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層高的商場內小店林立,數目超過三百間,按類型被劃分在層數不同的購物區。它們大多都在售賣食物或衣服。當然,還有美甲店、理髮店、玉器鋪、裁縫店、書報雜貨店等各種各樣的店鋪,百花齊放,好比物種多樣的熱帶雨林。
商場內人流密集,熱鬧非常。不過,路人都忙著逛街,根本沒有閒情逸緻留意身邊是否出現了逃犯。加上商場內沒有電視機,絕大部分人還未知道外面世界發生了一件難得一見的大事。
阿生帶著阿李走進商場,站在店舖指南前,根據分類,速讀上面列出的店名。鎖定目標後,對阿李說:「我們先去買衣服,然後去剪頭髮,再找點東西吃。」
「剪頭髮?」
「對,剪頭髮。」阿生回答,心道:「警方一定會查看車廂內的鏡頭,得知我們今日的衣著裝扮,並用它來追捕我們。只要令這些對我們的描述變得完全錯誤,這段錄像便會反過來成為我們的武器。他們辨認我們時,會錯誤地使用不準確的特徵和外形為尋人依據,有利我們逃走。」由於路人繁多,阿生並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只是笑道:「放心,這樣做就對了。」
阿李乖巧地點頭,跟著阿生走上扶手電梯,前往一樓購物。
他們遊走在各間小店中,這裡買一件外套,那裡買一條褲子。為了節省時間,購物時不顧價錢:試穿,合穿,立即付款。才十五分鐘,他們便拿著一袋二袋戰利品,到洗手間更換衣物。
阿生換上一件灰色夾克外套,從未來帶來的保暖背心下是一件間條襯衫,配上西褲和皮鞋,外表和街上的普通老伯不無二致。除此之外,為了不被人認出,還戴上了一副深黑色的飛行員太陽眼鏡,遮掩雙眼。
阿李則換上了一件童裝藍色羽絨,一條牛仔褲,背著一個背包,頭上還戴了一頂畫有「勇者卡拉火」中,加斯托家族家徽的鴨舌帽。在阿生的命令下,忍痛扔掉了十分喜歡的鱷魚鞋,換上一對學生上運動課時會穿的白色球鞋。
阿生把兩大袋衣物扔到後樓梯的垃圾桶後,在洗衣間門外和阿李匯合,說:「我們出發吧!」
「嗯。」
商場內有兩間理髮店,阿生和阿李來到了連鎖速剪店所在的二樓。不過,因為時值員工的午飯時段,該店在一小時後才開門營業。他們只好再上了一層,來到另一間理髮店。
這間理髮店的面積不大,裝潢簡樸,店門旁邊安裝了老舊的三色旋轉燈,上方的招牌用人手寫成,讓人一眼便知它是一間開業多年的老店。
雖然門牌上寫著「營業中」,阿生從寫滿各式服務價格的落地玻璃望入店內,掃了一眼,卻沒有看見任何客人。店中唯二對著鏡子的理髮椅上空蕩蕩的,只見一個年約五十的大叔手拿飯盒坐在玻璃門旁的木椅上,一邊閱讀報紙,一邊吃著叉燒飯。
阿生和阿李走近店門,阿生閉起雙眼,嘗試隔門聆聽,心想:「裏面很靜,沒有電台或電視機在播放的聲音。」張開眼睛,問阿李:「有聽到裏面傳出什麼聲音嗎?」
「沒有。」阿李搖頭。
阿生心想:「這樣看來,到裏面剪頭髮應該是安全的……也沒有其他選擇了吧。」一念及此,推門入店,跟坐在收銀處內的大叔打招呼:「午安!請問你現在方便為我們剪頭髮嗎?」
大叔抬起頭,望向阿生:「你很趕時間嗎?」低頭瞥了跟著阿生進門的阿李一眼。
「我們傍晚要出席一個聚會,想早點做好準備。」
大叔盯著阿生看了兩秒:「坐吧!」指向理髮椅,大口大口吃完剩下的飯菜,放下飯盒,拿出一塊黑布,圍在阿生身上。阿李則默默地坐在旁邊的理髮椅上,旁觀阿生理髮。
「你一手包辦整間理髮店的日常運作嗎?」阿生問,脫下太陽眼鏡,放在鏡前桌上。
「對。」大叔扣好圍布的頸扣,拍了拍阿生的肩膀,示意他站起,到店鋪深處的唯一一台洗頭床上躺好。
洗頭後,大叔領著阿生回到理髮椅,問:「你想怎樣剪?」用毛巾刷乾濕得滴水的頭髮。
「平頭就好。」
大叔一怔,拿走毛巾,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什麼?」
「我說,鏟青,剪成平頭就好。」
「明白。」大叔說,一手抄起電動剪髮器,「你想改變形象嗎?」站到阿生左側,從左邊鏟起,剪髮器傳出嗡嗡嗡的運作聲,頭髮像落葉般散落一地。
「對,」阿生說,「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換髮型了,便想——」
「還是說,你是想透過變裝,逃過警方的追捕呢?」
店內的空氣瞬間凝結,彷彿全部人身陷在「百分之一的冰封世界」中,阿生見慣大場面,雖然內心動搖,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一絲慌亂,氣定神閒地笑道:「老闆你真是幽默。」
「幽默嗎?」大叔說,望向慌張的阿李,「他可不這樣認為啊。」
銳利的剪髮器從耳邊鏟上頭頂,阿生就如一塊坐在砧板上的肉,動彈不得,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叔說:「這個問題應該是由我來問你才對!」沒有停止為阿生理髮的意思,「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被公開通緝?如果剛才不是一位認識多年的熟客,播放了一段電台新聞給我聽,我才不會相信這種電影情節真的在現實中發生!臨時路檢?全民緝兇?」說完大笑兩聲。
阿生大感錯愕,不禁皺眉,心想:「他好像沒有敵意。」見事情敗露,坦白地說:「我們管有一個政府無論如何也想得到手的機密。」
大叔吹了聲口哨:「機密!007!」
阿生問:「你要報警嗎?」
「為什麼我要報警?」大叔反問,「我對這個放棄北伐的懦弱政權毫無好感。」說著走到阿生右側,「你們好好加油吧!」
阿生這才放下心來,好奇地問:「你是怎樣發現我們是逃犯的?」
「猜的。」大叔說,「首先,你們兩個一老一小,正正和通緝犯的描述一模一樣。第二,以你這種年紀,竟然還想轉換髮型?我認識的每一位老人家都討厭改變,基本上從五十歲到八十歲,都只會梳同一個髮型。第三,我這間小店的客人九成都是附近的街坊,極少出現生面孔。這些地方加起來,就能猜到你八成是將這附近搞得翻天覆地的逃犯。」
阿生沉默不語,心想:「如果不是因為老闆討厭南湘國的政權,我們已經……」
留意到阿生不愛談話,大叔開始高談闊論,在他面前批評起自社民黨:「……這樣下去的話,我大膽預言,再過十年,南湘國一定會毀在這班人手裏!」
阿生眨眨眼,開口道:「嗯,你說得對。」
阿生剪了一頭像要去當兵一樣的清爽短髮後,就輪到阿李。由於他戴著帽子,老闆只幫他草草修短頭髮便算。謝過大叔的幫忙後,他們前往地下的麵包店購買麵包當作午餐,隨便填飽肚子。
阿生留意到,開始有人向小店員工詢問剛才的營業情況,提醒他們遇到可疑的老人與小孩時要報警求助,心想:「該來的終於來了,此地不宜久留。」
買了麵包後,阿李吃著腸仔包,左看看,右看看,確定身邊的路人都忙著聊天,拉了拉阿生的手,輕聲問:「我們之後該怎麼辦?」
阿生說:「既然政府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唯有找敵人的敵人幫忙了。」
「我們要在哪裏找這些人幫手啊?」
「銀鐘,」阿生答道,咀嚼口中的法包,「『湘港天文學會』,簡稱『賞月會』。」頓了一頓,「它是我在未來工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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