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被囚禁在鳥籠之中的屈辱嗎?」
阿文望出窗外,只見太陽在冬日提早下班,還未到下午六時,天色已變昏暗。
他倚著枕頭坐在床上,手裏拿著電視遙控器,手指機器式地切換頻道。雖然節目種類繁多,他卻提不起興趣觀看。
頭望右方,看到沙發上坐著兩個男人。開槍打傷自己那個,正在滑手機。剛剛新來的另一個男人身形肥胖,正戴著耳機聆聽音樂,頭有節奏地上下擺動,像極在恐怖片經常出現的點頭娃娃。
中年男好像察覺到李文生投來的目光,抬頭瞥了病床一眼。阿文趕緊移開視線,回過頭望向電視機。這時,他恰好轉到一個二十四小時播放新聞的頻道,根據畫面上的橫幅,阿李和阿生仍然在逃。
中年男站起來說:「六點。夠鐘下班,我們明天見。」逕自離開病房。
「拜!」肥胖男向他道別。阿文看著中年男自由地離開鳥籠,心中妒忌不已。一個身形修長、戴著眼鏡的男人隨即走進病房,無縫接下中年男的工作。
「喲!」肥胖男向眼鏡男打招呼,一根象腿噠噠噠地敲打拍子。阿文盯著肥胖男的側臉,耳聽那些吵耳的腳踏聲,暗暗慨嘆今晚不會好過。
「嘿,晚安啊。」眼鏡男陰聲細氣地回應,坐到中年男的位置,拿出手提電腦辦公。兩個身形成強烈對比的夜更看守人不再交流,各有各忙。
阿文的病房位於十樓中心,遠離上落樓梯和升降機,就像位於圓心,逃跑路線卻都分佈在圓周之上。
要逃的話,唯一的選項就是跳窗。只是,從十樓跳下去,除非化身成鳥,十死無生。
除此之外,阿文還受到全天候嚴密看管,不能擅自離開病房。房內的兩個看守者不在話下,據中年男嚴正警告他不要妄想逃走時的說法,為了方便管理,全層病房已被清空。一班守衛在走廊上當值,手持武器,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劫「獄」。
這個說法孰真孰假,阿文一直無從得知。因為這間豪華病房內設有洗手間,他找不到任何藉口出門一看。醒過來後,一直待在房裏,宛如一個被惡龍捉走,等待王子拯救的可憐公主。
一想到明天會受到嚴刑拷打,阿文不由得感到惶恐不安,害怕自己會因為承受不住痛苦,洩漏出司馬峻林和另外兩個自己的情報。因此,雖然情況險惡,他仍然暗暗希望奇跡能夠發生,阿生會想到辦法救出自己。
不過,中年男的警告卻令他矛盾不已,同時又希望阿生如果沒有一定成功的把握,不要冒險拯救自己,以免被一網打盡。
「就算你的同伴能突破全層守衛,帶你逃出這間病房,你也逃不出這座醫院。地下大堂有四十人把守,加上警局就在附近,支援會來得很快,你們不可能成功。」
六時三十分,晚飯送達。吃過豐富的最後晚餐後,阿文無事可幹,決定提早睡覺。
九點半,阿文關上病房的燈,躺在床上。房內一片黑暗,他閉起雙眼,輾轉難眠。
過了不知多久,醫院內突然警鐘大響,鈴鈴鈴鈴,震耳欲聾。
還未入睡的阿文睜大眼睛。肥胖男脫下耳機:「起火了?」
「可能只是誤鳴吧。」眼鏡男說。
「我問問看。」肥胖男拿起無線電對講機的一刻,嘭嘭兩聲突破了病房的隔音牆,蓋過惱人鐘聲,從走廊傳來。伴隨兩聲巨響而至的強光穿過門縫,滲進漆黑一片的病房,在窗簾上照出一個長方形邊框,彷彿烈陽乍現,卻轉瞬即逝。
房內三人不約而同地瞧向門口方向。
「外面發生了爆炸?」肥胖男驚叫。
眼鏡男自告奮勇:「我出去看看。」拔出腰間的手槍,快步走近房門。阿文和肥胖男都屏住呼吸,注視眼鏡男小心翼翼地將耳朵貼著房門,嘗試在刺耳鐘聲下確認走廊狀況。
肥胖男一臉警戒。另一隻手翻開槍套,緊握槍柄,準備迎敵,一時間也顧不上用手中的對講機跟同伴聯絡。
就在眼鏡男輕輕扭下門把一刻,有一外力搶先推開房門,瀰漫在走廊中的白煙隨即飄入,燈光也隔著煙霧照進病房。
眼鏡男受驚,蹌踉後退兩步,瞇起雙眼想看清楚來者何人時,砰的一聲,被一棒劈頭打昏在地。
肥胖男目睹眼鏡男倒下,大吃一驚,從沙發上彈起,拔出手槍,指向房門,大喝:「不許動!放下──」喊叫聲戛然而止,全身劇烈震顫,手槍掉到地上。數秒後即被電昏過去。
阿文用右手吃力地撐起自己,瞇起眼睛,透過走廊射入的光線,打量襲擊了兩個看守者的來客:高大的他身穿和自己一樣的病人服,臉上戴著口罩,一頭長髮披散在肩,手中拿著一把外型酷似玩具槍的小型手槍。兩條數米長的幼細銅線從槍口劃空射出,連上了肥胖男的身體。
不明來客隨手拋掉電擊槍,用戴上手套的手撿起地上的對講機,收入懷裏。然後走向病床:「你應該就是李文生了。」
「對,我就是李文生。你──」隨著來客走近,阿文發現對方是一位青眼白膚的外國人。不是本地人,卻說得一口流利的湘文,令阿文大感意外。
外國人突然仰天大笑:「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是李文生了。」
阿文一臉困惑:「你是什麼人?」
「來救你出去的人。你能走路嗎?」
「沒有問題。」阿文拉開被子,雙腳落地,穿上拖鞋,在外國人眼前走了幾步。肩膀的傷沒有影響到他雙腿的活動能力。
「我們走吧,時間緊迫。」
阿文跟著來歷不明的外國人,終於走出了困著自己大半天的鳥籠,來到被白煙籠罩走廊。他嗅到充斥在空氣中的炸藥氣味時,不禁皺起眉頭。
「啊⋯⋯啊⋯⋯哈⋯⋯」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傳入阿文耳朵。他低頭一看,驚見腳邊趴著三個男人,嚇得魂不附體,連忙縮起右足。再看清楚,門旁長椅上也躺著兩個男人,全部奄奄一息,相信半小時內也無法動彈。
「李文生,跟──」外國人的說話被他剛收入懷的對講機打斷。通訊工具傳出一個男人的呼喊聲:「睡房,睡房,睡房,KS、KS CALLING OVER。」
「SHIT,竟然這麼謹慎?」外國人罵道,拿出對講機放近嘴邊,利用對方的代號回應,「KS,KS,KS,睡房,睡房,SEND。」
外國人等了五秒,仍未沒有收到回覆,臉色一變,扔掉對講機:「不妙!李文生,跟緊我。」說完快步前進,阿文緊貼在後,在走廊盡頭下了一層樓梯。
走下樓梯,白煙變薄,能見度愈來愈高。
抵達九樓,阿文看見一個清潔工人正在用一對戴著膠手套的手,調整臉上的防毒面具。清潔工人一見李文生和外國人,便彎身從污衣車旁的旅行箱中抽出兩個同款面具,將其中一個扔了給外國人。
「咦,你怎麼知道Plan A失敗了?」外國人接下面具時問。脫下口罩,露出輪廓深邃的外國人臉孔,扯下假髮,露出一頭金色短髮。
「十樓,十樓,十樓,KS CALLING OVER。」清潔工人模仿呼喚的口令,從口袋裏拿出一台對講機,「免費的東西,不拿不就吃虧了?」在外國人面前晃了晃後,用力擲到遠方。
外國人咧嘴一笑,從外套拿出手機,也在清潔工人面前晃了晃。清潔工人搖頭:「我還未聯絡他。」
「Ok。」外國人撥打電話,致電某人。電話立即接通,他對電話另一頭的人說:「順利找到李文生,但是我們始於被下面察覺了⋯⋯嗯,改用Plan B⋯⋯00:16:31,我們四分鐘後見。」
阿文留心外國人的說話時,清潔工人走上前遞了防毒面具給他,說:「戴上它。」
「我以前沒有戴過這種面具,所以我不知道該怎樣⋯⋯」阿文說著,瞧見一個口吐白沬的男人躺在清潔工人身後的轉角陰暗處。
清潔工人嘆了一口氣,留意到阿文的視線:「他是負責在九樓梯口監視的,走廊另一邊也有,但都被我們制伏了。」一邊解釋,一邊協助阿文戴上面具。
外國人收線,熟練地戴上面具後,上前翻找行李箱。扔走原本打算讓阿文更換的清潔工人制服,從箱底拔出一把貌似是散彈槍的武器,問清潔工人:「還剩多少個閃光彈?」
清潔工人確認阿文的防毒面具戴妥後,摸了摸掛在腰帶的手榴彈,回答:「兩個。」
阿文戴上防毒面具後,視野受到限制,橡膠貼在臉上令他感覺極不舒服。他好奇地觀察外國人手中的武器,想了一想,好像有印象曾在電視新聞中,警察鎮壓示威者的場面見過它。
「我們還帶了三枚煙霧彈來吧?」
「對。」
「給一枚他玩玩吧。」
「哈哈,好。」清潔工人笑著將一個煙霧彈塞進李文生手裏。
外國人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後,說:「李文生,跟緊我們。」三個人一起向地面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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