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補習社去上班的日子令雲感到意想不到的愉快，說好的找些談得來的朋友，終於在這裡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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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習社的老闆威是個三十來歲，樣子普通得很難記住，但有一種親切感覺的男人，另外有一個全職的會計兼接待，大概也是威的年紀，叫雯，與威是情侶關係。
導師除了雲以外，另外有三個女生，一個中六畢業後在這裡當全職導師大半年的瑩，另外兩個是兼職了一年以上的大專生。
吸取了上一份工作的經驗，雲也向威報稱自己是無心向學的中六生，不打算認真考文憑試，所以可以全職工作。威也沒多問，就聘請了她當全職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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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時間原本談好是周一至周五的三時半至七時半，周六就十時至五時。不過隨著停課開始，周一至周五的時間表很快就變成了十時半至七時半，而且變成要教繪畫、手作和寫作。雲倒也沒有所謂，雖然她已開始在晚上翻一下中四和中五的課本，但要打發的時間仍然多著。
雖然她本身沒有太多教手作的想法，但威教她在某幾個Youtube頻度找些小孩手作學著去教，也給她一定的金額去預備材料。她發現在這些手作裡，連她自己也找到樂趣，畢竟她本身的手也靈巧，也愛用手造些漂亮東西出來，她發現這工作帶給她的滿足感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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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小孩要麼上午來，要麼下午來，在午飯時間通常只有一班，只要一名導師看著小孩就好，雲和瑩以及老闆情侶偶然會一起午飯。威雖然樣子看起來很普通，但喜歡搞笑，令人很容易生出親切感，而雯卻有點嘮叨，間中就跟雲和瑩說教，叫她們去唸個文憑那種，要規劃一下未來，不要有一天過一天地揮霍青春。
雲心裡想，雯自己花了時間和錢在不怎麼樣的大學唸了會計，最終在男朋友這個不怎麼樣的小補習社當個會計和接待，也不見得算很有出息吧。當然，這些她不會說出口，而她跟瑩兩個總是很有默契地敷衍雯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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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瑩提議雲在下課後一起晚飯，雲考慮了一下也應允了。一來她覺得瑩這個人大概談得來，二來她覺得這一帶應該沒有同學居住，要脫下口罩吃飯也比較放心，而且這是預備文憑試的衝鋒刺時間，想來也不會無端有同學會上街吃飯。
她們到了一家港式西餐廳吃飯，環境比較昏暗，雲就覺得更有安全感了。瑩點了牛扒跟薯菜，雲點了魚柳跟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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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生一來就吱吱喳喳地談化妝，談護膚，都在說這段日子常常要戴口罩，面上都長痘子了，而且化妝品都沒有用武之地甚麼的。她們還談起班上的孩子，哪個聰明哪個笨的，說得很高興。
有時候能否交朋友，談的內容也不重要，但在談話間是可以發現彼此的頻率，頻率對的話，就像遇上同類一樣，說著再無聊的事感覺也令人舒心。雲大概可以感到瑩的背景也不是一帆風順，那種對事會考慮得比較多，對人比較有保留的態度，令她感覺特別投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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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她們就常常結伴吃晚飯了。
「你為甚麼可以常常外出晚飯呢？」吃了幾次飯後，瑩這樣問雲，但接下來，她也沒等雲回應，就自顧自地說，「說實在，我媽有點……失常的，所以有時我也不想面對她，才比較想在外面吃。」
雲有點訝異，就追問了，「怎樣失常了？」
「家裡只有她和我，她是小老婆，即是沒有名份啦，我這種，叫私生女，嘿。我自懂性以來，便看著她一時哀怨，一時暴怒，雖然有錢花的，但生活過得一團糟。
我小學時試過兩星期沒有洗過的校服穿，還好當時我已懂得自己洗澡。汗臭味也算了，但在白色的校裙上甚至沾了一個鞋印呢！穿在身上那種羞恥，我真是一輩子也記得。
有一段時間，她自己不吃，就一天到晚只會煮即食麵給我吃，多點新鮮菜肉也沒有，吃得都營養不良了。
其實她還算漂亮，既然覺得日子委屈，為甚麼不自己工作，再找個好男人呢？真是好男人的話，也不介意有我吧……」瑩一口氣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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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感到瑩是想找人傾訴的，她也很願意聽下去，於是問道，「那麼她現在對你怎樣？」
瑩聳聳肩說，「反正我都大了，經濟也獨立了，她也管不了我，其實她一向不太管我，就只在這幾年常常說甚麼不要亂交男朋友。
也不想想自己說的有沒有說服力，嘿。
還是像她那種，交個也算有錢的，包個二奶也有能力的，才不算亂交嗎？」說罷鄙夷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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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問道，「那你是討厭她嗎？」
瑩想一想後說，「也不算。
小時候，常常看見她哭，覺得她可憐，很想愛她。但無論我多忍耐她忽視我，畫畫或買小禮物送給她，或盡力聽她的話，她也常常生氣。小時候我覺得自己很差勁，都令媽媽失望。後來才發現，其實她只是不想要我吧，我總不能讓她開心起來，只有那男人才行。
我小時候有媽幫我打扮得最漂亮的日子，就是那男人上來我家的時候。我不覺得他是爸爸，我對他只有憤怒，是他令媽媽常常哭。
不過長大了以後，我覺得老是黏著一個已經不愛你的人，是自作孽了。
你知道嗎，我有這樣罵過我媽的。
早幾年，試過被她無端端發一輪脾氣，我受不了，就罵她蠢，罵她黏著一個已經不愛她的人。接著，她哭得好狠。當時看著她撕心裂肺地哭，我覺得很驚惶，不過同時也有一種痛快感。我不是想傷害她，只是，很想她可以哭醒。最後當然沒有。」瑩無奈地乾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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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了幾口凍檸茶，再慢慢地說，「我搞不懂，或許他們之間也有愛？但那男人跟我之間甚麼都沒有。他對我的事一點也不感興趣，我對他也不感興趣。畢竟一年才見面幾次，他也沒有當過我家人吧。
我不知道我媽當他甚麼，但在這完全不公平不對等的關係，她無論當他是甚麼，也是徹底地輸掉人生了。
為甚麼就不可以不當他一回事呢？
個性這麼軟弱，憑甚麼當小老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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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幸福的家庭只有一種，但不幸卻千差萬別啊。不過，雲覺得「個性軟弱就不能當小老婆」這種說法也頗令她意外。個性軟弱不能當小老婆，甚麼性情的人當小老婆比較好？
她雖然瑩的想法這很好奇，但這樣問可能會令瑩傷心，她就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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