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月會今早熱鬧得很,早到的會員在大廳聚集,準備參加親子天文班。
柳柏霓在前台處理會員續期時,瞥見戴著太陽眼鏡、擔心被人認出的羅千生,揚聲叫道:「羅先生,羅先生,會長在等你們。」
阿李和阿生跟她打招呼後,穿過詢問處直入辦公室。阿文被宇宙空間吸引,不禁放慢了腳步,見另外兩個自己跨過木門離開銀河系,快步追上。
雖說會長在等,阿生可不急著和他見面。他向員工借來幾個信封,拒絕阿李和阿文提出的協助後,拿出摺起的紙張,按分類放入信封,並用原子筆逐一在封面寫上標題,才走向會長室。
來到會長室,普路托不耐煩地搶先開口:「終於來了?這麼晚才來,早上忘了起床嗎?」
「普路托。」任他強瞥了站在身邊的秘書一眼,示意他不得無禮,望向阿生身後的阿文:「很高興你順利脫險,李文生先生。」
阿文低頭致謝:「非常感謝你們提供協助。」
「不用客氣,」任他強望向阿生,「閒話不說了,羅先生,你準備好兌現自己的承諾嗎?」他的語調輕快,難掩內心的興奮,像個準備出門參加秋季旅行的學生。
「當然。」阿生說,脫下太陽眼鏡,邁步上前,將四個白色信封攤在辦公桌上,只見封面上由左至右分別寫著:「賞月會的未來」、「南湘國的未來」、「世界大事」和「其他」。
任他強拿起其中一封,參詳前後:「這些就是⋯⋯」
「我把我記得的一切都寫下來了。」阿生說。
「這個『其他』是什麼意思?」普路托指向最右邊的信問。
「裏面寫了一些我不知道該怎樣分類的事,例如文化潮流、藝人緋聞、大型運動比賽的結果⋯⋯」阿生說。他見任他強急不及待地想打開「南湘國的未來」,從口袋拿出監筆,放在辦公桌上,說:「請等我離開後再打開,否則你不斷追問我細節,只會沒完沒了。」
「無問題,」任他強放下手中的信,看了監筆一眼,「萬一我讀過後有事想向你請教,可以怎樣聯絡你?」
「你可以打電話給我。」阿生說出自己的電話號碼,「現在我們之間的交易就完成了。讀信不讀信,信我不信我,就隨便你們。」
「夠膽騙我們的話,我會找過去的你算帳。」普路托說,望向阿文。
「隨便你,」阿生說。「離開之前,可以請你們借我一輛車和幾件武器嗎?」
「你要來幹嘛?」普路托問。
「我們打算搶劫一間設計公司。」阿生如實相告。雖然他說過搶劫失敗的話,會馬上放棄任務,一想到雕像資料十之七八不在設計公司,失手後兩個年輕的自己便失去改變人生的機會,心有不甘。他希望留下後路,萬一出事,也能向賞月會尋求庇護。
阿生昨晚躺在床上思前想後:「坦白我們在找設計師的最壞情況是『任他強發現了司馬峻林的存在,並因為一早知道政府想找到他的理由,也起了捉住峻林的念頭,決定囚禁我們,逼我們吐出他的情報。』
不過,這個情境的發生有三大前提:『賞月會的人認識司馬峻林』、『他們對峻林產生興趣』和『他們決定囚禁我們』,三者同時發生的機會很低⋯⋯另一方面,坦白的最好回報就是有賞月會幫忙進行調查。現在我們三個人都被通緝,自行調查的風險太高,有他們幫忙的話⋯⋯」他想起這時的賞月會好像和在野黨關係密切,利用他們的人脈有機會找到雕像設計師的名字時,下了決定。
為了成功,阿生毅然選擇了有風險,但高回報的做法。
普路托追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想盜取一份文件。」
「什麼文件?」普路托再追問,「不要擠牙膏了,一次講完不好嗎?」
「一個遊樂場的設計圖。我想知道裏面的雕像是由何人負責設計的。」
普路托一臉莫名其妙,笑著問:「找他幹嘛?你很討厭那座雕像,要找他尋仇?」
阿生沒有回答,望向會長:「任先生,請求你多幫我最後一次。」只見會長捏著鼻樑,念念有詞地複誦:「遊樂場⋯⋯雕像⋯⋯設計師⋯⋯」彷彿正在腦海撒下名詞魚餌,誘使記憶游上水面,「這個遊樂場在哪裏?」
「天門地火圍。」阿生回答。
任他強猛地站起,急聲問:「為什麼你要調查馮董的雕像?你、你認識一個姓⋯⋯司徒,不對,司馬的男人嗎?」
阿生暗暗吃了一驚,猶豫怎樣反應時,身後的阿文倒抽了一口氣。
「不會吧⋯⋯」任他強看見阿文的反應後,無力地跌坐在椅,「那個男人在哪?他也在湘港嗎?」見阿生躊躇不答,補充一句:「放心,他是馮董以前的朋友,我們不會對他不利。」
「他在湘港。」阿生回答。
「他有跟你說自己尋找設計師的理由嗎?」
阿文想起聖誕夜和司馬峻林聊天的內容,插嘴答道:「尋找故友。」
任他強一怔之下,嘆了一口氣,望向普路托:「我們有車借給他們嗎?」
「當然有。」普路托說,「不過,聽他們的計劃,借了之後也很難還回來吧。」
任他強搖頭,望向三個李文生:「你們不需要武器了,帶同那個男人去位於金鑼灣的香蕉公司,跟詢問處職員說你們是來查詢王子像的。那裏會有他想要的答案。」
「謝謝!」阿生心情雀躍,恨不得跳起來大叫好耶。除了成功借來一輛車,還得到了意外的情報,心想:「這次我賭贏了!」
「不用客氣,」任他強轉動椅子,望向右方窗戶,幽幽的道:「他竟然尚在人間⋯⋯你是在哪裏找到他的?外國的老人院?」見阿生沒有回答,再問:「你可以帶他到更早的過去嗎?」
「不能,不夠燃料了。」阿生說。
任他強想起阿生昨天解釋自己回到過去的原因是為了取得在未來停產了的機械零件,說:「那就太可惜了。」
離開會長室,李文生三人跟著普路托來到辦公室一隅。普路托打開一個櫃子,拿出一條寫上車牌編號的車匙,交給阿生:「銀色車身,就泊在一樓停車場。」
阿生問:「車廂內──」
普路托說:「放心,沒有任何監控設備。」阿生說:「那就好了,謝謝。」
「我先走了,祝你們仨好運!」普路托轉身走回會長室。
阿生看著普路托的背影,本來想說些什麼,卻還是放棄了,心想:「現在的他不一定知道自己為何會叛變吧。而且,問來又有何意義呢?」
離開辦公室,走出玻璃大門時,阿生回頭看了詢問處一眼,感覺到潘朵拉的盒子正被打開。
乘搭升降機到停車場找車時,司馬峻林來電,說自己剛剛抵達工廈大堂,阿生便叫他來一樓與他們匯合。
司馬峻林來到一樓的停車場,很快找到三個李文生,只見一個在跑來跑去,一個左顧右盼,像在提防什麼,一個戴著護具,左手手臂被固定在胸前,快步走到他們身邊。
阿文聽到腳步聲靠近,回頭一看,花了兩秒才認出對方是司馬峻林。四天沒見,司馬峻林改變了一身裝扮,脫下白帽和過時老土的中山裝,穿上連帽衫和羽絨,平凡得讓人過目即忘。
阿生跟司馬峻林打了個招呼後,繼續找車。阿李則奔到阿文身邊,好奇來者是誰。阿文見司馬峻林行動自如,問:「你的腳沒事了嗎?」
「沒事了,那天只是不小心扭傷了。」司馬峻林說,盯著阿文受傷的左肩,臉色一沉,「你的肩膀會很痛嗎?」
「吃了止痛藥,還好。」
阿李問:「你就是聖誕老人嗎?」
「聖誕老人?」司馬峻林一怔,不知道十歲的李文生在瞎說些什麼。
「對,就是他了,就是他委託我們找雕像設計師。」阿文說,「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只好扮成普通人和我們見面。」
「哦,原來如此,」阿李恍然大悟,「我會小心不曝露你的身分。」司馬峻林看了看阿文,低頭說:「那就,謝謝你了。」
這時,阿文留意到阿生朝他們揮手,說:「看來他找到了,其他事我們上車再說。」
戴著太陽眼鏡的阿生坐在駕駛座,阿李霸佔了副駕駛座,阿文和司馬峻林則坐在後座。拉下兩邊窗簾後,阿生開車駛離停車場。
「現在怎樣?」司馬峻林問,「我們直接去設計公司嗎?」
「不,我們去香蕉公司。」阿文說,「會長說那裏會有你在尋找的答案。」
「香蕉公司?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司馬峻林說,「阿生,你有聽說過香蕉公司嗎?」
「當然有,它可是一間世界知名的跨國科技公司,對手機和電腦的發展功不可沒。」
「真的嗎?是我搞錯了?」司馬峻林緊皺起眉,「算了,我還想問,那個會長是什麼人?為什麼你說得他好像知道我在找什麼?」
阿文回答:「我也不清楚。只不過他好像認識你,不但說出了你的姓氏,還說你是一位叫馮董的人的朋友。」
司馬峻林問:「這個會長叫什麼名字?」
「任他強。」
「不認識。」司馬峻林搖頭,「我也不認識一個叫馮董的人。」
「那就奇怪了,為什麼他會聽說過你的事,知道你在調查王子像呢?」阿文問。
司馬峻林低頭想了一會後,回答:「我也不知道,答案應該就在香蕉公司。」然後,他抬起頭,鄭重地說:「阿李、阿文、阿生,這幾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沒有想過會令你們陷入這種危機,是我低估了這項任務的難度,害阿文差點被永遠困在這個世界。」
阿文心下一凜,裝著輕鬆,拍了拍峻林的肩膀:「不用放在心上,誰會猜到南湘國政府竟然這麼⋯⋯」忽然醒起恐嚇自己的輪椅老伯有一個奇怪的名字,急問:「峻林,你以前有一個叫做『司馬天』的同伴嗎?」
「司馬天?」司馬峻林抬頭驚呼,一臉惶恐地看著阿文,「你是從哪裏聽來這個名字的?」
「被軟禁在醫院時。有一個坐輪椅,看上去位高權重的老伯自稱是司馬天。」阿文說出在醫院和司馬天見面的事,包括他對峻林異常的執著。
「他等了我四十年?」司馬峻林睜大雙眼,一臉震驚。
「對啊,他還自稱是你的舊戰友。」
「不可能!不可能!我只認識一個司馬天,而他就是我兒子。」
阿生在駕駛途中除了留意導航系統給出的指示,還一直聆聽阿文和司馬峻林之間的對話,問:「這代表他是你的兒子嗎?」
「不可能,他多年前已經因為早產夭折了。」司馬峻林搖頭,「這個『司馬天』一定是知道這件事的人,才故意用上這個名字的。他身上有什麼特徵嗎?」
阿文邊想邊說:「呃,他很老,很有錢,頭髮稀疏,坐在輪椅上,有女僕服侍,還戴了一副老花眼鏡,呃⋯⋯我只記得這麼多,抱歉。」
「不用道歉,這是很有用的發現,代表政府內部有知道我過去的敵人。」
阿生問:「『你的過去』是指什麼?你是來自過去的嗎?」
司馬峻林奸笑兩聲:「我不是說過要等你們完成任務,才向你們交代我的事嗎?」
「好吧,好吧,我就先不問你的來歷。」阿生說,「為什麼你拋下我們上北陽國?」
「為了見另一位老朋友。」司馬峻林坦白回答,「他以前經常拿著一張傳單,說退休後要隱居深山,每幾天便走來讚嘆該地是人間仙境。我便嘗試去找他,居然真的被我找到了。」
雖然阿李未能完全追上車廂內各人的思路,一雙眼睛卻一直追著說話者看,他把目光從阿生身上移到司馬峻林:「老朋友是指很老的朋友嗎?」
「對,他今年九十二歲了,是我真正的舊戰友。以前人人都稱呼他做『一代庭』。」
阿文覺得這個名字很好笑:「一代庭?這是什麼動畫裏的稱謂嗎?」
「『一代庭』,是一個名叫『庭』的組織的初代領袖。」司馬峻林解釋,「這個組織可是我和他一起創立的。」
聊著聊著,他們很快來到金鑼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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