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局店員看我的眼神怪怪的,當我把架上一半的繃帶都買走時。
我掏出大量現金付款,鈔票上沾上了一點點黏膩的血液,在綠色鈔票上血的顏色很深,一不注意就會忽略。店員沒有發現異狀,收了錢,找了一點零錢給我。
手上白色的購物袋提手已染上點點紅跡,我卻想哈哈大笑。
我真的沒救了啊。
我在店員的凝視下走出藥局,受傷的手越來越痛了,手套和外套都是黑色的看不出來,但我手上拿著的白色購物袋已經染上了紅色。
在英國時還能趁著假日離開聖保羅隨便找個小公園吸收能量治療,在紐約我可不敢。紐約裡居住的超自然生物實在太多了,我想超自然生物們都緊緊盯著紐約分部,並記錄每個進出的人。如果有人監視我,結果發現我是個女巫,那就好笑了。另一個可能是,我偷偷使用法力,結果被某個巫師發現用的是森林巫師的力量,直接通報給王家,那我不如直接給自己一顆銀彈算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j4oDMv9mZ
在紐約絕對不能動用法力。
我轉進一條死巷,在巷子底端把袋子放下,開始處理傷口。
這裡誰也不會來,我用極慢的速度脫下手套,感受到傷口沾黏在手套內側。我趕去買藥的這段時間裡,傷口的血液正在凝結,結果被我這麼一扯,血又重新湧了出來。
「……忘記纏繃帶了。」
痛習慣了,就算手痛的不得了也能正常處理事務,只要不要是太繁重的工作都能完成。
我對能熟練處理傷口的自己感到悲哀不已。
因為一再受傷、癒合、受傷、癒合,重複這個循環,手腕以下的皮膚已經完全毀了。我這個年紀正常來說手部的皮膚應該是光滑細緻的,但現在摸起來卻粗糙又凹凸不平。
看一眼就讓我心痛不已,傷到這個程度,就算進森林也救不回來了吧。
我把垃圾塞進袋子裡,離開小巷,忽然發現身邊的景色很熟悉。這不就是半年前我住的公寓附近嗎?難道我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就走回了這裡?
回憶一湧而上堵在胸口,讓我有種想吐的感覺。
心裡的痛比身體的傷口還痛苦,因為我沒有治療的方法。
「趕快離開吧……離的越遠越好。」我只能這麼說:「回來也沒有任何意義。」
嘴上說著想遠離,腳卻不聽使喚的走向我熟悉的地方。街道、商店、行人……我一步一步的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裡,忽然聽見了學校鐘聲。
這個聲音讓我不自覺的停住了。
我竟走回了在紐約時讀的學校,站在學校門口,心裡悵然若失。在這裡我待了大概一個學期,當初來的時候開學還沒多久,我幾乎可說整個學期都在。
雖然沒和任何人成為深入發展的朋友,但點頭之交還是有的。
我試著回想,卻想不起任何一個人的臉,也想不起名字。曾在這所學校裡的回憶,模糊不清,一段段時光泛黃褪色、碎裂凋零。
我想不起在這裡度過的時間了。
不停的轉學搬家,每次到陌生的地點都想著「會在這裡待多久」,從來沒有一次能穩定下來。這次搬回紐約,是人生中第一次回到曾經住過的地方,也讓我有了不切實際的想法。如果……如果能搬回過去的居所、重新註冊入學,那我失控的人生軌跡是不是可以扳回一點點?重新回到這所學校裡,回到過去的生活……雖然得躲躲藏藏,但卻不用不停受傷的生活。
別鬧了,怎麼可能?
爸不在了,我加入了審判所,沒有什麼是和以前一樣的。
況且我現在的名字和過去不同,難道要用不同的名字入學嗎?雖然現在的形象和過去差異甚大,但和只見過一面的聖職者不同,這裡有些學生可是和我相處了半年,要瞞過他們沒那麼容易。
上學什麼的就別想了,好好的當好獵人藏在審判所的羽翼下才是最重要的。
「好想回來」是不可以說的禁詞。
就算站在學校前面再久也不可能回去上學,倒不如回去背照片。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
「巴、巴爾薩斯?」我把手中的東西藏到背後:「你什麼時候來的?你站在那裡多久了?」
「我想想……大概五分鐘。」他轉頭看向學校:「你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呆呆地看著這裡?難不成你想回學校上課嗎?」
「啊……怎麼可能?」他應該沒看到袋子上的血吧:「就算想上課也不行吧?我可是見習獵人啊,鍛鍊的時間都不夠了,怎麼可能跑來上學?」
他的眼神沒有離開學校:「我都快忘了,你和薩伊兩個人都還未成年,高中也沒有畢業。薩伊就算了,但你感覺起來很想回去上課……」
我想告訴他「我沒有」,但我說不出來。
只是想像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為什麼那麼困難?
「你為什麼這麼想?」我問:「我哪裡看起來像想回去上課了?」
「柔伊,你一點也不想當獵人,這點很明顯。你沒有一點衝勁,也沒有熱情,在聖保羅時,每個人談到超自然生物時都咬牙切齒,只有你感覺起來一點也不關心。」他看著我道:「我之前就說過,如果你因為害怕再度被襲擊結果選擇待在審判所,那只會事與願違,你再次被襲擊的機率很低。可如果待在審判所,那你就得常常和超自然生物接觸,反而會增加遇襲的機率。」
「我……我必須待在審判所。」
「為什麼?為什麼你那麼執著?不加入審判所對你來說更好,不是嗎?」
「這……」我嘆息:「這和你無關,巴爾薩斯。我說過了,只要審判所沒有把我剔除,我就會繼續待下去。」
「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不是很痛苦嗎?」
「謝謝你的關心。」我強制結束話題:「我會留下來的。」
巴爾薩斯的手機響了,他皺著眉接聽電話,電話那頭依稀傳來安格的聲音。
「好,我知道了。」他說了這句話後就掛了電話:「我們現在得馬上回去。」
「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是什麼大事。」他嘆息道:「只是天花板不知怎麼的漏水了,現在整個三樓都溼答答的無法住人。」
「……幸好我還沒開始拆行李。」我才來一天而已。
「我們可能得搬出去了,沒有多餘的房間可以住。」
「紐約分部好小……有多少人?」
他想了想道:「紐約分部目前有五個人,雖然和義大利總部或倫敦分部、東京分部相比非常少,但其實在所有分部規模裡算大的。」
「五個?我還以為會更多。」整個紐約五個人管理的來嗎?
「紐約的超自然生物雖然多,但整體來說治安穩定,鬧事的機率不高。真要說的話,那種沒什麼人的小鎮反而容易出事,因為人少所以消息第一時間很難傳出去。十幾年前曾發生過一個吸血鬼在一夜之間殺掉整個小鎮的事故,事情過了一個星期才被發現,當審判所派人過去處理的時候,那吸血鬼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一整個小鎮?怎麼可能?還有事情怎麼可能過了一個星期才被發現?只要有人第二天經過就會知道了吧!」又不是活在中古世紀,那可是二十一世紀發生的事。
「出事的是個歷史悠久的封閉小鎮,人口只有兩百人。那個鎮信仰的宗教十分激進,他們不使用任何科技產品、不允許鎮民對外聯絡,小鎮的居民自己在鎮上自給自足,和別人唯一打交道的時間是每個月一次到附近的鎮採購日用品的時候。」
「啊,因為沒去採買日用品,所以……」
「沒錯,在採買的時間沒出現,因為對方沒有任何通訊產品,老闆擔心對方在路上發生意外決定前往察看,結果一路到了小鎮才發現小鎮裡的人全都死光了。」
「到現在也沒找到兇手?」
「沒錯,只知道兇手是吸血鬼,而對方不是新手。除此之外,一點線索也沒發現。」他看起來鬱鬱寡歡:「老人、小孩,一個也沒放過,聽說當時鎮裡的情況很慘烈,有些獵人在那次之後就決定退休了,另一些則變得十分激進,在審判所內部宣揚清除所有吸血鬼的看法,讓審判所相當苦惱。」
「當時的情況有多糟糕?」
「我怎麼會知道?那時我又不在。剛才的事,也只是聽我家裡的人說的。」
「對了,巴爾薩斯你家是獵人家族嘛……」
說著說著,我們回到了分部。我讓巴爾薩斯走在前頭,如此一來我就不需要開門,鎖門的事嘛……就說我常忘記鎖門就好了。
「終於回來了!」一進門,就發現雷克斯站在走廊上,身上濕淋淋的,看起來很困擾。
「看起來真糟糕。」這下就不會有人在意我買了些什麼,對吧?
「是新人啊?」一個沒見過的男人從樓上走下來,他有著罕見的紫色眼睛:「抱歉,你們住的地方大概都完蛋了,可能得去外面住。啊,放心,我們會補助你們一些經費讓你們的負擔不那麼重的。」
「真是的……」我聽見雷克斯呢喃:「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可以去哪?還有,這個月的薪水還沒發下來啊。」
「在修好之前,要去外面住了。」巴爾薩斯看起來很無奈:「應該幾天就會好吧,就暫時居住在旅館之類的地方好了。」
我直接拿出手機,開始尋找住的地方。
「啊……這裡是……」
在一條廣告裡,我看見了熟悉的住址。
是我和爸過去在紐約租的房子。
在這個地段租金算便宜,渴望滋長,我想起住在那個地方的好時光。在遇到約瑟之前,我在那裡過著平靜的生活,我還記得每天早晨醒來一邊抱怨著又要去上學了、一邊挑選要穿去學校的衣服;爸會坐在餐桌前寫著小說,我則在餐桌的另一邊吃著牛奶麥片;回家時我會順便到附近的商店晃一晃,偶爾買些餅乾或飲料;晚上我們會坐在電視機前吃晚餐,一邊討論當天的新聞或看球賽。
轉身避開正在商量要去哪裡住的巴爾薩斯和雷克斯,我悄悄撥出電話。
「我對你們的房子有興趣。」我說:「我想租房。」
ns18.220.210.11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