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玉堂春》唱完後,鍾景明並沒多在豐合樓逗留,馬上就起身離開了,只隨手留了賞銀便匆匆離去,任憑王霖怎麼舌燦蓮花,也沒法把鍾景明留下來看大軸。
不過那賞銀雖說是隨手,但份量可是足足的,王霖倒也拿得很開心。
而鍾景明也是真的有事在身,不便一直在這裡逗留。
「這天可真冷。」
鍾景明站在豐合樓外搓了搓手,又在軍服外披了件披風,半張秀氣的臉都埋到了衣領的皮草中。雖說這個時節的松城已經入了冬,不過卻也不到最冷的時候,鍾景明這一身的軍大衣和披風,看著倒有太過厚重了。
他的汽車就停在豐合樓門口,見他出了豐合樓,一旁親兵趕緊開了車門。鍾景明上了車後,隨手又點了一支菸,等點上的菸抽完,也等到了去見莫英的許觀。
「三爺,您久等。」坐進了副駕駛座後,許觀轉身對著鍾景明道。
鍾景明倒也沒有怪罪,只是笑著說:「沒事兒,開車吧。」
許觀應了一聲,然後又轉頭吩咐司機開往公署大樓。
「芝麻糕有送到阿英手上嗎?」鍾景明笑著對許觀問道。
「有的,屬下親自交給莫小公子的,還有,莫小公子說了,明天到家裡用午飯。」
「這可太好了。回去吩咐廚房,多準備幾道阿英喜歡的菜色,整整七年沒有回家,肯定是想念了。」鍾景明笑了笑,又問道:「他人看起來怎麼樣?可還精神?除了這個還有沒有說些別的?」
聽鍾景明提起這個,許觀頓了一下才道:「這麼說來,莫小公子還真是沒多說些什麼,只是平平淡淡的應了。」說完,許觀又笑著補充道:「畢竟兩位都已經七年沒見過面,莫小公子又是男孩子,難免彆扭。」
「這麼說也是,男孩子到這個年紀總是彆扭。」
鍾景明面上笑了笑,但聲音卻透出了一點失落。
不一會兒,汽車就開進了公署大樓,才剛開進去就被一邊的衛兵攔了下來。司機顯然有點錯愕,許觀也皺了皺眉,本想探身對衛兵們說些什麼,但坐在後頭的鍾景明卻攔住了他們兩個,應衛兵們的要求搖下了車窗。
衛兵們往車裡一看,見到鍾景明紛紛嚇了一跳,有些慌張地叩靴行了軍禮。
「失禮了。」
「沒事,開車吧。」鍾景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只是讓車繼續往裡開。
許觀轉過身,抱歉的說:「抱歉,三爺,公署大樓這邊的衛兵似乎還不知道您的車牌。」
「都說了沒事。」鍾景明笑了一下,又稍稍皺起了眉頭:「不過,在外頭也就算了,在這兒,就別叫三爺了。」
聽到鍾景明的話,許觀馬上意識到自己話中的不妥,抱歉道的道:「是,上校。」
畢竟這兒是公署大樓,是辦公的地方,擺著這樣的架子多多少少會招來非議,即便鍾景明的爹就是松城督軍,外人懷著兩分忌憚和奉承喊他一聲三爺,卻也不好在這兒擺派頭。
說到底,他也不過就是一個即將走馬上任的上校團長罷了,而且就算他是督軍家的三公子,卻也大不過他爹和其他幾位統制,他可沒好意思讓人在這兒喊他這麼一聲三爺。
汽車在大門口停了下來,許觀立馬下車給鍾景明開了車門,鍾景明下車後便往公署大樓裡頭走,而許觀則是轉身關上車門後,才快步跟上,走在鍾景明的身後。
沒走多久,就見一個人迎面走了過來。
那人的長相還頗有些特殊,看著相當打眼。
乍看之下是一副東方人的面孔,仔細看卻可以發現他臉部的輪廓比一般東方人要深邃了不少,髮色也很淺,幾乎是褐色的。一雙眼睛帶了一點藍色,鼻樑上架了一副金絲眼鏡,但薄薄的鏡片根本就遮不住他眼中的嚴肅和銳利。
不過看到鍾景明和許觀二人時,他明顯愣了一下,眼底的嚴肅頓時消散了不少,露出笑容朝二人迎了過去。
「雁子!」
聽到那人的話,鍾景明原本笑著的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表情:「我都要三十了,能別再叫我的乳名了嗎?二哥。」說完,鍾景明對他笑了笑。
鍾景明表字元朗,乳名雁子,他自小體弱虛寒,為著好養活便取了這麼個乳名。但或許是因為他自小長得白淨,又生了一張不顯年紀的臉,便是成年之後,家中的人也總是改不了口。
至於這個長相有些奇異的男人,則是鍾景明的二哥鍾景時。
鍾景時也笑了笑,但並沒有回答鍾景明的話,而是轉了個話題,問道:「你不是在重塘嗎?什麼時候回來的?我還以為要再過幾日。」
「下午才剛回來的,過來走些程序。」
「這些小事情,你讓望光過來也是一樣的。」鍾景時挑了挑眉,看了許觀一眼,又看向鍾景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你小子也真是出息了,畢竟還是我鍾家的男兒,無論如何,是不能一輩子守在小小重塘的。」
「我哪有什麼出息?這次回來也就是個上校團長,二哥你才真的有出息,這會兒都是旅長了!」
「我說雁子啊,二哥看你進軍隊裡這些年頭,別的沒有長進,耍嘴皮子倒是順溜了不少啊。」
「哪能啊?」鍾景明笑了笑。
「別跟二哥在這兒貧嘴。」鍾景時也笑了一下,又正色道:「不過,咱叔被人暗算這件事你也知道,我可是因為這個才攤上這衛隊旅旅長,如今這松城裡裡外外暗潮洶湧,這種貼身的任務,除了你、我兩個做兒子的,咱爸還能信任誰?」
「我大概也是因為這件事才回松城的吧。」
兄弟倆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不過沉默沒有持續太久,鍾景時問道:「不說這個了,倒是你,出了那樣的事,咱又跟東北那裡打了起來,我聽說重塘那邊也派了人手,其中就有你的營,你可沒怎麼樣吧?」鍾景時邊說邊打量了一下鍾景明。
「你看著像有事嗎?這不是好手好腳的?」
「那就好,你可不知道,聽說重塘那邊派了人過去後,姆媽和咱爸大吵了一架,姆媽擔心的不得了。唉,大哥過世後,姆媽對這戰場上的事情就敏感得不行,總是提心吊膽的,對你根本放心不下。」
松城督軍鍾昌澤有四個兒子,老大鍾景秦,老二鍾景時,老三鍾景明和老五鍾景漢,不過鍾景秦早在八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他是死在戰場上的,那時松城跟一直以來敵對的稷臨發生了戰爭,他就是死在那場戰爭之中。
但聽鍾景時說完話後,鍾景明卻沒有馬上回復他。
他稍微頓了頓,又想了一會兒,才有些猶豫的對著鍾景時說道:「二哥,其實這次回來,我也想順便調查一下大哥的事。」
「那件事情早有定論了,檔案也再檔案室存著,為什麼需要再調查?」鍾景時皺起了眉頭,抿了抿嘴,有些不自然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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