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這是我預估審判所派來的最大人數,雖然不曉得為何審判所的使徒會忽然來到王家的地盤,但這裡是中立國,他們不可能在此挑起爭端。
所以誰可以和我解釋,這一大群人是怎麼回事?
大廳裡至少有三十個人在忙碌,他們全都穿著審判規定的制服:神父袍和修女服,根據服制上的不同能判別出這裡有二十個聖職者、且全都是正式的聖職者。從某些人的胸章來看,他們在審判所服役了好幾年,如此多資深的聖職者共聚一堂可不多見。
他們忙著架設各式各樣與山洞不搭的高科技儀器,我看不出那些閃亮亮、逼逼叫的金屬儀器功用為何,我以前從來沒看過類似的儀器。
在這些人之中,一個高大、強壯的黑人女性穿著灰色修女服指揮著其他人,她在這群人中有著強烈存在感,我在記憶裡搜尋,最後想起了她的名字:貝爾納黛.卡瑪拉,目前十二使徒中唯一的女性,亦稱之為「使徒馬太」。
卡瑪拉擅長統領和下決策,如果有團體行動需要組織大量聖職者,那麼領導這些人最棒的人選就是她。
「這裡怎麼了?」我忍不住咕噥。
「我還以為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王啓恩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背後:「你應當對這些設備感到熟悉。」
「不,我從沒看過這些儀器。」我否決他的應當:「聖力和科學向來沒甚麼關係。」
「去問啊,還是你怕了?」王啓恩道:「你害怕面對其他使徒?」
我不知道對審判所其餘的使徒來說,我這個流著巫術血統的聖職者是否能被接受?同時能使用兩種能力是奇蹟或大逆不道?他們不認得我,他們不認得我,我在心裡告訴自己,約瑟那鬆散的性子絕對不會記得向其他人介紹我,若我站在卡瑪拉面前,她只會認為我是普通巫師。
「我去問問看……」我告訴王啓恩。
我正準備隨便找個人來問時,卡瑪拉朝我們走來。她身上強大的氣場和不苟言笑的面孔讓我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心理防備垮了大半,抬起的腳也收了回來。
和卡瑪拉比起來,同為使徒的約瑟真是太平易近人了……
「王先生,我還有一件事不理解。」卡瑪拉無視我,直接和約瑟搭話:「你說的微型黑洞消失的過程有些地方不對勁。」
「怎麼會呢?」王啓恩聳肩:「我把該說的事都說給你聽了,修女。」
卡瑪拉的表情沒有被王啓恩的輕浮撼動半分:「讓我再次確認:那洞出現時你們沒有察覺半分,直到一隻長滿觸手的怪物從中掉出。你們立即展開攻擊並讓空間巫師轉移在場的慈悲高中師生,後來那怪物在橫衝直撞之下自己衝入洞裡,之後那洞消失不見。」
王啓恩點頭:「沒錯,正是如此。」
「你說謊。」卡瑪拉道:「王先生,從這大廳裡的痕跡可以觀察到,你們曾傷害那怪物。」
「我們砍了那東西一根觸手,真是不容易。」
「這就是問題。」卡瑪拉的語氣平鋪直敘:「我們將那怪物稱為『惡魔』,因為能傷害到它們的,除了聖力再無其他。我們將那微型黑洞命名為地獄破口,要讓那洞口閉合,同樣需要聖力。」
噢。
「確實如此,難怪無論我怎麼攻擊,那怪物都沒有反應。」王啓恩的語氣幾乎能算是愉快。
「我需要知道那名聖職者的下落,必須確認那人的安全,因為以聖力對抗惡魔十分艱困,即使是我,也需要小心翼翼。」
王啓恩點頭:「她就站在你旁邊,來,柔伊,告訴這個修女你剛才有多麼英勇如何?」
「請不要開玩笑,王先──」卡瑪拉完全把視線放到我身上後,莫名噤聲了。
我開口想說什麼,可喉嚨太乾,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怎麼,有什麼不對勁嗎?」王啓恩裝作無辜的說道。
「我看過你的照片,張小姐。」卡瑪拉道:「真沒想到,使徒多馬讓女巫混跡於我們之中的傳聞居然是真的。」
我馬上警覺的看向其他聖職者,還好,他們都忙於自己的工作,無暇顧及我們。
「卡瑪拉修女。」如果她沒有在認出我的剎那殺了我,那我想我還有機會解釋:「確實如你所見,我是個女巫,但我同時也通過了考驗,是個合格的聖職者。」
「我沒興趣聽你解釋。」她道:「你的身分是否合理應該交由使徒多馬與上頭的傢伙們判斷,我對此並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剛才在大廳裡的事,既然你擁有聖職者的資格,也接受了以諾的訓練,那我假定你是傷害『惡魔』和關閉『破口』的人,請問我的推測是否正確?」
「是──是的。」我結巴的說:「卡瑪拉修女,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我、我可是──」
「我說了我沒興趣。」她打斷我的話:「現在,用你的角度一五一十的告知我剛才大廳裡的狀況,描述的越詳細越好,我要知道你使用的禱詞、工具和手段,絕對不要遺漏。」
「好的。」我切換到工作狀態,詳細地描述了黑洞及怪物──「地獄破口」和「惡魔」出現到消失的過程。
卡瑪拉聽得很仔細,不時插話要求我描述得更深入,包含我的感受以及為何會判斷該用哪句禱詞。
「你將以諾祝福過的匕首投入破口後,沒有任何變化?」
「對,我反而差點被捲入那洞裡,要不是在場有個空間巫師,我可能沒辦法站在這裡。」
「你的手有探入洞口內嗎?只探入一點也算。」
「有。」我打了個冷顫:「那感覺很糟糕,我寧願喝下一整杯聖水,也不想再度體驗那種感受。」
「我理解了,謝謝你的告知。」她道:「那破口內擁有強烈的污染能量,會直接影響到你的大腦。你現在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慢慢恢復,我通常會建議在教堂或者有強烈聖力的地方休息,但對你顯然不適用。」
「不,如果可以讓我恢復得快一些,我願意在教堂裡睡覺。」
「好。」她道:「你去找衛斯理,叫她教你操作探測儀,然後我要你自行操作一台,和其他人一起測量破口對此處的影響範圍。」
「我?」我驚訝的問:「我可以嗎?」
卡瑪拉道:「我理解你對自己身分有多重視和擔憂,我最後告訴你一次:我不在乎。你剛才說了自己是合格的聖職者,那就去做聖職者的工作,且我的層級比你高、是你的上司,你要服從我的指令。如果你認為你的雙重身分會影響到你的工作,那麼現在就提出來,張,你覺得你會因為自己女巫的身分而無法完成聖職者的工作嗎?」
「不會。」我堅定的說道。
「去找衛斯理,就是那名灰色眼睛的修女,和她學習探測儀的用法。我們人手嚴重不足,希望你可以一次就學會,我們沒時間特別指導你。既然你的導師是名使徒,那我願意相信你的能力,希望你也能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知道了,修女。」我挺直了腰:「我會完成任務。」
在背後,王啓恩輕輕嘖了聲,恐怕他對我能夠如此輕易通過修女考驗感到不滿。他就是喜歡看著我受苦,他討厭我,我越是著急不安他越高興。要探討王啓恩扭曲的心靈以後有的是時間,我現在的任務是尋找衛斯理修女,完成卡瑪拉交付我的任務。
那名修女十分不起眼,她身材矮小、五官塌陷,身著灰色修女袍,遠離眾人,安靜的操作著一台比她還高的機器。其他人似乎都不太喜歡她,她和眾人間彷彿有著一層看不見的薄膜,沒有人想去弄破那層膜,寧願繼續假裝對方不存在。
我要來打破這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衛斯理修女。」我喚道:「我是柔伊.張,卡瑪拉修女讓我來找你學習探測儀的用法。」
衛斯理把頭轉往我這兒,我心頭一驚,她的雙目沒有焦點,雖然看著我的方向,卻沒有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她有眼疾,我不確定她是否完全看不見或者只能看見模糊的光影。
她點點頭,用手勢示意我靠近她,接著她操控起那比她高的儀器。
「衛斯理修女,我該怎麼做?」
她用手指了自己的喉嚨,搖搖頭,我這才發覺她是啞巴。又瞎又啞的人怎麼有辦法在審判所裡工作?雖然有著疑問,但現在不是問問題的好時機,我該煩惱的是,衛斯理要如何教我操縱探測儀。
沒多久,我就發現我想得太複雜了。
探測儀的操作很簡單,衛斯理的手在螢幕上躍動的飛快,若非我看了她那雙眼睛,很難相信一個眼睛看不清的人竟能熟練地操作這台機器。我猜測探測儀要探測的就是破口和惡魔留下的負面能量,我不清楚為什麼這種光靠感覺就能感應的東西需要儀器來探測,也許審判所有他們的目的,而這目的只有依靠探測儀才能達成。
我看著衛斯理操作儀器,並記起使用方法,當我正在腦子裡模擬自己操作儀器時,衛斯理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和她矮小的外表完全相反,這是一隻健壯的手,她拖著我往某個方向走,我無法掙脫。
她的力氣很大,她要帶我去哪?
她帶我走到放置一堆器材的地方,扯掉某塊覆蓋在上頭的黑布,一架未開機的探測儀就在黑布底下。她掀開黑布後,把黑布隨意往地上扔,放開我的手後默默地離開了。
原來是要帶我來找儀器啊。
不過她還真厲害,明明雙眼無法視物,卻能精準地走來……
我操縱起探測儀,加入其他人的行列,丈量那破口外洩的力量對此處造成的影響範圍。測量影響範圍是簡單的工作,我的思緒很快就從工作上移開,轉而回想剛才的戰鬥。
如果沒有其他人的協助和干擾,我早就被那東西殺死了。
雞皮疙瘩爬上我的背脊,我抑制住恐懼,決定專心地測量。
只要把心思放在某樣東西上,就沒時間去想雜事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08UV7kDyB
「這就是最後界定的範圍。」卡瑪拉凝視著地上被染上螢光色的部分:「比我想的還小,狀況也比之前在喜馬拉雅山底下時好得多……」
喜馬拉雅山?全世界最知名的那座山也發生過同樣的事?如果破口和惡魔已經在其他地方出現過,我怎麼什麼都沒聽說?
這是機密嗎?
「接下來是淨化。」一個帶著眼鏡的年長神父道:「卡瑪拉,你打算怎麼做?」
卡瑪拉看向王啓恩:「王先生,接下來我們將在此展開聖幕,並以強烈的聖力清洗此處,這都是為了將破口殘餘的汙穢洗淨。」
「不洗淨的話會如何?」
「汙穢將會蔓延,一點一滴侵蝕這座山,直到它被腐朽、寸草不生為止。恕我直言,但王先生,就算你們是森林巫師,也無法阻止這汙穢的擴大,只有聖力能完全清除它,你們的巫術頂多拖慢它的腳步而已。」
的確,剛才那怪物出現時,有辦法對它造成阻礙的只有聖力,還是拉丁語等級的聖力。
「如果你們敢在清理的時候動手腳,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們好過。」王啓恩笑著說:「不過我想依使徒的榮譽心,你是絕對不屑幹出這種事的,卡瑪拉女士。」
「使徒極重榮譽,在任何狀態下,都不會做出那等小人的行為。」卡瑪拉頓了頓:「至少大部分如此。」
我直覺的想到她指的是約瑟,他要是重視那種東西,就不可能收我為徒了。
卡瑪拉帶來的獵人們通通離開,留在大廳裡準備的只剩下聖職者。聖職者們準備了聖水、聖物和聖經,那些物品散發出的濃厚聖力讓我想退避三舍,但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我不能退縮,我得盡身為聖職者的責任。
我這麼說服自己。
「柔伊,你離開,我們的陣法沒有你的位置。」
卡瑪拉這麼說時,我如遭大赦,心裡一下子輕鬆下來。我連忙往後退,退出眾人的視線,所有人最好都不要注意我,就把我當成空氣吧。
「接下來我們要進行的是極為凶險的儀式。」卡瑪拉本來就不苟言笑的臉變得更嚴肅了:「所有人聽好,絕對不允許鬆懈!只要一個人放鬆,我們所有人的性命都會遭受威脅!」
情況有這麼嚴重嗎?我天真的想著,明明不到兩個小時之前親身體會過那怪物的威力,我卻沒細想審判所將那怪物和虛無命名為惡魔及地獄破口的原因。
我應該想到的,審判所不會隨意給任何生物冠上惡魔的名諱。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Nbgzmg7WN
他們與超自然生物纏鬥了好幾個世紀,把各種糟糕的形容詞冠在我們頭上,將我們的能力怪罪於慾望和罪惡的引誘。儘管如此,他們從未稱呼我們為惡魔,他們會說惡魔賜予我們能力、如同惡魔或者與惡魔勾結,可他們在正式文件上不會用「惡魔」來稱任何非人類。
惡魔是罪惡的極致化身、是神的永恆敵人,和親愛的天父搶奪人類的靈魂,超自然生物還遠遠不夠格。
排好陣形的聖職者們開口吟誦禱詞,浪潮似的聖力從頭上灌下,全都灌入陣裡。聖職者們面露困頓之色,當聖力與那些汙穢的殘留氣息碰觸時,我從未見過的可怕現象產生了!
「怎麼……可能?」我目瞪口呆的望著眼前景象:「聖力居然被吞噬了?」
那些黑色的、罪惡的力量明顯佔了上風,一小塊汙穢之意須由十倍的聖力淨化,在淨化的過程裡,那些聖職者必須忍受強烈的痛苦。他們的五官扭曲、汗水瀑布似的流下,他們堅定的站著,不顧自身的不適,繼續維持著陣法。
喀,我聽見槍枝上膛的聲音,一轉身,只見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獵人手裡拿著雙管獵槍面無表情地對準其中一個聖職者。我身體一緊,正要衝過去把人制伏時,看見其他獵人早已拿起了他們的武器。
「你們在做什麼!」我驚恐地說。
「這是預防……」距離我最近的獵人低聲答道:「只是預防罷了。」
在我疑惑什麼是「預防」時,變故發生了。在聖職者排列的陣法中離所有人最遠的某個聖職者忽然倒下,他緊緊抓住自己的脖子、身體如被丟入滾水的龍蝦劇烈掙扎。說此時那時快,面上有刀疤的獵人舉起雙管獵槍,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山洞裡迴響,回聲淡去時,那名脫隊的聖職者已經死去,其餘聖職者像瞎了一樣視而不見,繼續誦唸禱詞。
畸變在那名死去的聖職者身上產生,當我看見他屍體的狀態時,明白為什麼其他人不選擇拯救而是在那人開始掙扎時射殺他。
黑色的、惡臭的泥狀物從他的口鼻眼耳流出,那泥狀物彷彿有意識,緩緩的爬上死去聖職者的身體,當死者的軀幹被那黑泥完全覆蓋後,那坨泥便開始收縮,直到最後縮成一顆彈珠大小的黑色丸子為止。
我一時之間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驚訝到連恐懼都感受不到。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裡,又有三個聖職者面臨同樣的遭遇,他們都成了黑色的彈丸。死了四個人以後,其餘聖職者的壓力明顯的增加了,可他們仍盡心盡力的完成自己的任務,一點退縮之意都沒有。這就是聖職者,「真正」的聖職者,願意為了信仰奉獻、隨時可以犧牲自我只為完成大業。
在聖職者們的努力下,整個空間的汙穢終於被清除了,乾乾淨淨,宛如充滿漂白水氣味的兇殺案現場。當聖職者們結束任務後,獵人們紛紛上前,接注因疲憊、壓力和未知原因倒下的聖職者們,照拂他們。
死去四人的屍首全都變成了那如彈丸的物體,一位獵人上前,把那些彈丸都放入鐫刻禱詞的瓶中。
全場唯二還站著的聖職者只有我和卡瑪拉,強悍如使徒,在經歷了剛才的事件後也傾頹了不少,她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健壯的身影顯露出單薄的氣息。她示意我與她離開大廳,我沒有二話直接跟上。剛才陣法中每個聖職者都有死去的可能,尤其是陣法中央的卡瑪拉,她面臨的危機比其他人都大。在這種情況下她仍能冷靜地完成任務,我不得不佩服。
她離開岩洞,我警戒著藤蔓之類的物體阻攔我的去路,王慕成一定能看到我即將離開。再次出乎我意料,沿途沒有物體攔著我,幾乎讓我感覺……自由。
外頭正是皓月當空,明月皎潔,在月光下卡瑪拉顯得無力,這名使徒從口袋裡抽出一把信號槍,遞給我。
「往內輸入聖力,對空發射。」卡瑪拉道:「往月亮的方向、扣下扳機。」
她已經耗盡力氣,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了嗎?不,她還能走,這已經很厲害了,換作是我,早就變成地上黑色的丸子了。
我舉起信號槍,聚集聖力往內填充,要讓這隻信號槍發射,需要龐大的聖力,手部皮膚又開始起水泡,我簡直能看到王慕成的眼神,還有那冷然問我為何又在短時間內重傷自己的聲音。我扣下扳機,這隻信號槍發射時沒有聲音,聚集成信號彈的聖力在中炸開,如閃爍的繁星點點,我喚起一層薄博的保護罩,好讓雨點般下落的微弱聖力不會碰到身體。
「接下來呢?」我問。
卡瑪拉道:「等待。」
「等待什麼?」
「等待來收尾的那個傢伙。」卡瑪拉席地而坐:「你最好現在馬上離開,等一下過來的人是使徒『彼得』,在我們十二人當中,最厭惡超自然生物的人就是他。如果你不想死,就趕緊離開吧。」
「這裡是中立國,他不能在此殺人。」
「他才不管這些規範,他的能力是我們之中最強的,審判所曾為他破過好幾次先例。如果他殺了你,審判所一定會想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算你的真實身分與五大家族有關、這裡是王家在中立國的地盤、你的導師還是另一個使徒,審判所也不會懲罰那個男人。」
「好吧。」我聳肩:「那我離開了,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吧?」
她那石像般的面容終於有了表情,那是抹若有似無的微笑:「我不會有事的,我是使徒馬太,與其擔心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他快來了,走吧,女孩,走得越遠越好。」
風冷冷地吹過,我背脊一涼,趕緊念了幾句咒語、調動森林裡的能量,用比吸血鬼全力以赴還快的速度逃離了這座山。
在下山途中,我感覺到某種強大的存在就在山腳底下,一瞬間求生本能大過一切,我馬上讓藤蔓把自己拖進地裡用岩石和泥土包覆、接著瘋狂的疊加隱形咒,只求那存在不要發現我。
使徒彼得走過了,他的腳踏過的地方漫開聖力,強烈程度連地底深處的我都感到不適。我等待著,向上天祈求,讓我度過這個難關。
當初在看使徒資料時,因為懶惰,我只記下了使徒的名稱和長相。早知道就該研究一下他們的人品……好可怕……這傢伙比其他人都可怕。
我努力的穩著身子,不讓自己的心跳和恐懼往外散播。
想起了爸曾說過的關於使徒的鬼故事,身為作家的他總是能編出許多用童話包裝的警世預言,其中有九成都是關於某個女巫被聖職者抓到後永遠過不了幸福快樂生活的故事。
「所以,告訴我,遇到聖職者要怎麼辦?」
「要趕快跑!」
「遇到了使徒呢?」
「咦?」
「遇到使徒,跑是沒用的,所以告訴我,該怎麼做才正確?」
「從一開始就不要和使徒有見面的機會。」
一條條的,開始打破爸設下的規矩,從「不要接近審判所」到「離王家遠一點」的規矩通通都被遺忘了。
打破規矩後,世界沒有天崩地裂,我沒有被淨化、也沒被抓回去王家。
目前遇到的三個使徒裡,有兩個人願意忽視我的身分。
為什麼他要把這個世界講得那麼可怕?
這個世界很殘酷,但並不依照他所講的實行,我遇到的糟糕的事,但要說全是糟糕的事好像也不對。
大部分的時間只是渾渾噩噩的過著。
使徒「彼得」的氣息遠離,大概是去處理馬太那邊的事了,我從土壤裡爬出,用被約瑟追殺的速度趕下山。要逃跑、要逃跑……但我是為了什麼而逃?
逃離使徒彼得?
他上山了啊。
此時此刻,沒有被誰追著,卻依然使勁的逃命,因為這就是我受到的教育。我並非從誰的手裡逃跑,而是逃離自己想像出的怪物,我想像著聖職者、獵人或著王家的某個人會從暗影中竄出跩著我的頭髮將我拖到暗不見光的地下室,可其實誰都沒追上來。
我不需要跑的。
我停下腳步,心頭一片迷茫。
我到底在逃離什麼?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iUV5H84mg
「柔伊!」他在山腳下等我:「柔伊,你沒事吧?」
「雷克斯?」我訝異的問:「我以為你走了。」
「他堅持要我把他送過來,要是你再不下山,他大概就要直接闖上去了。」博思科無奈地說:「我要把你們倆都帶回學校,這是剛才那個大叔的命令。」
「大叔?」我問道。
「嗯,鬍子垂到胸口、戴著太陽眼鏡,我記得好像是保羅還是誰的……」
「彼得。」我的血液冷了:「使徒彼得。」
博思科恍然大悟:「對,就是他!那個有名的瘋子!他威脅我,要是我不把雷克斯和『那個以為可以躲過我眼睛的小兔崽子』完好無缺的送回學校去,就會殺了我再把我的頭寄回去給我爸媽。」
所以,他知道我在的,使徒彼得。他早就發現我了,只是不屑浪費力氣在我身上而已。
「怎麼了?」雷克斯摟住我:「你在發抖。」
「沒什麼,只是覺得使徒都……非常厲害。」
博思科拍手,我的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我們人已經在學校裡那座沒什麼人會經過的湖邊了。
「我今天已經沒力氣再轉移其他人了,你們兩個就自己走回去吧。」博思科道:「我要走了,回去安慰被最可怕的使徒威脅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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