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真不想用他，傍角兒的就不重要了？好角兒也得要好琴配，可別掉了我慶祥班的價，咱們唱戲的可經不起這個。」
「那我賣力一點不就是了？」
確實，常亮文無論和陳君照相比，還是和張允相比，技巧都算不上是特別的出彩。而要維持慶祥班的松城第一的頭銜，慶祥班自然得樣樣都好，可是莫英覺得甯於蓮的話這樣說也實在是有一些太過刻薄了。
甯於蓮對於莫英的話卻不以為然，「你個伢是糊塗了吧？這是你一個人的事情？給你吊嗓子都是漫不經心的，這能上場？場上零碎的事情那可多了去了，依他這樣遲早要出事。」
「這我知道，到時我兜著點不就是了？」
「可笑，這世上還有角兒兜著傍角兒的道理？而且你能兜著他到什麼程度？到時出了差錯我是找誰算帳？你還是常亮文？」
甯於連這一問讓莫英一下說不出話，他能在場上多幫常亮文一把，但要他全盤承擔責任，莫英還真的沒有這個打算。
雖然張允的手傷只要在養個幾日就行了，就算真的讓陳君照繼續給他拉琴，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莫英看了邊上的常亮文一眼，想了想道：「師父，咱們在戲班討生活的都不容易不是？我想，常先生應該也是知輕重的，就讓他留下吧，反正過幾天張允手傷好了，不也就回來了嗎？」
歷來唱戲趕碼頭的，地位往往低人一等，要是能有個更好的前程，誰能真的在這裡給人唾棄？
而且莫英想，這常亮文確實是個不容易的。昨天離開慶祥班後他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之前原來是在一間么二堂子裡見過常亮文，雖然不知道他是為什麼輾轉到了慶祥班，但肯定不容易。
只要他肯好好幹下去，莫英倒也不是很想怎麼為難他。
「你既然堅持，那就依你，不過你個伢給我記住了，留下常亮文這話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到時出了什麼事，可怪不得師父我。」
「徒弟豈敢。」
甯於蓮看了莫英一眼，哼了兩聲走到常亮文面前說了幾句話，也算是請他留下來了。只是話中還是透露著幾分不情願，不過看常亮文臉上還是淡淡的，並沒有什麼表示，看來並不怎麼在意甯於蓮的話。
這麼也好，雖然莫英說自己會兜著，但常亮文若是真的有什麼不滿，故意在場上給莫英難堪，莫英可不見得能招架得住。
如此一想，莫英又覺得自己執意留下常亮文，似乎是有點多管閒事了，可是這話都說出了口，如今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只希望常亮文可別上了場也是這樣有氣無力的樣子。
莫英今天唱壓軸，中軸唱的是齊紅喬的《畫春園》。
拜這齣戲所賜，今天的豐合樓內是人滿為患，不過放眼一看台下都是男人。不用想，肯定是衝著這齣《畫春園》而來。
齊紅喬男生女相，扮上的旦角兒的行頭，一雙杏眼往上一吊便是顧盼神飛，媚態盡顯，只消一眼便能迷倒眾生。這樣艷麗的人兒要唱《畫春園》這麼一齣粉戲，豐合樓內自然是擠滿了不懷好意的男人們。
座兒上的看客要看些什麼，一點也不難猜想，所以齊紅喬本是不願唱的，可是王霖只想著賺錢，可沒想那麼多，這戲貼出去沒有不唱的理由。
齊紅喬扮九花娘，腳上綁蹺，寬大褲腳下的三吋金蓮，停下腳步是弱柳扶風，跑起圓場卻是身輕如燕，一恍神便看不出台上的是個男人，與武生追逐跑台，更是辯不清男女。
與齊紅喬對戲的是扮武生徐勝的柯紅星，一見這二人一同出現在台上，座兒上馬上開始起鬨。
綁著蹺的腳一躍直接架到柯紅星扮的徐勝肩上，柯紅星也順勢托住了齊紅喬的臀部，看上去像是齊紅喬掛在柯紅星身上，纏繞著他的身體。如此還不算完，兩人隨著文武場的節奏聳著身體，一邊下了場，雖無言語，男女媾合之意不言而喻。
台下的起鬨聲更大了，聽得齊紅喬心裡極其的不快。
進了後台，齊紅喬便讓柯紅星把他給放下來，但柯紅星也不知道在恍神歇什麼，齊紅喬叫了幾聲才回過神來，連聲道了歉後才急急忙忙地把齊紅喬給放了下來。
「師兄……」
「趕緊去喝口水，一會兒別恍神。」齊紅喬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說道。
柯紅星看了齊紅喬一眼，原本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又馬上垂下了眼，最後只是點點頭。
齊紅喬很快又回到了台前，柯紅星卻還是有點恍神，愣愣地看著上場門，似乎連台前得笑鬧聲他都恍若未聞。
邊上的甯於連倒沒注意到柯紅星的異樣，只是聽到台下的起鬨聲，臉上不大高興，不快的用手上的扇子敲著邊上的茶几，一邊斜眼睨了邊上的王霖一眼。
「你聽聽，早說了不唱這齣，貼出去幹嘛呢？」
王霖嘿嘿一笑：「您別這麼說，這戲不說這些腥羶色的部分，那也是好啊。哎呀，甯老闆您看，這紅喬的功夫又見長了是不是？動作可利索！」
前台的九花娘跑到台前，抬腳竟是從四尺高的戲台上一翻而下，等不及座兒上驚呼，也等不及身後的人追上，又是一個俐落地起身，彷彿是腳下生風一般，沒一會兒又見其奔跑上台。一連串精彩的動作博得台下的連連的掌聲，叫好聲和鑼鼓聲顯得台上台下都熱鬧的不行。
「能不好？」甯於蓮道。
甯於蓮沒有往台前看，不過他自己帶出來的徒弟，身上有怎麼樣的功夫他心裡是有數的，可不用王霖來告訴他。
本來《畫春園》一齣戲除了情色的部分也是極其精彩，畢竟九花娘是個有武功的人物，台上的精彩可想而知。
只是現在台上雖然熱鬧，卻也沒有方才的起鬨來熱絡了。
本就是齣粉戲，座兒上的看客要看的，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一旁的莫英看到台前台後的狀況，心裡也很複雜。同樣是唱旦角兒，他現今的名聲雖然是比齊紅喬要好了那麼一點點，可是他們之間的命運又能不同到哪兒去呢？
雖然心裡有點惋惜，但莫英倒不至於會上前跟齊紅喬說些什麼，那純粹就是惹人嫌而以。就算齊紅喬真的有甚麼不滿的，比起讓他出聲，還不如讓柯紅星開口，齊紅喬心裡大概還會舒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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