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的是五姨娘謝玲瓏,碧青的旗袍搭著幾件簡單的銀飾,襯著她冰冷的神色,倒讓她整個人上去都像是被冬日裡的冷氣給凝出來的一樣。
接著是二姨娘許雪仙從屋裡追了出來,還邊不滿的道:「哎,妳們說這人是怎麼回事啊?有必要發麼大的脾氣嗎?不至於的吧?」
「姐姐妳消消氣吧,我看玲瓏她也不是有意的。」四姨娘盧照晴站在一旁勸阻著許雪仙。
兄弟倆記得幾位姨娘是飯後和羅維嘉一塊兒湊趣打麻將來著,這會兒看來,大概是起了口角。
盧照晴的話說完,就聽屋裡隱約傳來了羅維嘉的聲音,說:「是啊,她那人就是性子孤傲,妳又不是不知道,可別跟她置氣。」
「姆媽,二位姨娘,這是怎麼了?」
聽了這半天也沒聽出什麼來,鍾景明與鍾景時便上前問了來由。
這不問還好,兄弟倆一問,許雪仙便更加來氣了。
「不就是問了問她那隻手環嗎?她那銀手環都發黑了,不拿去給人修一修,也不換個新的,要她丟了還不樂意,我是能害她嗎?」
「二姨娘定是說話難聽了,否則五姨娘能這麼生氣?」鍾景時看著自己的姆媽,皺了皺眉道。
「哎,鍾元審你這話是甚麼意思?你是沒見她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不信你問問你四姨娘,別說是我信口雌黃。」
突然被提到了名字,盧照晴嚇了一跳才,小心的看了鍾景時一眼,才唯唯諾諾的道:「確實是這麼回事,我聽著,姊姊也不過是與她說笑罷了,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
「說起來,確實是常常看到五姨娘手上戴著一隻很陳舊的銀手環,明明其他飾品都是簇新,唯有那隻手環,不但發黑,款式也很陳舊。」
前幾次見到謝玲瓏時,鍾景明倒是都注意到了她的那隻銀手環。
說來也奇怪,這個五姨娘平素也不是個不注重儀容的人,即便身上都是看著清冷的銀飾,但也都是相當精緻的飾品,一點也不見馬虎。
「可不是像雁子說的?黑了的銀飾多難看啊?看著就晦氣的不行。」
許雪仙皺著眉撇了撇嘴。
不過這說起來,難看就難看,謝玲瓏自己樂意也沒什麼不行的,可是許雪仙總覺得謝玲瓏手上的銀手環看著怪熟悉的,總讓她心裡一陣一陣的發怵,忍不住握了握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鍊。
「二姨娘這話說的也太難聽了,怪不得五姨娘得生氣。」鍾景時道。
「鍾元審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就說話難聽了?」
許雪仙本來就氣著,偏偏親兒子是個不知寬慰人的,她只覺得要被氣出病來了。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羅維嘉才開了口:「玲瓏便是那個性格,妹妹就別多計較了。倒是咱們這個牌局少了個人,這下可打不起來了,不如,元審同我們幾個女人家一起?」
許雪仙連忙往裡頭走,邊笑道:「太太快別說了,元審這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手下可不會留情的啊。」
「姊姊若是這麼說,不如讓三少爺替了玲瓏的位置?」盧照晴難得的搭了茬道。
「這可不成,雁子的牌技那是比安時都要差,充其量就能來給咱們當個送財童子,打起來多沒趣?」羅維嘉道。
聽見自己被自己的親姆媽打趣了,鍾景明倒也不惱,只是笑道:「是啊,我這見不得人的牌技,就不打擾姆媽和二位姨娘的雅興了。」
「看來便是二姨娘不樂意,也只能我來跟姆媽和二位姨娘打上一局了。」鍾景時笑道。
許雪仙倒不怎麼高興,道:「你個臭小子可手下留情,別把大夥兒份上的錢都贏光了。」
「元審你趕緊進屋吧,天冷著,這麼站著當心凍著了。」羅維嘉說完,走出了門,又道:「雁子今晚不在家裡睡吧,趕緊回去,別讓這風給吹得著涼,姆媽看著你臉色不好,可別又病了。」羅維嘉帶著責怪的看了鍾景明道。
鍾景明一愣,鍾景時也忍不住看著他笑了一聲。鍾景明笑道:「知道了,我便回去了,姆媽也別在風裡站著。」
他還以為自己身上些微不舒服沒讓羅維嘉給發現,卻沒想到羅維嘉看得可仔細,只能說是知兒莫若母。
與羅維嘉等人告別後,鍾景明便往外頭走去。許觀也趕緊上前遞了大衣,然後付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三爺,剛剛從邱九爺那兒傳來的話,說是可能找到了周副官的下落。」
「此話當真?真的找到了周堯軒的下落?」
鍾景明邊穿上了大衣,一邊低聲問道。若是邱睿真的找到了周堯軒,這對於他發現真相,無疑是一個重大的進展。
他並不打算站在西廂房前談這件事情,畢竟鍾景時並不希望他調查這件事,若是被鍾景發現他還在調查,之後他連事情的邊都別想碰到。鍾景明帶著許觀往外走,一邊繼續聽著許觀的報告。
走出府邸時,突然聽見隱隱傳來了琵琶的樂聲。
「這琵琶聲是五姨娘彈的吧?」許觀問道。
這大帥府會彈琵琶的也只有五姨娘謝玲瓏了,想來也不會是別的什麼人,而且這琵琶一聽就是技藝不凡之人所彈,更加不會是什麼外人了。
樂聲彈奏了一陣,就聽見響起了歌聲,謝玲瓏原來是蘇州書寓裡小有名氣的評彈先生,這下更能肯定這琵琶是謝玲瓏所彈。鍾景明聽了一陣,發現謝玲瓏所彈的曲子與上次聽到的相同,還是《杜十娘》。
「青樓寄跡非她願,有志從良配一雙,但願荊釵布裙去度時光。在青樓識得個李公子,齧臂三生要學孟梁。她自贖身軀離火坑,雙雙月下渡長江。」
「三爺,這五姨娘的琵琶彈得可真好。」
「你要有興趣,我聽守和說常生坊裡有個先生,那評彈可也是一絕,改天咱倆一道去聽聽。」
一聽到鍾景明這話,許觀一下紅了臉:「三爺您這麼打趣我有意思嗎?」
許觀平時倒是挺機靈了一個人,唯有在這男女之事上不怎麼開竅。
鍾景明也不打算捉弄他,笑道:「不說了,話說那周副官的事你方才說道一半呢,繼續吧。」
「是。」許觀趕緊正了神色道:「大概也不是很確定,只能說是有這個可能。那人就竟是不是當年的周副官,邱九爺那邊會繼續調查的。」
「我看也只能麻煩他了,但願沒有找錯人,只要找到周副官,想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什麼事情應該也不難了。」鍾景明往西廂房看了一眼,又道:「不過你讓守和小心一點,千萬別讓二哥給發現了。」
許觀點點頭應了鍾景明。
不過鍾景明覺得鍾景時這幾日應該是沒什麼精力分神的,這幾日鍾景時的精力應該都會放在租界的事情上,與租界的事情比起來,鍾景明的事情實在也算不上什麼。
可是這周堯軒都消失好幾年了,突然說有了什麼蛛絲馬跡,也讓鍾景明很驚訝,但願這次是真的找到了周堯軒本人,而不只是空歡喜一場。
除了希望找到周堯軒,鍾景明更希望是真的可以證明鍾景秦的清白,也希望能藉此知道馬留村滅村的真相。不僅僅是希望莫英可以原諒自己,更是要給莫英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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