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師協會,這是將巫師們聯合起來的組織。」愛蓮娜站在講台上,用雷射筆指出電子白板上的重點:「這個組織的勢力龐大,幾乎所有巫師都加入其中,只有少部分巫師因為某些因素而無法加入。目前審判所不願意和巫師協會硬碰硬,因為若是全面開戰,一定會傷到無辜民眾,儘管掃除巫術的使用者是重要的目標,但如果因此而傷害到普通民眾,那就本末倒置了。請各位記好,在任何情況下,保護一般民眾及對他們保密超自然生物都存在都必須擺在第一。」
電子螢幕上的符號是我所陌生的,一個圓圈內包著一個七芒星。巫師協會的標誌,我上次看到它,是八歲那年爸幫我轉學時,在一個同學的書包上看見的。
「那就是巫協的標誌,獵人不會去動身上有標誌的巫師,他們不想引起紛爭。」爸說。
「那我們為什麼不弄一個在身上呢?」
「因為巫師協會不歡迎我們。」
我在桌上描繪了一個七芒星,愛蓮娜的聲音把我帶回課堂上。
「巫協內有許多家族,因為巫師的能力是靠著血脈代代相傳的。目前在巫協內勢力最大的家族有五個,分別是:北美的魅惑巫師溫德家、海地的巫毒巫師摩伊士家、俄國的冰雪巫師彼得羅夫家、紐西蘭的動物巫師德布拉家,以及最後台灣的森林巫師王家。以上就是巫師協會內勢力最大的五個家族,這五個家族基本上控制了半個巫協,巫協每隔五年選拔的七個長老裡只有兩個會是來自其他家族,剩下的長老都由五大家族擔任。可別以為巫術只有我剛剛提到的魅惑、巫毒、冰雪、動物和森林五種,巫術的種類很多,就連知識最淵博的巫師也無法完全掌握。和其他超自然生物的族群不同,不同的巫師之間差異大的像兩個種族,例如動物巫師不可能學會魅惑類的法術、冰雪巫師也無法掌握火焰;不過如果巫術的性質相近,那麼巫師是有可能學會其他種類的法術的,像巫毒巫師就有可能學會死靈巫師的巫術,也有人說死靈巫術本身就是巫毒的分支。」
提到死靈巫師就想到丹尼爾,我腦殼一疼,像啄木鳥在頭內敲打。
真不想聽到任何有關死靈巫師的事。
「每個人都要記住,在不使用巫術時,巫師和普通人類沒有任何區別。狼人雖然平時也和普通人一樣,但他們無法控制變身的衝動,因此容易辨認。要發現人群中的吸血鬼更簡單,他們的身體特徵,例如血紅眼睛和屍體般的膚色讓他們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但巫師不同,他們對能力的掌握是與生俱來,他們也可以輕易的偽裝成普通人悄悄接近你們並從背後捅刀。要說他們有什麼地方和普通人不同,那便只有他們很討厭聖力這點了。」
電子白板上出現一張照片,發紅的皮膚、六角形的烙痕……是聖力灼傷。我暗暗的握拳,手套底下的傷和疤痕存在忽然變得沉重。
我的傷可比照片裡那傢伙嚴重多了。
「這是巫師接觸聖力之後受的傷,可以看見他們的傷和其他的傷有很大的差異。看到這個六角形嗎?如果巫師直接碰觸到帶有聖力的物體,接觸部位就會出現六角形的痕跡,這個痕跡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消退。聖職者是對付巫師的主力,資歷夠深能力夠強的獵人會從旁輔助。在和巫師戰鬥時,獵人能發揮的功用極其有限,傷亡率很高,畢竟身為平凡人類的我們,要對付擁有法力的巫師就像不可能的任務。只有擁有神賜能力的聖職者能夠與之對抗,如果沒有聖職者,那審判所就不會存在。」
能對付巫師的只有巫師,研究過愛蓮娜給我的那本筆記後,我發現聖力的本質和巫術是一樣的。
我的力量來是自森林,聖職者們的力量則是來源於自己和世界各地民眾的信仰。這聽上去不太可能,但想想丹尼爾在海爾鎮時力量來源是人們的痛苦,這和聖力的能量來源很像,他們力量來源的本質是一樣的。
如果聖力也能被歸類為巫術的一種,那我能使用就不奇怪了。照理來說巫師想使用聖力是很困難的,因為聖力的唯一目的就是傷害我們。可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被泡在聖力當中,又因為裝填銀彈而不知不覺的理解和熟悉它,最後,實行淨化儀式時身旁的高濃度聖力如同火花般點燃了已經在臨界點的我,念出禱詞就像唸出咒語一樣,結果我成功使用了聖力。
如果我被丟在海邊,又念出了海洋巫師的咒語,那我可能也能使用一些海洋巫師的巫術,雖然威力比不上森林巫師專屬的魔咒,但還是有一點力量的。同理,都來到聖力如此濃厚的地方,還念了禱詞,什麼事都沒發生才奇怪。
被丟在聖力環伺的地方、研究銀彈的構造進而熟悉聖力、在淨化儀式中念出禱詞……以上條件缺了任何一個我都無法使用聖力。既然可以使出一次就能使出第二次,我能感覺到聖力並用和使用巫術相同的方法使用它,這點連我自己也沒料到。
我大概是全世界唯一一個會使用聖力的巫師了。
聖力和我的身體衝突,如果繼續使用,將會對我自身造成不可逆的傷害,就算往後餘生都住在森林裡也無法回復的那種。不過學會使用聖力也有個好處,那就是我的身體對聖力的抗性變高了,這聽起來和前一條衝突,不過其實就是數量多寡的差別。
現在的我在聖力中受到的傷害比以前少,但如果使用聖力,那我附近的聖力濃度就會驟然升高,我會因此而受到傷害。就像壓力一樣,普通人被施壓會感到不適,但時常處在壓力中反而會提升抗壓性……不過對任何人突如其來扔下過度巨大的壓力、任何人都會崩潰。
因為在聖力中待太久,我已開始產生抵抗性,可如果是處於高濃度的聖力之中,我會馬上受到重創。現在的聖力雖然還是會傷害我,但和之前受的傷比,已經沒那麼嚴重了。接下來只要遠離教堂,那我就不會和以前一樣頭痛想吐。
不知道過去有沒有巫師對聖力產生抗性過……應該沒有人會這麼自虐吧。
「……抓捕非巫協成員的巫師。」愛蓮娜好像說了什麼:「我們目前不會主動抓捕巫協的巫師,除非對方犯下嚴重的罪行。可能有些人知道之前在聖保羅舉行過的淨化儀式,當時逮捕的女巫安潔莉亞.安德堂雖然是巫協成員,但卻利用自己的能力淹死了一個男人。知曉這起罪行後,審判所馬上對安潔莉亞.安德堂發起追捕行動,途中雖然受到其他巫師的阻撓,但最後我們還是完成任務,淨化了安潔莉亞.安德堂。」
淨化……還不如直接殺死好。
「在我課堂上的各位只有百分之十的機率會在未來的任務裡對上巫師,但這百分之十的獵人對上巫師後平安回來的機率也只有百分之十……我希望你們都能好好記住我所講的內容,多一分知識,未來對上巫師時就多一分保障。」愛蓮娜把電子白板上的照片撤掉:「之後的課程我們會先認識五大家族和他們的能力,我會把你們分成五組,每組各挑一個家族來報告……」
我無法集中注意力,只能想著使用聖力的震驚,多一分力量多一分保障,是嗎?在午餐時間時,我不停想著安潔莉亞淨化儀式之後的慘狀和海爾鎮裡地獄般的景象。
審判所和巫師界都有殘酷的一面,我為什麼不能當個普通人,安安靜靜地過日子就好?
午餐時間,雷克斯照常替我多拿了食物,他將荷包蛋和肉排放在我的碗裡,我頭疼了一下,還是乖乖把它們全吃完了。如果我拒絕的話,雷克斯往往會和我耗掉幾十分鐘,只為了逼我把那些食物都給清乾淨。
「如果你不肯好好照顧自己,那就我來。」
巴爾薩斯看我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
我正把夾著肉排的生菜塞進嘴裡時,突然發現今天的安格很安靜。
如果是平常,他和雷克斯早就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起來了,但這個星期他們吵架的頻率很低,幾乎算得上是和平。安格看起來懶洋洋的,他用叉子撥弄盤子裡的義大利麵,好幾分鐘才吃一口盤子裡的食物,要不是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健康,我都快以為他和我一樣深受聖力所擾了。
「你怎麼不吃?」巴爾薩斯同樣注意到了,他聽起來有點擔心。
安格把叉子丟進盤裡,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沒,只是沒什麼胃口而已。」
「怎麼?你想學若娜啊?」雷克斯道。
「薩伊,你看了淨化儀式後有什麼想法?」安格莫名地問。
雷克斯愣了一下,接著遲疑地說:「我不確定。」
安格抬眼看著他問:「你認為巫師應該接受死刑,或者淨化儀式?」
「之前我會說死刑,但現在我不確定了。」雷克斯頓了頓道:「淨化儀式讓那女人很痛苦,死亡對她來說反而是種解脫……我不希望她解脫,我希望她越痛苦越好。」
「是嗎?很有你的風格。」
「我倒覺得讓她受苦不是淨化儀式的用意,如果單純為了折磨她而舉行淨化儀式,那只會扭曲儀式的意義,並模糊我們和他們之間的差別。」巴爾薩斯道:「我們舉行淨化儀式,是為了讓他們恢復成常人,淨化儀式確實讓他們痛苦,可他們的罪孽會被痛楚洗滌,他們會恢復人類之身,免受死後下地獄之苦。」
「使用巫術的人不該有第二次機會。」
「很遺憾你那麼想,薩伊。」巴爾薩斯道:「不過那也是你的選擇。」
我往嘴裡塞滿肉和菜,這樣就不用講話了。
「我們做的真的是對的嗎?」安格忽然問。
雷克斯皺眉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同情那個女巫?你強烈的支持殺死他們,不是嗎?」
「我當然支持死刑,但我反對淨化儀式。」他瞪著餐盤:「我沒想過淨化儀式會那麼……激烈,那種手段不是我們應該採取的。」
「那我們該怎麼做?你說啊!」
「當然是在抓到的當下即刻死刑,天主會審判他們的罪,我們能做的就是提早送他們過去。」安格道:「我很討厭超自然生物,但淨化儀式太過頭了,那麼做,我們和他們沒有差別。」
「是有差別的。」巴爾薩斯道:「我們和他們的出發點不同,他們使用巫術是為了替自己謀取利益,我們使用淨化儀式則是為了拯救他們的靈魂。」
「我不贊同。」安格道:「我會殺了他們,而不是讓他們在聖水裡尖叫。」
雷克斯冷冷道:「他們就該在聖水裡尖叫。」
「你不過是想折磨他們,薩伊。」安格瞪著他。
雷克斯冷笑:「對,我想,我還希望我能使用聖力,這樣我就能親自折磨他們了。安格,你不會懂我的感覺,你住的小鎮沒有被該死的巫師和吸血鬼盯上,你的同學沒有拿槍轟掉其他同學的頭……如果你也經歷過,那你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我繼續往嘴裡塞食物,儘管我很想吐。
「靠著仇恨你能走多遠?」安格問:「報了仇之後你想怎麼做?當你失去仇恨的目標後,你又打算怎麼走下去?」
「不會的,安格。」雷克斯咬牙切齒:「除非全世界的巫師和吸血鬼都死光,否則我不會停止……我憎恨他們全部,他們全都該被淨化儀式折磨。」
「也行,至少你有動力走下去。」巴爾薩斯輕聲道:「能乾淨俐落的下手,總好過心慈手軟的放走他們。」
我繼續吃我的生菜沙拉。
「不過我們不能以暴制暴。」巴爾薩斯又道:「規定的存在有它的意義,違反規則,那我們也會淪落成他們的一員。」
「這可不一樣,巴爾薩斯。」雷克斯往後倚靠椅子:「我們不會為了自利殺人。」
「你本來不就想那麼做嗎?」安格的言語像根銳利的針:「你本來支持殺死他們,只為了報仇。這就是自利,雷克斯。」
雷克斯看著安格的眼神彷彿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他們難道就不能冷靜點嗎?
為了不受到波及,我默默地推開椅子,拿起餐盤離開。
「你吃完了?」雷克斯道。
「嗯。」我保持著無表情:「我等一下還有課,你們想聊的話可以繼續,但記得別打起來了。」
雷克斯嘆息:「你對我們真沒信心。」
「是誰害我們進警局的啊?」我挑眉看著他:「雷克斯,有時候你真的太衝動了。」
雷克斯悻悻然道:「關於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控制你自己,有時候事情不是看起來的那樣。」就像我也不是我表面上看起來的普通一樣。
「我自己會判斷,好嗎?」
我不置可否,回收餐盤,離開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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