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心裡真的有什麼怨懟,他復仇的目標應該也只是會是鍾景明一個人而已。害得莫英流離失所,害得莫英失去雙親的都是鍾景明,怎麼也不該衝著整個鍾家,而且針對整個鍾家對莫英根本沒有好處。
「梨園行是名利場,你要不出人頭地,要不一輩子被人踩在腳底,為了爭頭一份的名,他們什麼事情幹不出來?再說了,馬留村到底為什麼滅村,這外頭怎麼傳你是知道的,你當莫英能不知曉?他知道了要怎麼看你?換作你難道能無動於衷?」
「他知道的,他當然知道。」鍾景明嘆了一口氣,微微皺起了眉頭。
邱睿伸手勾住了鍾景明的肩頭:「這次就聽我的勸怎麼樣?這七年你們都沒有來往對吧?七年能改變的事情太多了。」
「你想太多了,與其關心這種事情,我說水軍的事情你幫幫我吧?」
鍾景明並不想在莫英事情上多談,反而是又說起了水軍的事情。畢竟邱睿是邱昂飛的兒子,又是自己的兒時玩伴,彼此相熟,與來歷不明的外人相比,鍾景明更信任他。
可是邱睿一聽就不樂意,原以為鍾景明終於被他給糊弄過去了,沒想到他還記著這件事情。但邱睿當初離了軍隊就沒打算再進去,如今要他幫這種忙他又怎麼會答應呢?
他連忙放開了鍾景明,往後退了幾步,乾笑了兩聲道:「就說了我最煩那些事情,我走了,回見啊。」邊說著,邱睿直接就往自己的車上跑,連忙讓司機開走了車。
「三爺,要去追邱九爺嗎?」一旁的許觀問道。
鍾景明見邱睿直接跑走,內心無奈的很,不過他與邱睿這麼多年的交情,他也早就料到這樣的情況,只是搖搖頭笑道:「不必。」
「這樣要怎麼跟二爺那邊交代?」
「我可沒打算放過守和,過幾天再跟他說去。我們也回去吧。」
許觀應了聲後,替鍾景明打開了車門。上車前,鍾景明忍不住往常生坊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坐進了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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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常生坊後,莫英被胡自杰一行帶進了一間長三堂子裡。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胡自杰喜歡讓莫英跟著他們一起喝酒玩樂,但話是這麼說,莫英卻總是覺得自己跟那些被叫了條子的長三沒什麼區別。嘴上說是要他一塊兒玩,把他當朋友,但興致來了還是讓他當陪床的對象,到底誰會和朋友上床?莫英可不信胡自杰會和他那些商人朋友上床。
可是,莫英今日在松城能有的名聲,多少也是靠著胡自杰捧起來的,即便莫英並不求名聲,他也不能做個無名之輩,事到如今莫英絕不能與這些人疏遠。與他們交好於莫英而言是必要的,所以即便心中鄙夷,表面上也只能迎合著。
這或許就是他的命,做下九流戲子就是這麼被人輕薄的命,他即便不願也只能隨波逐流。
但剛剛看到鍾景明出現在常生坊前,莫英心情實在不大好。
雖然也不可能讓督軍府三公子當一輩子的鰥夫,更不可能讓他後半輩子都打光棍,可是見他跟邱睿從瑞和書寓裡出來,莫英就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心裡怎麼都不舒服。
「細思往事心猶恨,生把鴛鴦兩下分,終朝如醉還如病……」
幾個長三手裡抱著樂器,一邊演奏著一邊與幾個商人嘻笑玩鬧,嘴裡哼哼著《春閨夢》的唱段。上海那邊唱過來的新編戲,是個不怎麼受待見的悲劇,倒被幾個長三唱得像是玩笑。
那幾個長三不是學戲出身的,姑娘家的嗓子又尖又細,少了幾分圓潤,唱得比貓兒戲還要不耐聽幾分,聽上去實在是不三不四。
「聽聽妳們幾個在唱些些什麼玩意兒,在莫老闆面前也好意思班門弄斧。」一個小鬍子商人笑道。
幾個長三也不惱,只是紛紛轉向莫英道:「既然莫老闆在這兒,就給咱們露幾嗓吧?」
「在戲台上讓我唱戲,在這兒我還得唱嗎?」莫英淡淡的笑道。
雖然他心情不大好,但臉上的笑容裝得還挺真。
小鬍子商人一聽莫英的話不大高興,不過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開玩笑似的道:「怎麼?莫老闆這是不樂意?在這兒給咱們幾個唱戲委屈您了是吧?」
這話一出莫英倒也沒有覺得特別尷尬,但他確實是不樂意。雖然一樣是唱戲,他在人前人後都是下九流的戲子,但台上唱著,座兒上怎麼也有幾個真的懂戲的。可是讓他在這兒唱,他跟那些妓女有什麼區別,他雖是戲子,卻也不是任人取樂的歌郎。
即便不得已迎合這些人,他也有自己的底線,又或是說,正因為是迎合,才不能失了底線。
但莫英也知道這話不適合說出口,正想著該怎麼化解這樣的尷尬,他身旁的胡自杰卻先開了口。
胡自杰攬住了莫英的腰,對著小鬍子商人道:「孟兄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小魚兒是名冠松城的名角兒,一場堂會不知是多少白花花的大洋,沒個百八十兩銀子你也想讓他開口?小魚兒可沒那麼掉價,是吧?」胡自杰故意在莫英的耳邊道。
男人嘴裡的熱氣呼在了耳廓上,讓莫英非常不適。但他終究是替自己解圍了,莫英也還沒打算跟他鬧翻,只能咬了咬牙,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胡先生果真是我的知己。」
這句話明顯對胡自杰很受用,他又把莫英往身邊帶了帶,將一只酒杯塞進莫英手裡與他碰杯。
但莫英的不順從讓小鬍子商人不是太高興。
他一下冷了臉,陰陽怪氣的說:「話又說回來,聽說莫老闆最近與鍾三爺私交甚好,甚至搬到了鍾三爺在安陽坊的公館啊。莫老闆應當知道,胡兄跟鍾家是有過節的。」
鍾家手裡有兵,又有權,連帶著鍾昌澤做茶商的姊夫何長瑀在松城也是暢行無阻,沒人敢不賣他面子。有著鍾家在背後撐腰,他甫到松城就霸占了松城大部分的茶葉生意,同樣是做茶葉生意,這麼一來,胡自杰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何長瑀也仗著鍾家的勢利,在生意上對胡自杰處處打壓,兩人結下了不小的樑子。
沒想到,多年不在松城的鍾景明,一回了松城就把莫英給占了去,讓胡自杰的心中更加不快。
不過莫英卻還是應了他的邀約,看來,這鍾家三爺肯定也沒什麼了不起。
「鍾家在松城勢大,小魚兒又怎能以一己之力反抗?小魚兒別擔心,到時我在南長里給你買套房,看你是要四合院還是洋房,總之離了那鍾老三就是了。」
「多謝胡先生的好意,不過,鍾家畢竟是督軍,怎麼也該跟他們維持著表面上的和氣,我這裡沒什麼。」莫英笑道。
他是為了復仇計劃才住進鍾景明家,否則,他哪願意和自己的仇人生活在一個屋簷下?莫英是要為整個馬留村復仇的,絕不是因為捨不下對鍾景明的感情,絕不是。
「胡兄是擔心莫老闆被鍾景明橫刀奪愛了?」小鬍子商人笑道:「就像胡兄說的,莫老闆是名角兒,鍾三爺大概也是嘗個新鮮,莫老闆可不會住太久的。」
「孟兄,此話怎講?」
「鍾景明先前的髮妻病死了,這件事人人皆知,如今他人回了松城,肯定是要續絃的,到時候新婚燕爾,大概也顧不上莫老闆了。」
聽到小鬍子商人的話,莫英心裡喀噔了一下。
鍾景明是督軍鍾家的三公子,無論是為鍾景明自己著想,還是為整個鍾家的利益著想,他下半輩子都不可能單身的。這樣的事情莫英當然想得到,但當他真的聽到這件事情時,他的心情還是不免低落了下來。
可是邊上的幾個人都沒注意到莫英心境的變化,紛紛討論起了這件事。
「鍾三爺會娶什麼樣的女子啊?」
堂子裡的長三素日無聊,最喜歡這些小道消息,馬上就問了起來。
小鬍子商人想了一下,道:「聽說市長剛換了個祕書長,是個油鹽不進的人,他有個女兒,二十歲了還沒嫁人,鍾家估計會和他們聯姻,鞏固與政府的關係吧?」
「姜靖緒最看不起當兵的,怎麼會把女兒嫁給軍閥的兒子?」
「真要說起來,黃處長也相當看不慣鍾大帥啊,卻還是把自己的獨女嫁給了鍾三爺不是?」
「是呀,鍾三爺這人最是隨和儒雅的,一點都沒有兵痞的樣子,說不定那位姜秘書長會喜歡鍾三爺呢,莫老闆覺得呢?」其中一個長三笑問道。
莫英愣了一下,有些尷尬的笑道:「這事我說不好,我這人只知唱戲,又怎麼了解這些事情呢?」
眾人想想也有道理,又轉頭討論了起來。
見沒人看著自己,莫英臉上的笑容一下又消失了,心理複雜的情緒漸漸浮現在臉上。
他哪知道鍾景明會娶個怎麼樣的女子呢?若是不要娶,難道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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