學課，他就坐我旁邊。」我解釋道：「他人還不錯，看起來沒什麼異狀，和他當同學時，我從來沒想過他可能不是人──不過那時我也沒想過會有超自然生物就是了。」

「你之前怎麼沒提過這件事？」

「我忘了。」

「這應該不是容易忘記的事。」

「你認為我是站在吸血鬼那方的嗎？」我雙手抱胸，直視他的眼：「你認為我加入審判所，是因為克里斯．愛默森要我這麼做？」

「你是嗎？」他沉著的問。

看到他眼神的瞬間，我理解到，巴爾薩斯真的認為我加入審判所是因為克里斯。有什麼在我的腦中連接起來，他過去看我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行為，都指向一個荒謬的結論。

「巴爾薩斯……」我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你早就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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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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