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從昏睡中醒來。
他在硬得像石頭的床上掙扎坐起,感到頭昏腦脹,全身無力,熱烘烘的,好像發燒了。張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打量四周,不禁皺起眉頭。晃了晃腦袋,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卻沒有變化,依然令他困惑。
他身處的房間很小,只能容納一人。三面灰牆,設備簡陋且殘舊,除了床,就只有坐廁、洗手盤和膠製枱櫈。枱上疊放了幾本書,其中一本被打開了平放,似乎是阿李昨晚的睡前讀物。
床的對面是一扇冰冷的黑色鐵欄。阿文好像來到了一所動物園,但身份不是遊客,而是一隻被囚禁在窄小鐵籠、失去自由的動物。
他踢開被子,衝到監房的鐵欄前,抓著鐵欄杆,望出走廊。可是,視野不廣,只見對面的三個相連囚室內空空如也。
「怎會這樣?」阿文心下驚慌失惜,手心冒出冷汗,「阿李啊!究竟你做了什麼啊!」
他想了一想,鼓起勇氣,大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需要幫忙!」他大聲呼喚看守人員,想知道「自己」犯下了什麼罪。呼叫了好一會,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發生了什麼事?其他人都去哪了?」阿文百思不得其解,轉身回到床邊坐下。
他垂頭打量自己身上的囚犯衣裝,又看了看角落的座廁,腦海一片混亂。身體不適,加上極度無助,他想找樣東西抱著,便隨手拿起了枕頭。
一張藏在枕頭底的紙條飄到地上。阿文撿起一看,看到上面潦草地寫了一句:「阿文,我是阿李。對不起。」
「不要開玩笑了!」阿文抱頭崩潰,「雖然我的確說過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你也不要去坐監啊!」
隨著時間分秒過去,阿文愈發感到奇怪,心想:「囚犯不是要到工場進行勞動的嗎?還有,早餐呢?什麼也沒有?」自醒過來後,監房外靜得詭異,沒有一絲人聲,彷彿整座監獄裏只剩他自己一人。
阿文再次走到鐵欄前,望出走廊,始終沒見一道人影。他雙手各抓一支鐵桿,用力一推,咔的一聲,鐵門打開了。
「咦?沒有上鎖?」阿文大吃一驚,「難道現在是火警演習?」他竄出監房,放輕腳步,向出口方向前進。
一路上,阿文小心謹慎,左顧右盼,擔心被人發現逃獄,卻一直沒見人影,不但沿途的監倉全是空著,所有保安閘門也通通沒有上鎖,任人自由出入。
走著走著,他還察覺到另一件怪事,自忖:「為什麼會有路牌指明出口的方向呢?難道是因為這裏太大,擔心新來的職員迷路?」
當他走下樓梯,抵達地面,經過轉角時,和一個坐著當值的保安碰了個正著。阿文嚇了一大跳,轉身拔腿就跑,一邊痛恨自己的魯莽,一邊祈禱對方沒有看見自己的臉孔。
那位身穿制服的保安大叔離開崗位,大喝:「阿文,你還想去哪?」
「阿文?」阿文停下腳步,轉身走向保安,「你認識我?」
「你說什麼啊,全個南湘國有誰不認識你?」保安說著拿出一個錢包和一部手機,遞給阿文,「還給你。」
阿文伸手接過它們:「這些是⋯⋯」
「你不認得自己的東西了?」見阿文一臉迷茫,保安挑起一邊粗眉:「一定是因為床太硬,你睡得很差,所以記憶出錯了吧?你昨晚把它們交給我保管,然後要我在這裏等你出現,再還給你。先旨聲明,我可沒有偷錢包裏任何東西。」
阿文望向四周:「這裏不是監獄嗎?我不是囚犯?」
「你當然不是囚犯,這間監獄前年便關閉了。難道你忘記了自己的角色嗎?」
「我的角色?」
「怎麼了阿文,總覺得你今日很奇怪。」保安說,「雖然你昨天也很奇怪,突然提出要在這裏過夜,明明今日你不用過來,監獄內部的拍攝也應你要求首先完成了⋯⋯」
「沒什麼,只是今日身體有點不舒服而已。再見,謝謝你的幫忙。」為了不進一步引起保安的懷疑,阿文向監獄的出口走去。
路上,他用指紋解鎖了手機,發現有人事先打開了記事簿,上面寫著:「阿文,我是阿李,剛才有被我嚇到嗎?往前走出大閘後,請望向右邊牆上的海報。」
「阿李你這小子⋯⋯」阿文咬牙切齒。
走出大閘,他留意到左邊一個被鐵絲網圍著的運動場上,站著數十個身穿和自己一樣囚服的囚犯。
他們身邊站著一班穿著各種便服的人。這些人手執各種各樣的工具,有人托著一部像大炮一樣的攝影機,有人舉著一支長得像魚桿的收音咪,各有各的職責。
阿文知道他們不是在拍電影,就是在拍電視劇。明白了現在是怎麼一回事後,他想起阿李的指示,轉身望向右邊牆上的海報。
那張海報彷彿是一個記憶觸發器,阿文的腦海裏瞬間湧出屬於阿李的記憶。他想起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身分,也想起了「自己」是一個千萬富翁的事實。
「阿李你這小子⋯⋯」阿文臉帶笑容,無比自豪,驚歎地再次說出這句話。
那張大大的電影海報上,一個穿得像偵探福爾摩斯的角色站在電影標題下,像在挑釁觀眾,充滿自信地指向前方。帽下的那張臉長得和李文生有九分相似,除了帥了不少,眼神還充滿活力,沒有一絲陰霾。
這時,阿文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低頭一看,聯絡人的名字是「媽媽」。
阿文沒有猶豫,把手機放到耳邊,按下接聽:「喂?」
「李文生,」一把久違的聲音響起,「為什麼你不聽我的電話?你不是叫我今天一早打電話給你嗎?」
「喂喂,你有在聽嗎?」當李文生的媽媽等待兒子回應時,忽然聽到一陣哭泣聲,「你在哭嗎?發生什麼事了?」
阿文嚎啕大哭,哭得像個孩子。
阿生從昏睡中醒來。
他感到頭昏腦脹,渾身無力,熱烘烘的,好像發燒了,心想:「這就是抽取靈魂的後遺症嗎?」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發現自己身在一間陌生的睡房裏。
他掙扎坐起,倚著枕頭,環顧四周:房內擺設優雅且整齊,有如女孩子玩的可愛模型屋。
阿生認不出眼前任何事物,心想:「這裏是阿文的家?」看著緊拉的窗簾,轉念又想:「峻林成功了嗎?外面世界現在怎樣呢?」
然後他低頭斜望,伸手觸摸雙人床上留有的空位,感覺到床墊上留有一股殘餘的體溫,心不由得為之一蕩,怦怦亂跳,緊張得像個初次約會的小夥子。
他拉開被子,匆匆下床。雙腳著地時,留意到床頭櫃子的當眼處,擺放了兩個白色信封。
它們都寫有「給阿生」三字。
阿生拿起發黃的那封,看見信的封口用上了爸爸獨特的封信手法,透明膠紙上簽有「阿李」二字。他會心一笑,便即放下阿李留低的信,穿上拖鞋,彷彿騰雲駕霧,快步往客廳走去。
穿過走廊,他來到客廳,但見飯廳站著一個身穿圍裙的女人。阿生宛若被雷劈中,全身一震,怔怔的樣子活像一座雕像。
那個女人背對阿生,正執拾玻璃桌上的物品。她聽到腳步聲停在身後不遠,問道:「早晨,親愛的。不多躺一會嗎?」
阿生這時已經淚珠盈眶。
盧綺蘭轉過身來,向李文生抱怨:「難道你一早預知自己會病,才叫我向醫院告假——」
阿生奔向老婆,緊緊地摟抱她:「太好了,綺蘭,你沒事真是太好了⋯⋯」眼淚簌簌而下,滴落在多年來朝思暮想的愛人身上,難以自己。
「我當然沒事喇,怎麼了?哭成這樣子,發噩夢了嗎?」她大感錯愕,溫柔地拍了拍丈夫的背,從懷抱中退開,「快去刷牙洗臉,吃過粥後我帶你去看醫生。」
阿生泣不成聲,捉著盧綺蘭雙手緊緊不放。他凝視著和記憶中一樣美麗的老婆時,留意到她的圍裙上寫了一句倫文:「Is she the one?(就是她嗎?)」
「Yes⋯⋯yes⋯⋯」
看著阿文的明知故問,阿生破涕為笑,笑得像個孩子。1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6zKBFpO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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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助仨》
全文完
還有兩篇番外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