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月會,是一個由業餘天文愛好者於四十多年前建立的合法註冊社團。目的是在湘港推廣普及天文,協助大眾提升天文知識,也讓會員有一個交流心得、發展友誼和舉辦活動的恆常會址。
在一個科技財團的資金援助下,賞月會舉辦過數之不盡的活動,其中包括天文講座、工作坊、天文營等各式活動。經歷近半世紀的發展,已經成為南湘國最著名的天文學會,會員人數數以萬計。
阿生和阿李離開銀鐘的地鐵站,徒步走到賞月會三十年前的舊會址。他們乘搭升降機來到工廈三樓,推開天文學會的玻璃門,一起走進外太空。
任何人第一次來訪,踏入玻璃門後,目光都會自然而然地環視包圍著自己的一片美麗星空。牆身被無垠宇宙覆蓋,繁星點點,白色線條連繫不同星星,構成十二星座的圖案。天花板上的燈管彷彿是一個個光猛的恆星,照亮詢問處前的寬大空間。一角更擺放了一個逾米高的航行者1號(Voyager 1)太空探測船模型,部件精緻,仿似真品。
阿生左顧右盼,留意到辦公室就座落在詢問處後方。根據牆上「衛星」上的指示,左右兩邊的通道分別連接著用途不一的活動室、藏有海量天文書籍的圖書館、攝影用的黑房等。
他們四顧前行,走到無人當值的詢問處前。阿李的一雙眼睛離不開擺放在大廳,讓會員消磨時間的各樣設備:放滿兒童科普雜誌的書架、桌上的太陽系立體模型玩具和天文望遠鏡形狀的萬花筒⋯⋯
「你去看看吧。」阿生注意到阿李被它們深深吸引後說。
阿李堅決搖頭,隔著一塊玻璃,在詢問處前提高聲量地問:「你好,請問有人在嗎?」對於阿李的舉動,阿生不禁揚起一邊眉毛。
「午安,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呢?」一位年輕女性悠閒地提著一個咖啡杯從後方辦公室走了出來。
「我、我們是來找你們幫忙的。」阿李回答。
「我知道,」短髮女職員溫柔的道,坐下並掃了兩人一眼,不慌不忙地放下咖啡杯,對著阿李微笑,「你們都是我們的會員嗎?」,
阿李果斷地答:「不是。」阿生笑道:「我還不是。」
「噢,所以你們是來登記成為會員的嗎?學生會員會有半價優惠。先說清楚,我們並沒有長者優惠,二十五歲以上人仕一律收取基本年費每年三十元。」
「不是,」阿李搖頭,「我們不是想做會員。我們是想你們協助我們救出阿文⋯⋯」說著低下頭來,愈說愈細聲,一臉垂頭喪氣。
「阿文?」女職員奇道,「誰是阿文?」
阿李斷斷續續地答:「他⋯⋯他是⋯⋯」低頭盯著地板,頭上的帽子把他的臉都遮蓋了。
阿生見狀,開口問:「請問你們的會長在嗎?」
女職員皺眉:「你們有事要找會長?」她的臉部輪廓和眉下的一雙小眼讓阿生覺得十分熟悉。
「對,我們需要他的協助。當然,不是無償援助。」
女職員望向阿生,臉露不悅,質問:「你有什麼事需要會長親自來幫你?他可是很忙的,我幫不上這個忙嗎?」
阿生不想浪費時間,坦白地說:「我是羅千生,正在被南湘國政府通緝⋯⋯」
「羅千生?新聞上那個羅千生?」女職員一怔,見阿生答了聲「是」,展露笑容,「那你去逃亡啊?跑來這裏幹嘛?」
「來找你們幫忙。」阿生強調。
「先生,你搞錯地方了。我們這裏是天文學會。」女職員笑道,「除非你打算逃往宇宙,需要用天文望遠鏡來探路。」她那嘲諷他人時的笑聲也令阿生感到十分熟悉。
「我很清楚這裏是什麼地方。」阿生認真地說,「很高興能和年輕的你見面,柳柏霓小姐。」
被陌生人叫出全名的柳柏霓吃了一驚:「你是怎樣知道⋯⋯」
「郭晦明、莊應帝、蕭陽珥、兒玲初⋯⋯」阿生努力回想一些資深同事的名字,「他們都在嗎?」
「你是什麼人?」柳柏霓認得其中兩個名字,臉上變色,縮起身子,像刺蝟一樣擺出防衞態勢,「你,是,什,麼,人?」
「請讓我和會長見面,我想和他做個交易。」
柳柏霓盯著阿生,想了一想,同意道:「好,我現在就聯絡會長。」抽起電話,撥打內線,「你現在方便嗎?大廳來了一位先生想找你,他自稱羅千生,想和你做個交易。」隨著對方回話,她接著說:「嗯,就是新聞上那位,好像是想我們提供協助,嗯、嗯⋯⋯」點了點頭,掛上電話。
「請你稍等一會,他處理完手頭上的事便會見你一見。」柳柏霓告訴阿生。
「無問題。」阿生回答,拍了拍阿李的背,一起轉身,走到牆邊的一排座椅坐下。
阿李見女職員的態度冷淡,抬起頭問:「你覺得他們會幫忙嗎?」
「放心,他們一定會答應幫忙救出阿文的。我會向他們提出一個難以拒絕的交易。」阿生說,「難得現在有空,不玩玩嗎?」指向不遠處桌上的太陽系模型。
阿李看了模型一眼,搖了搖頭:「不想玩。」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對新鮮事物失去興趣。
「那你想看書嗎?上次設計公司的雜誌不適合你,這次的一定合你心水吧!」阿生笑道。阿生不發一言,曲著身子,整個人沒精打采。
阿生瞧見阿李意志低落,神色頹喪,想說點什麼來鼓勵他。不過這時,柳柏霓拉開詢問處旁的木門,揚聲道:「羅先生,這邊請。」
阿生聞言站起,阿李也提起精神,跳落地板,想隨未來的自己去找會長。阿生見此,對阿李說:「你不用跟過來了,留在這裏等我。」
阿李垂下肩膀:「⋯⋯你怕我拖累你嗎?」
阿生說:「不,完全沒有這回事,只是⋯⋯我覺得你會比較喜歡在這裏看書。」我擔心裏面會有危險,我怕自己沒有餘裕顧及你,更重要的是,我有些事我不想讓你知道,阿生在心裏說出了真正的後半句。
見阿李一臉失望,他說:「如果你真的想跟過來,就來吧!」
阿李搖頭:「我不去了。」垂頭喪氣地坐下。
阿生說:「那你就乖乖等我回來吧。」看著阿李失落的樣子,心想:「還是先集中精神處理接下來的事吧。這是我們的唯一希望,我絕對不能失敗。」轉身走向柳柏霓,跨過木門,步入賞月會的辦公室。
他一進門,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左邊的開放式工作空間,越過一張又一張的辦公桌,和投來的二十幾道好奇的目光隔空接觸。
這時候,阿生突然感覺到一件冷冰冰的物事緊貼著自己右耳上方的頭皮。這種猝不勝防的直接接觸令他打了一個冷顫。由於他的頭髮極短,一瞬間便知道指著自己大腦的究竟是什麼東西,不由得全身僵住。
「舉高雙手,不準亂動。」一把女聲下令。
「我不是你們的敵人,」阿生高舉雙手,「我是來尋求你們的協助!」
這時,一個拿著金屬探測器的男人從右方一間小房現身,三兩步走到阿生身前,說:「哈,真人不如上鏡啊!羅生,把身上的金屬物品都拿出來吧。」待阿生脫下皮帶,拿出監筆,翻出褲袋裏的手機、銀包等物品後,開始檢查他身上有否藏有武器。
只見這個男人拿著探測器的手隨意地上下擺動,彷彿是個被罰掃地的孩子一樣敷衍了事:「轉身。」
阿生照他的指令轉身,雙手還是高高舉起。他留意到這個男人佩戴了一隻單邊耳環。
「你認真點吧。」持槍對準阿生的女人開口道。
「是、是。不要動氣。」耳環男說,動作卻是一樣的隨便,「小心一怒之下按下扳機,政府可要頒一個好市民獎給你了。」
「我的手指才沒有扣在扳機上!」
「是、是。」
檢查完畢後,阿生終於感覺到手槍遠去。斜眼一看,只見身邊的女人垂下持槍的手,眼鏡後的一對眼睛殺氣騰騰,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跟我來吧,他在等你。」耳環男說。見辦公室內的同事們凝神盯著來客,好奇地問:「怎麼了?要我在會長室擺櫈仔給你們旁聽嗎?」
員工們尷尬地笑了笑,重新投入工作。耳環男補充一句:「放心,我會代表各位去旁聽的。」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帶領重新穿回皮帶的阿生前往會長室,持槍的女人則謹慎地緊隨其後,提防阿生有任何異動。
「歡迎你,羅千生先生。」阿生走進設計簡樸的會長室,眼前一個和自己年齡相約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對自己微笑。他身穿灰色西裝,頭髮全白,白得像白天鵝般優雅。
「很高興能和你見面,第二任會長。」阿生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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