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莫英瞥了梳頭桌旁的花籃一眼問道。
或許是鍾景明也不一定。
一想到或許是鍾景明，他心中竟有些竊喜。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莫英馬上又收起了內心的喜悅。只要找不道證據，鍾景明就是讓馬留村滅村的兇手，他怎能因為仇人的小舉動而歡欣雀躍？而且就算真的是鍾景明又如何？即便鍾景明真的不是兇手，他那般對待鍾景明，或許鍾景明早就恨死他了，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
其實就算鍾景明真的不是兇手，難道他就能高興了嗎？他既然不是兇手，又為什麼要一再承認？即便鍾景明不知道莫英是如何為了他的承認痛苦，他又為何要自願背負這樣的罵名？
說他是瘋子少校，說他是阻擋了稷臨進攻的功臣，但說白了不就再說他殺人不眨眼嗎？莫英可不覺得這樣的名聲有什麼好的。
若是鍾景明真的有什麼苦衷就好了。
只要發現鍾景明與馬留村滅村沒有關係，他或許可以立刻放下所有的仇恨也不一定。
小谷沒有發現莫英臉上的異樣，只是笑嘻嘻的說：「是張五公子。」
這一聽莫英才想起他和張昆南有約在先，好幾日前就約好要在《焚香記》下戲後見面來著。他得趕緊從張昆南手上把蘇碧露給換回來，雖然還不知蘇碧露對揭發宋家有多少作用，但若是真的起到了作用，或許鍾家真的沒多少好日子能過了。
到時鍾景明會如何呢？
莫英正恍神，小谷見他不說話，興奮的自顧自道：「莫老闆，您看那張五爺多好啊，這手筆！這排場！放眼整個松城也沒幾個人出得了手！真真是給足了您面子！要是每個捧角兒都這樣該多好?」
在小谷眼裡，這些名聲排場最是要緊。當然，他也知道這其中有不少是莫英做皮肉生意換來的，這在戲班是平常事，小谷不會看不起莫英。再說了，反正他就是一個傍角兒的跟包，莫英人前出名，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至於背後怎麼怎麼出名，他不在意，反正誰家唱旦角兒的老闆不是這樣過來的？
梨園行裡多少唱帝王將相，貴妃仙子，到頭來都是一般的腌臢。
莫英知道小谷話中並無惡意，真要說起來，他說的也在理，但這話聽起來就是不舒服。
松城的大角兒又怎麼樣？腳下踩的還不是腐臭爛泥，他再怎麼唱，在那些名流權貴的眼裡，都只是俯仰由人的禁臠。
「小魚兒！」
還沒等莫英回答小谷些什麼，張昆南突然就闖進了莫英用的隔間裡。
這舉動十足的不尊重人，無奈這二世祖得罪不起，莫英和小谷都沒法發作，只能由著他闖了進來。張昆南身邊帶了幾個人，隔間平常只供化妝穿衣用，非常狹小，因此小谷非常自覺的退了出去。
張昆南大大咧咧的走到莫英身邊，用手挑起他的下巴。
被迫抬起頭，莫英總不能避開張昆南的眼神，更不可能耷拉著臉，只能揚起了笑容。
「五公子大駕光臨。不知我今日的表現，五公子覺得如何？」
「漂亮！太漂亮了。」張昆南看著莫英道，眼神從他還殘著幾分淡紅的眼角，落到被胭脂洇得朱紅的嘴唇，又沿著他纖瘦的脖頸滑進了單衣的縫隙，逡巡著他的身體。他又看向莫英的臉龐：「不過，這般美人若能再給我唱折《思春》就好。」
莫英沒法避開張昆南的眼神，只能裝傻充愣的笑道：「五公子若是讓我慶祥班唱堂會，但凡慶祥班能唱的戲，隨您點。」
「我看不用，一會兒帶你去吃點東西，然後我傍你唱齣《高唐夢》。」
早知道張昆南此番找他打得是什麼主意，莫英只是笑了笑，他表現得那麼明白，如今害臊都顯得多餘。
「都說五公子不學無術，依我看倒不是。」
「是不是都不重要，趕緊跟我走，這春宵苦短。」
「五公子且容我換身衣服。」
於張昆南是春宵苦短，於他卻是難熬的漫漫長夜。但早就答應了的事，莫英並不打算臨時拒絕，只是怎麼也得換身衣服，不能穿著這身單衣出去，不好看不說，松城已進入深冬，他若是穿這一身出去，非得被凍死不可。
其實也不必等到走出門，在室內他都能感覺到絲絲寒意鑽進衣領，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只能咬著牙齒忍住不打顫。或許也是因為唱了一下午都沒吃點什麼，身上才覺得冷也不一定。
「那你趕緊換了吧。」聽了莫英的話，張昆南往後退了幾步，竟然找了椅子坐下來，目光灼灼的看著莫英道：「我就在這兒看著你。」
莫英一聽身體僵了僵，壓住自己心裡的不屑和驚訝，露出了困擾的表情道：「五公子再外頭稍等吧，我一會兒就好。況且戲班後台人多雜亂，五公子不好在這裡逗留，還是外頭稍等清淨些。」
「小魚兒害羞了？」
聽了張昆南的話，莫英並沒有回答。他還真不是覺得害羞，兩個大男人裸裎相對算得上什麼？但張昆南身邊還帶著四五個人呢，看著？他只是覺得噁心，難不成張昆南嘴上叫著他小魚兒，難道還真的把他當成在玩賞的池中之魚不成？
莫英低下頭，隱去了自己臉上的表情。
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但見他低下頭的模樣，張昆南只當他是害羞了。「我的小魚兒果真可愛，好吧，就在外頭等你，可別讓我久等。」說完，張昆南的眼神又在他身上流連的一會兒，才帶著身旁的人離開。
「五公子慢走。」
莫英在張昆南身後輕聲的道，臉上卻早沒了方才恭順的表情。
可愛？莫英只想一口啐在這流氓臉上。可是他不能，他還要張昆南助他的復仇一臂之力，他只能往門上啐了一口，但這動作也是足足少了幾分血性。
「小谷，拿我的便服過來。」心裡雖然不快，但他卻沒有辦法失約，於是往門外喊了小谷一聲。但喊了半日都沒人應聲，莫英知道這小谷一定是不知上那兒摸魚去了，只好自己開了門。
但一開門，就見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站在門口，手上還捧著他的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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