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在這裡也很無聊吧,最近有什麼行程嗎?」安格問。
「沒有。」我把視線拋向樓上的某個角落,根據能量的流動,王啓恩就在那個位置,可能正從我們無法察覺的監視器或者其他裝置監視我們。
也有可能他只是剛好待在那邊而已。
安格又碎念了什麼,但我只捕捉到兩個字。
「……婚禮在下個周末舉辦……」
「婚禮?」我回神:「安格,你要結婚了?」
這傢伙居然有辦法找到能忍受他的人?
巴爾薩斯替他回答:「不,不是他,要結婚的是其他人,沒什麼重要的。」
本來吵嚷的安格像是意義到什麼似的,閉上了嘴。能讓他們有這個反應、連我也認識的人,我怎麼想都只能想到一個。
「雷克斯啊……」我拉緊外套,咳了兩聲:「他居然有辦法比你們兩個先結婚,尤其是你,安格,你不是還比他大兩歲嗎?」
安格小心翼翼的打量我,他的視線有如雷射在我身上掃過:「每個人的目標不同,我已經打算這輩子都不結婚,在世界各地風流。」
我哼了聲:「我一直以為你是我們之中還算虔誠的一個。」
「還不是因為──」安格說到一半住了嘴,斜斜的瞄了眼巴爾薩斯:「總之,我虔誠與否不關你的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2iqKFPxlc
「雷克斯要和誰結婚?」我打趣的問:「總不可能回到海爾去吧,讓我猜猜,是哪個被他的背景故事迷得七葷八素的女孩?女人都喜歡帶著傷的男人,她們總是覺得自己能夠撫平傷痛,想當受傷男孩的拯救者。」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絡了。」巴爾薩斯說:「那傢伙半年前離開審判所了,顯然他無法接受我們目前對超自然生物的方針,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也不打算休戰,聽說他現在人在中亞,與一群人類本位主義的激進份子混在一起。」
安格皺眉道:「那個組織遲早有一天會被國際列為恐怖組織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他的弟弟因為血魔和巫師而死,要他和超自然生物和平相處還不如祈禱哪天下鑽石雨。」
我問:「他要結婚了,他未婚妻支持他這麼做?」
「那女人比他還熱衷──」
巴爾薩斯再次阻止了安格的激動:「別太激動了,安格,反正我們和他已經沒有交集了,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你們完全沒交集了?」我還沒有蠢到以為他們不再連絡的原因是我:「他真的偏激到了那個程度?」
「審判所必須把一部分的力量放在壓制他們,那群人裡有許多人曾在審判所待過幾年。」巴爾薩斯道:「離開我們的人通常很年輕,且一開始加入審判所是因為有親朋好友因為超自然生物受到傷害,從此把所有的超自然生物都當成了敵人。」
「他們沒有什麼名字嗎?如果想組織,那必定有個稱呼的名字。」
「他們自稱『舊人類』,因為新聞媒體把超自然生物叫做『新人類』。」巴爾薩斯的嘴角上揚,慢條斯理地說:「這個稱呼被超自然生物反對,他們的歷史和我們一樣淵遠流長,在人類誕生的同時便相伴而生,他們成為人類的時間和我們從猩猩型態褪下毛皮長成今日的模樣一樣長。如果從這個角度看,稱呼他們為『新人類』的我們也是人類本位主義,因為我們只站在我們的角度來看事情。」
「煩死了,就是因為這樣戰爭才會不斷啦!」安格煩躁地說。
「看來你們過得也很辛苦啊。」我問道:「審判所目前的角色到底是什麼?不可看見超自然生物就殺了,也不可能繼續聘用那麼多獵人和聖職者不是嗎?」
巴爾薩斯回答:「我們依然繼續運作,目前人類的警務機關還沒有能力應對超自然生物帶來的犯罪問題,他們沒辦法搞定狼人搶案、吸血鬼攻擊案和魅惑巫師的詐欺案件,這些由我們處理。審判所的編制人員和幾十年前相比本來就精簡了很多,之前應付破口時也犧牲了許多人,所以縱然需要處理的事務變少了,我們也還是人手不足。」
「那看來我應該結束我長達五年的休假狀態,回去工作。」我打趣的說:「畢竟我現在還是審判所的僱員,我沒收到解雇通知、也沒有主動辭職。」
安格苦笑:「別鬧了,審判所雇用未成年的事件對形象造成了重大損害,他們不敢雇用你。恭喜,你自由了,去找新的工作吧。」
巴爾薩斯忽然打岔:「但我們需要你的力量,這是不爭的事實?」
安格吃驚的說:「等等,你認真的嗎?」
我也附和:「你們有很多人可以用。」
巴爾薩斯認真地說:「我們確實需要你的力量,柔伊。」
「別告訴我你們又要讓我進入破口了。」
安格道:「我們沒什麼需要你的──」
巴爾薩斯不客氣地打斷安格:「你曾在許多國家居住過,會說好幾種語言,又能使用聖力和魔力,也熬過使徒的艱苦訓練──純粹就實力來說,在審判所裡你獨一無二的強大。」
「巴爾薩斯,我不同意。」安格搖頭:「你很清楚我為什麼不同意。」
是啊,我也很清楚安格為什麼不同意。
身體能力再強大又如何,我的心千瘡百孔,精神能力薄弱的人在審判所撐不了幾年。就算我沒進入破口、用戲劇化的方式消失,也會在幾年後因為無法應付接踵而來的壓力和將心靈推至極限的任務而殉職或辭職。
「不是要你回來審判所,只是希望你能作為外援而預備。」巴爾薩斯解釋:「審判所的人力不足是持續了一段時間的問題,所有獵人、聖職者甚至是行政人員都日夜加班,然而還是無法應付數量大量增加的案件。」
「等等,為什麼案件量會增加?」我提出疑問:「以前是因為上頭決心要盡可能驅除超自然生物,才會導致案件量居高不下,有一半的案件裡『犯罪人』都是犯了審判所極為苛刻法律中微不足道的一條而被聖職者追殺。現在審判所的法規應該不像以前一樣苛刻了,為什麼案件數量還是降不下來,甚至到了你們疲於奔命的地步?」
他倆對視一眼,於是我知道這個變化是在這五年內發生的。
「這是因為破口帶來的影響超乎我們想像的深遠啊……」安格像被誰擊倒似的往後攤在沙發上,面露沮喪之色:「『惡力』對人類和超自然生物都帶來的很大的影響,之前某段時間裡破口開啟的很頻繁,那種力量跟隨著惡魔進入這個世界,使得被影響的超自然生物和人類開始為惡。」
「在超自然生物中,除了吸血鬼因其本身的死亡狀態而不受影響外,其餘的超自然生物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響。在這些生物中,巫師是最明顯的一群,畢竟巫師本來就對這些最為敏感,有能耐的巫師能把惡力從自己身上驅除,然而實力較弱或者不欲驅逐力量者會被那力量『改變』,他們變得更加暴力、嗜血、衝動,認識他們的人都說他們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簡直失去了人性!」
「在這些人之中,還出現了『返祖現象』的擁有者。」
「返祖現象?」
「有些巫師或女巫與人類混血,經過幾代後血脈被稀釋、後代失去了能力,成為普通人。不過惡力能夠喚醒血液中的巫師基因,啟動他們的能力──他們獲得了從未體驗過的力量,又處在惡力的影響下,自然會用這股力量來做些什麼。」
安格的臉色變得陰沉:「搶劫、強姦、殺人、虐待、欺詐……他們什麼都敢做、什麼都不在乎,只想讓自己快樂,其他人怎樣都無所謂。」
「如果他們被惡力影響得太久,惡力便會永遠改變他們的心智狀態,原本的人將從世界上被抹去,留下來的只是邪惡的複製品。」
我想到了爸,邪惡的、偏執的、不講理的。
安格道:「『舊人類』也用這點來攻擊超自然生物,說他們有多危險、多可怕,應該把他們和普通人隔離。謝天謝地,大眾還沒瘋到那個程度,我想是因為吸血鬼們實在太誘人了吧。」
吸血鬼的偶像團體……吸血鬼自認高等,娛樂人類這種事他們通常不屑做,所以我很驚訝會有吸血鬼偶像團體的存在。
巴爾薩斯傾身向前,雙手在膝上交握:「我就直問了,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離開?」
安格不滿地說:「巴爾薩斯,你認真的?」
我也難得地懷疑起巴爾薩斯的判斷力:「你怎麼會認為我有能力應付審判所的任務?我在破口裡受了傷,現在還沒復原。我連自己都搞不定,要怎麼解決你們的問題?」
「一直待在這裡你的狀態也不會更好,在和我們說話之前,你多久沒見到真正的人類了?」
我訝異地看著他,那雙湛藍如往昔的清澈雙眸彷彿要看透我靈魂似的直望進我的眼裡。任何人被他這麼看著都無法拒絕他的要求,他們只會臣服在這雙經過歲月的淘洗後更加明亮而迷醉人心的瞳孔中,期望著他能繼續看著自己。
帶著強烈惡意的眼神刺痛了我的背,把我從巴爾薩斯賜予的魔咒中解放,我驚愕的回頭,以為爸終於打破不在人前出現的慣例,打算把我和面前的兩人一同殺了。但在我視線所及之處,沒有人在,他那扭曲的身影和猙獰的臉龐都不在,而我的背脊還因為那神經質的感覺發涼著。
「柔伊!」安格的手放上我的肩膀,他的手滾燙的有如火焰,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怎麼了?」我問。
「你盯著那面牆看了整整兩分鐘,我怎麼叫你都沒有回應。」他的手還留在我的肩膀上,他碰觸的地方燃起了陣陣火焰,如熾熱的烈陽灼燒我的肌膚。
我拿開他的手,顫抖著。
安格雖極力控制臉上表情,但他不是善於偽裝的人,我能看出他對我的狀態感到擔憂。
巴爾薩斯則不是我能看透的人,他審視我,我則因為他的審視而彆扭。
「去美國吧。」巴爾薩斯最後終於說:「和其他人接觸會好一些,柔伊。」
我搬出哥哥當擋箭牌:「你也要問王啓恩同不同意。」
「他什麼時候有權利限制你的行動了?」巴爾薩斯輕而易舉的破解了我的意圖:「當然,如果他因為你的離去而憂心,並認為你待在他的身邊比較好,那我會好好的與他溝通,說服他讓你離開。他最後一定會答應的,我保證。」
這傢伙該不會是想在森林裡和王啓恩打吧?太荒唐了,和巫師作戰的第一守則,就是絕不在對方擅長的領域與其作戰。連使徒要在森林裡對付王家未來的接班人都有困難了,他怎麼可能辦得到?
然後我意識到他會這麼說,是因為王啓恩已經默許了。
如果我親愛的二哥不允許,他們倆人怎麼能毫無阻礙的來到這座宅邸?王啓恩想必早就知道巴爾薩斯想做什麼,他仍帶著他們過來……
我想起是王啓恩主動找上他們的,全世界除了約瑟和王啓恩外,大概只有王慕成知道我在這個地方。約瑟不知道王家宅邸確切的位置,也以為我狀態良好,王慕成對我不聞不問,有機會掌握我情況的人只有王啓恩。
不,不對,是花,花向王啓恩通報了我的狀況,然後王啓恩帶他們過來……
我頭疼欲裂。
「和我們一起走,柔伊,我們去美國吧。」巴爾薩斯的聲音很溫柔:「我們需要你。」
不,我的問題不是換個地方就能解決,他能找到我,跨越時間和空間;他會找到我,橫越大地和海洋。
待在這裡,待在花園裡,那是全世界唯一一個他進不去的地方。
我的腦袋混亂得如同暴風肆虐,我只想回到床上,在夜晚來臨之前休息幾個小時,儲備力氣應付夜晚的折磨。
「我得考慮一下。」我喃喃的說:「我會給你們答覆的。」
巴爾薩斯問:「什麼時候?」
「給我兩天。」我想著要打發他們,隨口說道:「給我兩天的時間,我會給你們答案。」
我說完之後,起身離開。我管不了禮貌和待客之道,只想繼續睡,在無夢的安眠中尋找片刻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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