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速度不同。」我想起巴爾薩斯逼我看的報告中提到的:「明明在那邊的世界待了很久,回來時,時間才過了幾天。」
我坐在原地研究法陣時,感覺到四周的能量濃度慢慢變高。真神奇,這裡的自然能量已經很強了,而它甚至能變得更強?
魔法學理論──爸總是這麼打趣的稱呼──從我的記憶裡浮現。
開啟傳送鎮需要能量,每次開啟後,傳送陣都只能維持一段時間,這是因為四周的大量能量被消耗完畢,已無力支撐傳送陣持續開啟。在法陣關閉後,其四周會陷入能量的真空狀態,其他地方的能量便會向此處流,等到能量積累到一定程度後,法陣又會開啟,這就是破口總是持續一下後就消失、並會持續出現的原因。
至於惡魔的湧現……我仔細辨認了法陣上刻的咒語,我猜為了加速能量累積,上頭刻了一些和聚集有關的詞語,只是出了一點小問題,導致惡魔和怪物也被吸引過來。我能輕鬆的解決這個問題,事實上只要給我兩天,我就能完善這個出了一堆問題的陣法。
重要的是,只要破壞這個法陣,以色列的破口就不會再出現。
大西洋和沙漠中的兩個破口原因應該也是一樣的,有人設定了傳送陣,於是傳送陣一而再、再而三地開啟,每次都引發一堆問題。另一個問題是,新的破口是怎麼出現的?有人在大量製造傳送陣嗎?那些傳送陣比以色列的小,所需的能量耗損也較小,這代表破口開啟的週期會變快,死去的人會更多。
我把推論大聲地講出來,希望影片裡的聲音夠清晰,不需要再親自解釋一遍。
「就是這樣,我搞清楚了破口出現的原因,至少搞清楚那三個點的破口怎麼會出現不只一次。老實講,我取得了很大的進展,現在就回去也沒人能說什麼,不過因為我對任務很認真,所以我會留下來繼續工作。」我想讓之後看影片的老古董們氣死,這是支撐我繼續工作的動力:「我能隨時離開這個鬼地方,只要啟動法陣就好。這個傳送陣上的『聚集令』刻得不好,還會招來一些不在目標內的鬼東西,不過我能解決。要回去最大的問題是,破口張開的瞬間,你們就會甩出一堆聖力想殲滅所有從裡面踏出來的物體,我得先想辦法應對這個部分……」
不再猶豫,我勾勾手指,摧毀了傳送法陣。法陣被毀掉的剎那,陣陣輕煙隨風而起,我撿起刻著座標的石頭,將其貼身收好。要製造一個法陣最麻煩的是定位,地球百分之七十的面積被海水覆蓋,剩下百分之三十中不適宜人居的部分又占了很大一部分,要是我隨便瞎掰一個座標結果傳送到喜馬拉雅山或馬里安納海溝之類的鬼地方,那可真的欲哭無淚。
「現在要幹嘛呢……去尋找水源好了。」
我身上有很多吃的,水卻只帶了兩天份,要是找不到水,就得放棄任務回家了。雖然聽上去不錯,但既然都來了,就多做點工作。為了多做點工作,必須要確保飲水的穩定供應。
「你們最好給我多加點津貼!」我喊道:「看在我這麼努力認真工作的份上!」
我決定前往遠方地平線有黑色起伏的部分,那裡可能有山或森林,無論是哪個都可能有水源可供使用。要是到了那邊什麼都沒有,我就放棄任務回家。
我運起能量往前衝,身體被重重向上托,接著往前飛。每次下落後只要腳往地面輕點,產生的動能就足夠我往前竄好長一段距離,我的速度很快,恐怕連以速度見長的吸血鬼都追不上我。在神速的加持下,我只花了二十分便到達目的地。
「是森林啊……」
每一棵樹都高聳入雲,起碼有十層樓高,其粗壯程度要好幾個成年人雙手環抱才能圍住。此處的能量是我一開始來的地方的好幾倍濃,同時危險程度也直線上升。在進入森林前,我本能地察覺到逼近的危機,雖然能夠試著抵抗,可習慣逃跑的本性仍讓我第一時間選擇了隱藏自己。
我跳上樹,用濃密的樹葉把自己包起,同時疊加了隱匿咒、反追蹤咒和所有我能想到可以減低自身存在和藏匿自己的咒語。在布置好後沒多久,那東西便逕直衝來。那是什麼鬼……若情況允許,我真想破口大罵,可藏匿在樹上的我只是調整了角度確保攝影機能拍到那個鬼東西,聲音一點都不敢出。
那東西有人類的上半身、羊的下半身和獵豹的尾巴,那雙腿的構造適合超高速奔跑,牠的速度一點也不比我低。我暗暗心驚,這傢伙的等級和我在草原上殺過的那些不同,牠更難對付、更危險,幸好我沒有輕敵,沒有決定先對付牠而是隱藏。
比起他的腿,我更在意牠的上半身。牠的上半身是男人的身體,牠可能擁有人類的智慧,或者也能施行巫術。如果牠使用了巫術,我就得馬上不計代價的逃跑,我這個外來者絕對不敢和土生土長的原住民比誰更熟悉這個地方的生存模式。
我繃緊神經等待,等著牠露出一絲一毫使用巫術的跡象。攻擊咒在我的舌尖等待,接在後面的是提升速度和抹除痕跡的咒語,我真該多熟悉這些咒語的,早知道就多多練習了。
那東西──我決定命名為人羊──在我的底下四處晃蕩,警戒的看著周遭。牠在地上尋找著什麼,我不停拜託老天爺希望人羊別往上看。牠在底下待了很久,可能有半小時,從動作來看,牠在找的八成是我。一開始牠很冷靜,但後來牠的行為出現了焦躁的跡象,不明顯,但依然是個跡象。
我等待著,安安靜靜,大氣都不敢出。
最後牠終於放棄了,往來時的方向奔去。我擔憂牠走到一半回頭,所以又多等了半個小時才敢下樹。
牠是怎麼找到我的?是魔法嗎?人羊能感受到能量波動嗎?
我沒有確定的答案,也不想賭博。
大意了,在草原上太過順利導致我驕傲的鬆懈了警戒心,我逼迫自己回想吉廖島上被邪惡的樹侵占的人體、想起那樹飢渴的妄想吞噬任何可見之物,那是在平和世界長大的我無法想像的慾念,是絕對不能小看的慾念。
我不想被吞掉,太可悲了,那樣死去也太窩囊了,而且看影片的人也會看見我的醜態。
環繞我身邊的巨樹看上去很平靜,但惡意在這些樹的枝幹間流淌,白色的能量之間有著絲絲的黑色流轉,我運用能量時得小心分開它們。我不想知道那些黑色能量流進體內會發生什麼事……一開始在草原上的攻擊太密集導致我無暇分離兩股能量,已經有一些黑色能量隨著自然之力進入了我體內,量非常少所以影響不大,可我仍得警戒。
運用聖力應當能祛除這些黑色能量,不過在這裡使用聖力的下場前人已演示過,因此我會等到離開之後再進行驅逐。
我在森林裡走了許久,巨木的枝葉遮擋了大部分的光,使整個森林感覺陰暗又潮濕。我放出探測咒搜尋附近的水源和可能的危險因素,結果回報的結果告訴我整個森林都是危險因素。
「那還真是不錯啊。」我咕噥著解釋了現在的狀況。
森林裡很安靜,除了我的腳步聲外,什麼聲音都聽不見,連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都沒有。
儘管如此,這裡充滿了生命力,我絕不會因為五官感知不到生命跡象就以為森林裡沒有活物。恰恰相反,這裡太靜了,不禁讓人好奇這裡的生物們究竟經歷了什麼才擁有驚人的隱蔽技術。
我感應到了水源,於是便向那個方向前進。就在前進之時,我聽到了聲音,哀號聲、擊打聲和碎裂聲,全都是我不想在這裡聽到的聲音。我馬上對自己多加了好幾層的隱藏咒,有生物出聲暴露位置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對自己的力量很有信心、就算被其他生物發現也能全身而退;另一種可能是陷阱,發出聲音只為了引誘獵物墜入其中、被吃乾抹淨。
我悄悄接近聲音來源,在逐漸靠近聲音的同時,某種可怕的臭味也越來越濃。那味道混合了血尿糞便和腐爛的屍體,彷彿有誰把不同腐爛階段的屍體全都丟到同一個坑裡,我只能慶幸自己在來之前什麼都沒吃,雖然胃裡翻湧,但胃裡空空沒有東西能吐。
理智告訴我快點離開,趁我還走得了的時候,前方未知的危險不值得我拿命去探索。情感也恐嚇著我前面不會有好結果,看到的景象可能會讓我陷入恐懼和驚嚇中。我勇往直前,愚蠢的好奇心贏了,晚安了情感、再會了理智。
我不曉得自己為何要去看,明明感知到的一切都指向了糟糕的結果,卻還繼續走。我告訴自己得做好記錄的工作……但實際上驅動我的是好奇心,我對這片大地太好奇了。
我必須去看。
能感覺到隨著我的深入,四周的惡意愈發濃烈,即使有自然之力護體,我仍被影響。焦躁擴散,我感到不安和不滿,似乎有什麼在我耳邊低語,呢喃著要我遂了自己的心意做想做的事。
「這裡沒有道德、法律和規範。」那聲音說:「你認識的人全都遠在十萬八千里外,不用擔心你的行為影響到任何一個人。」
「我有任務在身。」我無聲說道。
那聲音說:「他們真的認為你回得去嗎?」
於是我安靜了,審判所那些人本來就不認為我能回去,對吧?
「你知道你回不去。」那聲音又說。
「你是誰?」
那東西笑了,沒有回應。
我走著,走著,直到那景象赫然出現在眼前。
血色染紅了灰暗的森林,光線黯淡的情況下,血色艷紅是正常的嗎?
那是另一頭人羊,和我在森林外緣看到的那隻不同。牠有女性化的上半身,腹部高高隆起,牠的四周有一具或好幾具被撕碎的屍體,太零碎了以致我無法判斷。人羊在地上痛苦的打滾,血汙和泥土使牠看起來像墳墓裡爬出的殭屍,牠的腹部──我看到牠痛苦的原因了──牠隆起的腹部內有東西在掙扎、拳打腳踢,皮膚被拉扯、繃緊到極限,彷彿下一秒怪物便會破體而出。
人羊吼叫、雙手握成拳頭用力的打著肚子,肚子裡的東西掙扎得更厲害了,人羊翻身,努力的向某個地方爬,肚子裡的東西使牠的行動十分不便。人羊爬了一段後倒下了,正當我以為牠已經死了,牠忽然跪起,雙手拿起地上的石頭往自己的腹部砸。
牠痛苦的尖叫,黑色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臉部的肌肉扭曲而猙獰,手的動作卻是又狠又堅決。牠一下一下的用石頭敲著肚子,肚子裡的怪物在劇烈地扭動後動作漸漸的變小了,在人羊砸了幾十下後,牠的腹部終於不再有動靜,如今那只是一團特別肥大、特別沉重的贅肉。
石頭從牠的手裡滾落,牠張嘴啊啊怪叫,似哭又似嚎,像在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又像是哀弔著自己受的苦難。我低頭調整了一下胸口的攝影機,確保我的所見能被清楚的記錄下來,當我再度抬頭時,人羊已經倒下了,牠的身體被扯碎、腹部開了一個大洞,一個全身黑漆漆的怪物站在牠的血肉間,唯一潔白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瞪著我。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XRwdbQLlo
下秒牠朝我衝刺而來,我用力的敲擊身旁的巨木,一根枝條從地底抽起刺穿了怪物的腹部高高的吊起牠如吊起風鈴,牠發出銳利的哭喊聲,像是嬰兒的尖叫,隨後四周響起了數十道一模一樣的尖叫聲。
「幹!」
我雙手貼緊地面,頓時地底竄起數十根硬如岩石的木刺、刺穿了好幾個行動靈活詭譎的黑色嬰兒。然而牠們比我想得多,僅在數秒之內,便有好幾個越過我匆忙之下設下的防護陣法竄到我的身邊,張開宛若要撐裂整張臉的大嘴、鋒利的牙深深咬入我的身體,撕下拳頭大的肉塊。
我放聲尖叫,風刃讓牠們身首分離,隨後絞碎了剩下的黑色嬰兒。可傷害已經造成,有五個嬰兒咬住我,除去一個的頭還掛在我的腳上、剩下四個都重傷了我。我抓住還掛在身上的那顆頭,徒手捏爆它,黑色、濃稠、汙穢而惡臭的血肉爆開糊了我滿臉。
「啊……該死……」
傷口分別在我的右上臂、雙腿和腰側,其中腰側的傷口最嚴重,如果那該死的東西再咬深一點,現在腸子已經流出來了。好痛,痛個半死,雖然在經歷過血霧的洗禮、聖力的摧殘、使徒的爆打後,我抗痛的能力上升了不少,但我還是痛得發出慘叫。
要止血、止血才行,否則血腥味會引來更多怪物……
「呃啊!」
那些嬰兒身上緊緊纏繞著汙穢之力,如今那汙穢進入傷口順著血液流遍全身,我頓時感到虛弱無比,如有好幾把刀子在體內大肆揮砍。我跪趴在地,喉頭湧起鹹腥,張口便吐出了許多血液。我被血嗆到,猛力咳嗽,結果更多血噴了出來。
該死……我該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我彈指,純淨的自然能量鑽入身體與黑暗對抗,可惡意藏得太深,自然之力無法將其連根拔除,只能將它困在某個範圍內,不讓它繼續肆虐。那惡意被自然之力往下壓,一時間動彈不得,可它仍睜著眼、等著我大意鬆懈後再次凌虐我。
「嗚──」我哀號著,扶著樹幹站起,雙腿打顫,隨時會再次倒下。可我不能倒,我怕血腥味把其他生物引來、更怕那黑色的嬰兒又出現攻擊我,要是再被咬,我恐怕失去所有反擊能力、只能躺在地上等死。
我豪邁的用能用上的所有能量治療傷口,可反常的是,傷口沒有馬上好起來,這讓我大感不妙。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n8zCkhjn2
今天之前,據我所知,只有聖力造成的傷口會導致治療失去效果,那邪惡的能量對我造成的傷害和聖力一樣嚴重而難以醫治,它和聖力有著相似的性質。
「難怪只有聖力能對抗……根本就是一樣的東西嘛。」
在大量能量修補下,儘管傷口沒有馬上痊癒,但血止住了。我化出拐杖,靠著它遠離這個鬼地方。我行動困難、傷得太重,唯一理智的選擇就是在此打住,然後利用傳送門離開這裡。這是地獄,我探索的部分已經夠多了,剩下的就交給審判所、讓他們去判斷該怎麼做,我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不想和那惡意對抗。
又吐血了,我乾嘔著,咳得彷彿要吐出內臟。
「媽的……要是沒有加薪,我就要直播公開審判所是血汗工廠,只會壓榨底下的雇員。」我咬牙切齒道:「我不但要加薪,還要他媽的獎金和假期──我要一整年的假期!」
我聽見後頭有東西在追趕,我只能不停的設下障壁,祈求能抵擋牠們久一些。牠們的利爪尖牙搔刮著障壁,牠們的尖叫中隱含的意念令我背脊發寒。我拄著拐杖,走走停停,三不五時就得停下來專心抵抗體內蠢蠢欲動的惡意。
我走了很久,看不見森林的邊緣,我不記得森林有這麼大,也不記得來時路長這個模樣。樹葉間滲出的天空的顏色沒有任何改變,這裡的天空看起來永遠像太陽將升未升的時刻。在看到檔案記載時,我疑惑過為什麼大家會認為這裡的時間比較接近日出之間而不是日落之時,如今我明白了,是因為此處無處不在的陰冷,太陽照射了一整天後該殘留的餘溫這兒一點都感受不到……太陽升起之前的時刻總是最為寒冷。
那些怪物從四面八方靠近,我聽見牠們的聲音,告訴我已無法自這片不知何時就不停延伸和改變的森林中逃脫。這片森林是有生命的,它有自主意識,現在它所想的便是將我吞噬。這無關正義或邪惡,純粹是反射反應,就像白血球吞噬病原體。
我是入侵的異物,已經走得太深,它沒理由讓我離開。
所以這裡才那麼安靜,這裡是地獄,我怎麼能忘記?地獄是弱肉強食的,我是主動走進他人嘴裡的肉,本來就該做好會被消化的準備。
「原來你知道?」那聲音說:「那麼,為什麼還要抵抗?」
我仍能調動大量能量,也運用能量將四面八方湧來的怪物殺死在視線之外。我一邊治療身體一邊抵禦外敵,努力的延續生命,苟延殘喘地活著。
「我不會死。」我冷靜地說:「我能活下去。」
「你確定嗎?」它問道:「你為什麼來參與這個任務?明明沒必要。」
「他們強迫我參加這個任務。」我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如果我想拒絕任務,他們會追捕我。」
「自欺欺人。」它不屑的說:「你隨時都能走。」
「他們派了一個聖職者貼身看著我。」
「別欺騙自己,巴爾薩斯那鬆散的看管簡直是怠忽職守,你身上從來就沒有任何追蹤器、竊聽器或監視器……王啓恩遞出橄欖枝,王慕成也默許了你的自由,你可以尋求他們庇護,或者去找克里斯.愛默森,你到底有什麼理由要接下這個任務?」
我的回應是肢解朝我撲來的獅首象身怪物,當風刃將牠剖成兩半時,牠的身體沒有流血也沒流出黑色液體,取而代之的是噴飛的大量木屑。這怪物由木頭、葉子和花朵組成,代表了這座森林的爪和牙,想殺死我的是森林本身。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Y6RR9xn2L
如果來的不是我而是其他聖職者,早就死在森林派出的怪物手裡了。
我能感覺到森林每一絲能量的流動,自然也能感覺到它製造的怪物用什麼策略從哪個方向攻擊我。它殺不死我,森林女巫本就與森林共存,要想讓我死,除非它抽空所有能量……可那麼做於它而言相當於自取滅亡。
腳下的每一步都很艱辛,我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虛浮,嘴裡的血腥味暗示著我離死亡的距離沒有想像的遠。衣服內側口袋的石頭此時此刻便顯得沉重,它隨著步伐一下一下的撞擊我的肋骨下方,提供另一條路:用正確的咒語開啟傳送陣,回到地球接受治療。
我繼續走,漫無目的,反正也走不出去,往哪個方向都是一樣的。我逼自己一步一步地走,是因為只要停下來,我就會馬上倒下。
「有理由的。」那聲音又出現了:「你選擇接下這個任務,是有理由的,雖然你一直都在抗拒理解,但你的心做出了選擇。」
「噢,我還以為你不在了呢。」
「你會死在這裡。」
「你很吵。」
它堅定的說:「你知道你會死在這裡。」
「哈!」我放聲大笑,又因為扯到傷口而痛得齜牙咧嘴。
好一陣子,它沒再說話,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森林已不再派出怪物攻擊我。我跌跌撞撞的走著,眼前忽然開闊──我沒有離開森林,而是來到了一座湖泊邊,這座湖死氣沉沉、湖面平靜,彷彿千萬年間沒有任何波動,我沒有感知到生物的存在,這座森林裡應該沒有我以外的活物了。
我靠著樹幹,用最慢的速度坐下,看向接近黑暗的灰紫色天空,長舒一口氣。
「你記得他們每個人的模樣,雖然你刻意不去想,但你記得他們每個人的模樣。」它的聲音變得稚嫩,我不禁握緊了拳頭。
「卑鄙無恥。」我冷冷地說。
一個小孩自湖中走出,那小孩看起來稚嫩無比,眼神卻有著不符年齡的成熟。它來到我面前,坐下,然後在不知何時冒出的棋盤上移動了白色的士兵。
「好久不見。」它說:「換你了。」
「我從來就不擅長下棋。」我緊緊盯著它:「你也不需要用他們的臉來蒙蔽我,我能看輕你的本質,混帳。」
「我沒有想蒙蔽誰。」它說:「你很清楚,我為什麼在這裡。」
「不,我不知道。」我移動了騎士:「而且我他媽一點都不想下棋,湯瑪士。」
「沒關係,就下吧。」它道:「你時常想起那時的事情,你記得海爾鎮上每個罹難者的臉、也記得傷者和搬走的人,如果給你時間,你一定連後來到鎮上的聖職者們的臉都能想起。」
「我說過了那不是我的錯!」我掀翻棋盤:「為什麼我得承擔責任?」
「因為你本來能夠阻止。」
「因為我有能力,所以我就應該做?這毫無道理!」我瞪著它:「我殺死了一個血魔、我採取了行動,我可不是什麼都沒做!海爾鎮、海爾鎮……我試過,好嗎?我該死的試過了,可是我沒辦法,我辦不到,我才十六歲、沒接受過正規訓練,你怎麼能要我去對抗殺人魔?我、我也很害怕啊!我看到了屍體……奧爾娜小姐的屍體……如果我挺身而出,誰知道我會不會死得那麼難看?」
「你很害怕。」它頓了頓:「你有想過,湯瑪士也很害怕嗎?」
「湯瑪士?你為什麼要提起他?」我警覺的說:「我給了湯瑪士護符……可以避開血魔,他的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你給他的護符同時具有讓神智清晰的效果。」它的一字一句都殘酷無比:「你有沒有想過,在癲狂的小鎮裡,可憐的湯瑪士.薩伊是唯一神智清楚的人。」
「他神智清楚又怎麼了?」
「在最後那段時間裡,可憐的湯瑪士發現所有人都瘋了,所以他逃回家,結果卻被有暴力傾向的酒鬼母親逮到。猜猜看,當母親殺害他時,他在想什麼?」
我聽見嗚咽聲,我自己的嗚咽聲。
「我希望血魔不要傷害他,才給了他那個護符……」
「如果他神智不清,或許到死時都還迷迷糊糊、連自己被母親殺害都不曉得。但你讓他清醒了,他必須清醒的體會每一個瞬間,細細的品味每一絲恐懼,你加劇了他的痛苦,你讓他的死亡比他本來應得的漫長。」
「那不是我的錯。」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RxVEHSPfT
「好吧,在道德上,你對可憐的湯瑪士一點責任都沒有,從頭到尾你都哀弔著他的死亡,但對我則不同。」少女說:「在聽到我的死訊時,你很高興,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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