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鍾景明和許觀才剛剛到了金風大飯店樓下,一眼就看到了邱睿。
在人群中要認出邱睿並不難,邱睿本就長得出挑,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生著一副風流的嘴臉。開著昂貴的進口汽車,一身新潮的西服,大晚上的還帶著一副墨鏡,滿身紈褲子弟的風流氣息,想在人群中忽略他並不是一件易事。
「元朗!」
邱睿本來靠在車門邊,對著邊上的姑娘拋媚眼,一看到鍾景明,馬上對他張開了雙手,鍾景明也上前擁抱住了他。
兩人不僅家中是世交,還是教會學校的同學,又都留過洋,對於擁抱這種洋派的打招呼方式並不感冒。
打完招呼,鍾景明本要把邱睿往飯店裡引,卻被邱睿給一把撈到了自己的車上。
鍾景明趕緊抓住他問道:「等會兒守和,吃飯啊,你要去哪兒?」
「這兒?」邱睿看了看金風大飯店的招牌,不滿意的道:「這兒沒勁,跟我走。」邊說著,邱睿就把鍾景明給拽進自己的車裡,並讓司機開車。
在後頭的許觀沒料到這樣的發展,眼看著邱睿的車就要開了,也不可能現在去把鍾景明帶出來,只好也趕快鑽進了車裡,開著車跟在邱睿身後,畢竟他是鍾景明的副官,可不能把鍾景明給搞丟了。
一路跟在邱睿的車後,鍾景明和許觀都不知道邱睿要去哪兒,看著是要往租界走,但跟著走了好一段路才發現,這車是往常生坊的方向開的。
常生坊的名字看似平常,卻是松城著名的紅燈區,就像是松城的八大衚衕似的。
不過車卻沒開進常生坊裡,而是停在了常生坊邊上,那兒唯一燈火通明的只有一間古色古香的木樓,門首書「瑞和書寓」。雖說叫著是書寓,但裡頭卻不是讀書人的事兒,實際上就是一家妓院,只不過是最高級的妓院。
書寓只接熟客,若是生客則輕易進不去,裡頭的伎家不稱妓,而稱「詞史」,基本上都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詞史個格調亦與一般妓女不同,但凡局中有比她低等的妓女,詞史多半會不給面子的掉頭走人。
「你竟然還會逛書寓?我以為你只愛那些長三、幺二呢。」
原以為邱睿整天沒個正形,流連花叢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想不到這樣賣藝不賣身的地兒他也涉足,倒讓鍾景明有些意外。
邱睿挑了挑眉,嘻皮笑臉的道:「怎麼?三爺想逛啊?行啊,我帶你去。」說著邱睿就拉住鍾景明的手又要往車裡拽。
鍾景明笑著甩開邱睿的手:「這就不用了,雖然也不是什麼正經地方,但總是比那些堂子好一點,也算是長點出息。」
「這叫有出息啊?我爹總說我和你們家鍾元雄一個樣兒,一天到晚醉生夢死,早晚得醉死在女人的溫柔鄉裡。」邱睿嘆了一聲,又嘀咕道:「雖然那也不錯。」
邊說著,邱睿一面領著鍾景明往裡面走,熟門熟路的樣子,看來還真的是沒少逛。
「這麼說起來,你和元雄還真是挺像,兩個都送到國外了書,回來卻還是紈絝子弟的樣子,成天成天的遊手好閒。」
邱睿皺眉咂了咂嘴:「噯,元朗,怎麼連你也學會念叨我了?我跟鍾元雄可不一樣啊,至少我在軍隊裡待了三個月。」邱睿用手比了個三,在鍾景明眼前晃了晃。
「有點出息,瞧你那嘚瑟的樣子,這有什麼好攀比的?」
見邱睿聳了聳肩,鍾景明又道:「行了,我這不是要給你找點差事,讓你建功立業了嗎?省得你每天被昂叔念叨,也不怕耳朵裡生繭子。」
誰料邱睿立馬摀起了耳朵:「我不聽,你別跟我說這些,跟我提正事我腦仁疼。那個,讓何先生出局,再拿點酒上來,要我上次拿到這兒放著的花雕。」邱睿竟是假裝沒聽見鍾景明的話,轉頭對邊上主持的老妓吩咐。
面對邱睿的敷衍,鍾景明也不惱,他和邱睿可是一塊兒長大的兒時玩伴,邱睿是個什麼德性他豈能不知?邱睿只是放浪形骸,又不傻的,自然是知道他想說什麼的。反正鍾景明也不急,他有的是時間和邱睿慢慢耗。
鍾景明和邱睿帶到一間包廂,上了一些小菜、果脯和酒水之後,便有幾個姑娘走了進來,「邱九爺。」她們紛紛向邱睿打了招呼後,卻沒有道桌邊侍酒,而是走到了包廂中的一個小台上。
這時才發現她們中大部分手裡拿著樂器,有胡琴、月琴,甚至還有單皮鼓和梆子。
「這裡的詞史唱皮黃可是很不錯的,你聽聽。」
邱睿邊說著,一旁的詞史們也擺好了樂器,手上奏出了皮黃的音色。
為首的女子生得高挑,皮膚白皙,鬟燕尾式的髮型,身上穿著一件杏仁黃山茶花圖樣的旗袍,身上不見嫵媚反而有幾分的清新。
「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言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她開口唱的是《蘇三起解》,乍一聽確實是相當不錯,吐字乾淨,行腔優美,相當掛味,說不定是在科班裡頭坐過一段時間,有幾分角兒的氣韻。
「姑娘唱戲就是別有韻味,班子裡的角兒雖然是唱得好,但貓兒戲聽的就是這個味兒。」
「你還喜歡聽貓兒戲啊?」鍾景明臉上有幾分無奈,又道:「雖然說最近也是多了一些正經的女老闆,但你還是少聽一點吧?省得回頭昂叔又念叨你。」
邱睿笑了一笑,道:「我之前在那個唱貓兒戲的戲園子裡還見過鍾元雄呢,要是我爹念叨我,我就說是他帶著我去的,把他給拉上不就成了?可不能只有我被罵。」
「我爹可不管他這種事情,我爹要是管這種事,元雄今日就該為松城軍效命,哪能像你似的成天遊手好閒?」
「行了,別說那個。這段《蘇三起解》,你聽著如何?」
邱睿知道鍾景明喜歡《玉堂春》這齣戲,又見他剛才閉著眼聽的認真,邱睿便問道。
鍾景明笑著搖搖頭,道:「相當不錯了,但聽著總覺得還差了點火候,聽著沒有我家阿英唱的好聽。」
「你這不是廢話嗎?你家阿英那可是這個啊!」邱睿比了個大拇指,「松城的名角兒,那嗓子可是數一數二的好,能比在一起嗎?」
「我自然是不敢和莫老闆比的。」
方才唱戲的女子走到了兩人身邊,輕輕的說道。
「哎,何先生。」邱睿笑著向她打了招呼,又對著鍾景明介紹道:「來,瑞和書寓的頭牌,何先生何蕊珠,最擅皮黃、評彈。蕊珠啊,這可是鍾家三爺,怠慢不得。」」
鍾景明笑著也打了招呼。
不過何蕊珠臉上卻有些疑惑,「鍾家三爺?我前陣子遠遠的見過鍾家五爺,那兄弟倆可差了整整五歲,眼前的先生看上去卻與鍾家五爺一個年紀,邱九爺莫不是嫌我沒見識,訛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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