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不是說要去曹家給我說理嗎?這都幾天了?到底去不去啊?」
鍾安月坐在鍾景明對面,有些不依不撓的問道。
鍾景明吐了口菸,又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有些無奈的說:「既然答應了妳,三哥肯定是會去的。好了,不是妳要我帶妳出來聽戲的嗎?這會兒到了戲樓妳倒不聽了。」
得了鍾景明的應允,鍾安月這才滿意一些。
「對了,這豐合樓是慶祥班的戲,三哥家的莫英就在慶祥班對吧?」鍾安月問道。
鍾景明頓了一下,想起昨天莫英一副要與他一刀兩斷的樣子,又聽到鍾安月的話,心裡有些難過。
但他並不想讓鍾安月發現自己的異樣,馬上又揚起了一個笑容,道:「是啊,阿英是在慶祥班唱沒有錯,壓軸就是他的《玉堂春》,也不知他唱不唱大軸的《四郎探母》?」
以往熟悉的「阿英」二字,如今含在嘴裡,倒像是生了刺一樣,彷彿怎麼樣都說不順口,讓鍾景明不由得又吸了口菸。
「他的藝名是叫莫紅鯉吧?應該是唱的吧?我依稀記得在戲單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來著。」鍾安月聽了鍾景明的話,又自顧自地說道:「阿琴妳給我看看,那莫紅鯉今天唱哪個角色。」
聽到鍾安月的話,她身邊的丫環阿琴應了一聲,便拉長了脖子去看戲台前的水牌。可惜台上水牌的字太小了一點,他們位在二樓的包廂裡,阿琴的眼神不太好,相隔這樣遠,實在看不清水牌上寫的字。
突然,文武場上敲了幾聲鑼,就見鐵鏡公主從上場門出來,一張瓜子臉艷麗非常,舉手投足透著兩分的風騷,襯得臉龐的鬢花都黯淡了不少。
鍾景明看了那鐵鏡公主一眼,又想了一下,說道:「既然妳說看到了他的名字,他應該是唱蕭太后吧?這個鐵鏡公主看著像是齊老闆。」
「這麼說來,我看那楊四郎應該是蕭紅萬吧?早聽說這位蕭老闆生得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
兩人在包廂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一邊聽著台上的鐵鏡公主與揚言輝一來一往。鍾景明聽了一陣,喝了口茶轉頭問道:「話又說回來了,這納妾即便不經過妳的同意,總該有個理由吧?妳可知道為何?」
「莫不是夫妻們冷落少歡?」
鍾景明話音剛落,鍾安月恰好聽到台上的戲,又看到台上相對而坐的楊言輝和鐵鏡公主,總覺得心裡憋了一口氣。
「莫不是抱琵琶你就另想別彈?」
「我怎麼會知道?無緣無故的,那個狐狸精突然就出現在我家了。」她的聲音悶悶的,又道:「說起來,那個妾也不是堂子裡的妓女,聽說是城南楊氏胭脂的女兒,倒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之前也沒聽他們之間有過什麼來往。」
「靜崇那樣木訥老實的人,怎麼可能給弄一個妓女、歌女的,到家裡噁心妳?只是,為什麼是胭脂商的女兒?」
楊氏胭脂是城南最大的胭脂商,雖說也是一方豪紳,但與惠生銀行的曹家一比,倒顯得門不當戶不對了。不過仔細一想,畢竟是妾,不是正妻,倒也沒有什麼門當戶對的問題。
不過既然不是什麼外面的野女人,更不是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曹家當然也不怕面子下不來,又何必這樣著急忙慌的納進門,甚至也不問過鍾安月的意見?
「反正肯定是婆婆嫌我懷不上兒子,怨我不能給他們曹家開枝散葉吧?」鍾安月嘆了一口氣。他與曹問嵐結婚四年,只生出了一個女兒。但鍾安月想了想,又有些遲疑的說:「可是自從曹堂崇留洋回來,成了惠生銀行的行長後,曹家就是靜崇的大哥主事了,大概是他的決定也說不定。」
聽到鍾安月的話,鍾景明一下子皺起了眉頭。
曹家的長子名曹問宇,表字堂崇。
雖說鍾家和曹家是姻親,但曹家的長子曹問宇對他們這門親戚一向有意見。如今曹家是他當家,若納妾真是曹問宇的主意,這事情處理起來怕是真的有些麻煩。
鍾景明略略想了一下,然後拍了拍鍾安月的手,笑道:「別怕,三哥去給妳說說,指不定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呢。」
鍾安月只點點頭,看著戲台上沒有說話,但也不知道這戲究竟是看進去了沒有。
幾日後,鍾景明果然依約帶著鍾安月說理去了。
曹家的老宅位在興隆里長安街,與鍾家同在城北,雖說不是鄰居,但無論是和成和坊或是安陽坊都很算是相當近。但兩人去的並不是曹家老宅,而是曹問嵐與鍾安月婚後所買的公館。
小倆口所居住的公館在城西同安坊的花園路上,即便開著汽車過去也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
不同於城北是個鬧區,城西已經接近荒郊,因此即便同安坊不算特別偏西也相當安靜,要說缺點就是日常生活不大方便,逛個百貨都得花個把小時才能到城北,鍾安月老是嫌距離太遠。
汽車在一間洋房前停下,紅頂的洋房周遭顯而易見的種滿了玫瑰,是鍾安月最喜歡的花。
「三爺、四小姐,到了。」許觀對著後座的兄妹倆說道。
但見自己的家到了,鍾安月卻沒有馬上下車,看上去有些遲疑的樣子,倒把許觀弄得不知該不該下車開門。
「你一定要好好說說他啊,三哥。」過了一會兒,鍾安月轉頭對鍾景明說道。雖說是在囑咐,聽起來卻有那麼幾分像是壯膽的意思。
「好。」鍾景明覺得有些好笑,無奈的拉長了尾音,笑著問道:「怎麼?要三哥幫妳,又信不過三哥了?」邊說著,鍾景明自己先下了車,紳士的繞到鍾安月坐得那側為她開了車門。
鍾安月又猶豫了幾番,終於是下了車,門內也有人走出來了。
「二奶奶安好,鍾三爺安好。」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上前,和善的笑道:「二奶奶一聲不吭的跑回娘家,我們都擔心得很。」
「既是擔心,又為何不來找我?哼,只要那小狐狸精還在,我就不安好!」鍾安月高傲的抬起了下巴,這時候方有幾分鐘家眾星拱月的四小姐的模樣。
但鍾安月這話讓管家一下子接不了話茬,臉上滿是尷尬,忙著想該說點什麼為曹問嵐緩頰,連要問問鍾景明的來意都忘了。雖然依著鍾安月的脾氣,管家大概也能想到鍾景明是因何而來。
鍾景明知道妹妹還在氣頭上,也不欲為難管家。
「來的突然,不知你家二爺可在?」
愣了半晌,管家才忙不迭地道:「二爺在的,在的。」
「那帶我們進去吧。」鍾景明指了指門內,示意管家帶他們進去後,管家才向是好不容易回過神一樣帶著鍾家的兩兄妹進到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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