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所有的故事始末了。」活佛說完,喘著氣靜靜休息。眾人亦默然無語,似在消化他剛剛所講述的一切。
稍作休息後,活佛緩緩開口:「如今我行將就木,本以為此生已無所求,豈料星界之門再度開啟,這讓我重燃希望,深信首領或族人很快就會來接我。然此地變化甚大,我擔心他們會找不到我,還特意在西藏各地留下族人印記,方便他們尋來。」說到這裡,他輕嘆一聲:「遺憾的是,多年過去,他們始終未曾現身。」
李昂說:「確實,根據我們組織掌握的資訊顯示,至今未曾出現過可與人類溝通的異界高等生物,因此ODO官方才從未接受地球遭受外星攻擊的說法。我身為異界獵人多年,若非今回親身參與,亦無法想像仁波切您這般的存在。」
活佛悠悠望向天花板,眼中流露幾分失落,片刻後低聲道:「不管族人為何來不了,我深知自己不能再這麼乾等下去,更害怕星界之門突然關閉,屆時至死都無法回到家鄉。若再耽擱下去,神殿也恐將淪為無人看守之地。」
他看了一眼卓瑪手中的寶盒,接著說:「於是,我想起了虛空寶盒,計劃用它轉移魔王,然後親自帶回異界去面見首領。這樣,我便能完成他所交付的使命,此生也就了無遺憾了。」
聽到這裡,李昂大致猜到了一二,問:「所以仁波切昨天才會請託我們帶您去巨樹島,因為那裡可以回到異界,對嗎?」
活佛點頭:「是的,這次星界之門的位置,正是在巨樹島的樹頂上。」
「原來如此。」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回想起昨天為挽留他所做的一切,讓他好生為難,不禁低聲直呼「阿彌陀佛」。
這時,活佛嘆了口氣,道:「雖然我有了這個大膽的想法,但很快便想起了一個大問題。當年,我父母在考慮成為石像前,特意煉化一佛珠寶器,為的是讓我們不受石像攻擊,可自由通行地下迷宮進行巡視。可當時我思緒萬千,未將佛珠交予長老,反而私心帶其出遊,然而卻因我的疏忽,讓佛珠隨行李遭洪水沖走。若當年有妥善保管,又何至於今日陷入此境。」
「那這事為何會牽扯上李昂和他的組織?」楚慶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
活佛回道:「我當年回到伏魔寺後,曾獨自進入神殿巡視,結果被石像攻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狼狽逃出。從此,我再也沒有踏入過神殿,如今我已老邁,更是無力穿越迷宮了。就在大半年前,我與恩天施主偶然重聚,於是便將這些苦惱全都跟他說了。沒想到,他一口答應要助我完成心願;雖然我謝絕了他的好意,畢竟連自己的弟子我都不忍讓其涉險,更遑論是不相干的人。然而,他讓我別擔心,說有合適的人選,並要我給他一點時間,只管耐心等候便是。」
「而這一等,就是過了大半年。」他轉頭望向李昂,語氣深沉:「老實說,我本就有預感,恩天施主可能會派你來,而你不僅來了,還帶著這把『銀色雄獅』來。看到它,我頓時明白了施主的深意,這才放下猶疑,決心啟動計劃,放手一試。」
眾人此刻才完全理解,活佛近來的種種言行舉止。
活佛輕嘆一聲:「事到如今,大錯已經造成,多說無益。眼下最重要的,除了救回貢布,便是將惡魔重新封印回寶盒,以免造成更多生靈塗炭。」
話音剛落,他忽然劇烈咳嗽,聲音沙啞不止。或許是說了太多話,他的傷勢迅速惡化,原本稍見恢復的臉色,再次轉為慘白。楚慶和卓瑪見狀,連忙為其拍背順氣。
此時,活佛不經意抬起頭,眼神迷濛,正巧與卓瑪四目相對。他忽然微笑,輕聲呢喃:「文成,妳來啦,我好想妳……」
卓瑪一時楞住,連忙回道:「仁波切,我是卓瑪,您好些了嗎?」
活佛聞言,笑容隨即消失,片刻後他才道:「卓瑪,我能請求妳一件事嗎?」
卓瑪急忙回應:「是,請您儘管吩咐。」
「我想將封印魔王和救回貢布的大任托負於妳,妳可願意?」
卓瑪驚愕,瞪大雙眼,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這任務之艱巨,實是遠超想像,只能支吾地道:「仁波切,我怕我能力不足,會辜負您的期望……」她語氣顫抖,眼神飄忽地望向楚慶,似想尋求幫助,但很快又低下頭,掩飾內心的掙扎。「師兄們比我更有經驗,他們一定……一定比我更能勝任……」
活佛輕輕將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柔聲道:「妳天資卓越,又極具慧根,所以我才會選擇妳來修習秘卷上的法術,只要持之以恆勤加修習即可,無須太過擔心。況且,眼下這兩件寶物,也唯有妳才能用得了。」
卓瑪明白活佛的意思,她轉念想到,師兄們或許會聽他的話,不去記恨哥哥,但要他們盡心去營救哥哥,確實也太強人所難。既是如此,自己便責無旁貸,於是她牙一咬,點頭道:「我知道了,仁波切,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阿彌陀佛。」活佛微微一笑,蒼老的雙手虛弱地合十在胸前:「有妳這番決心,老衲便能放下心中重擔。」
卓瑪低頭還禮,而微微顫抖的雙手,洩露了她內心的不安與壓力。
活佛的目光隨後轉向李昂,眼神中帶著些許期盼:「很抱歉,看來我又得厚著臉皮向你和你義父求上一求了。」
「仁波切請放心,」李昂回道:「此事我會向義父說明清楚,但不管他做何決定及安排,對我而言,既已領教過那惡魔的威力,自然不會置身事外,直到卓瑪成功將惡魔封印回佛經筒之前,我定會全力保護她,不會讓她獨自一人去面對的。」
聽了李昂的承諾,活佛大大舒了口長氣:「聽你如此保證,我便安心了。善哉。善哉。」
這話亦讓卓瑪感動不已,內心安定不少,便朝他點頭致意,他也回以微笑。
李昂沉聲問:「但世界這麼大,不知這惡魔究竟會去哪?」
活佛沉吟道:「記得父親曾經跟我說過,蚩尤的兄弟們同樣強大,卻是誰也不服誰,降臨地球後便各奔東西,才給了我們逐一擊破的機會。它們全都在數千年前消聲匿跡,這不合理,要麼它們也在星界之門關閉前逃回了異界,要麼就與蚩尤一樣,被封印至今,我則更傾向於後者。如今蚩尤雖獲重生,要想恢復需得要不短的時間,它現在或許會很渴望找到自己的那些兄弟吧。」
眾人一聽,無不面面相覷,一個魔王就已經恐怖如廝,要是再多來幾個,那肯定真的是世界末日。
李昂追問:「仁波切,您可有何頭緒?」
活佛說:「剛才蚩尤吸取記憶時,雖然痛苦,却也模糊感知到它的目標。現在回想,確實如我所料,它正在尋找同伴的蛛絲馬跡。慶幸的是,因我們守衛隊常年鎮守神殿,鮮少與外界進行接觸,我對此本就所知有限。但拜人類科技日新月異所賜,如今很多資訊都能輕鬆從書本或網路上取得,而我曾研讀過好一陣子有關上古時期的資料,原只是想了解當時其他族人的生活狀況,而其中一則神話令我耿耿於懷,蚩尤亦在那段記憶上着墨不少,或許我們的想法是一致吧。」
李昂「哦」地一聲,問:「是哪個神話?」
活佛有些吃力的說:「你可以猜猜,在世界上眾多的神話之中,哪個神話是以悲劇收場,幾乎令眾神全滅?」
不只是李昂,不少人都脫口說道:「北歐神話!」
活佛點頭:「這古歐洲原是烈火一族的管轄地,雖少和我族往來,但若那場令眾神覆滅的『諸神黃昏』記載屬實,背後很可能存在魔王的影子。儘管他們全都同歸於盡,但魔王不死不滅,故想必也是被封印起來了,否則不至於完全消失無蹤。所以,我若是蚩尤,則必定會先從那個方向找起。」
烈火一族?北歐神話?諸神黃昏竟是魔王所致?加上活佛本身的故事,眾人只覺得今晚的資訊量,已經大到快負荷不了,根本都還沒來得及消化。
「我明白了,」李昂說:「我會請組織多多留意,特別是歐洲地區。」
活佛邊咳邊說道:「我曾聽說,魔王們有彼此感知的能力,所以千萬別讓蚩尤捷足先登了,當年它們因強大而分開,而今虛弱的它們卻可能重新聚首,若真是如此,後果將難以想像。」他說完後,隨即陷入一陣劇烈的咳嗽。
「好了好了,」楚慶不停輕拍活佛的背,並說道:「仁波切,您已經耗費太多力氣,還是先歇息片刻吧。」
本來李昂還有些事想問,可見活佛這副模樣,他只好將話硬是收了回去。
不顧眾人的一再勸阻,活佛微微搖頭,沙啞地回道:「不……還有一件事…必須得做…不然,怕是來不及……」他看向卓瑪,微弱地說道:「妳靠過來一些,我有話說……」
卓瑪聞言,立刻跪行至活佛身旁。見他邊咳邊說,聲如細蚊,卓瑪聽不清楚,於是側耳更貼近他的嘴些。
就在這時,活佛蒼老的手輕輕貼上了她的左臉,稍稍用力將她的頭正過去。卓瑪剛要開口詢問,活佛卻微微抬起身體,將嘴唇貼了上來。
此舉令眾人瞬間屏息,現場氣氛驟然僵住。不少人尷尬地別過頭去,不敢直視;而卓瑪則愣在原地,雙眼圓睜,不知該如何反應
忽然,一道柔和的藍光從活佛胸口升起,光芒中隱約浮現一顆晶瑩剔透的藍珠,像是一滴凝結的星光,緩緩飄至口中。他鬆開嘴,藍珠瞬間閃耀柔和的光輝,彷彿受到牽引,緩緩飄入卓瑪的口中。
卓瑪本能地吞嚥,她全身一震,隨即感受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宛如洪流般湧入血脈與靈魂,令她忍不住閉眼,感受著這股力量的洗禮與擴散。片刻後,她睜開眼睛,驚愕地看向活佛:「仁波切,您這是?」
只見活佛那土黃帶點黝黑的皮膚,逐漸轉淡,像是一幅逐漸褪色的畫。他似乎正用著最後一絲的氣力,沙啞地說道:「我將僅剩修為……全都渡給了妳……,望妳勤加修練,早日收為己用。」
「仁波切!」卓瑪失聲喊道,淚水奪眶而出。此刻正抱住活佛的楚慶,亦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迅速消逝。
活佛續道:「日後……我不在妳身旁……,但凡修練情況有異,就立刻停止,……待想通再繼續。以妳的聰明才智,我相信絕對沒問題,……切莫心急勉強,知道嗎?」
卓瑪應道:「是,我知道。」
活佛的皮膚迅速失去光澤,轉為灰白,彷彿一尊被時光凝結的雕像。他嘴角浮現一絲疲憊的悔意,輕聲呢喃:「阿彌陀佛……我習佛千年,竟毁在癡毒一念。愧對世人,愧對……」話音未落,已完全石化,他的神情慈悲,嘴角帶著一絲疲憊的微笑,定格於永恆。
李昂凝視著這一幕,腦海中瞬間浮現尼日洞穴中的那尊雕像,兩者竟如此相似,簡直如出一轍。而此刻僧人們意識到活佛圓寂,無不跪倒在地,雙手合十,聲聲佛號回蕩於殿內,有人口中默念經文,有人泣不成聲,現場陷入一片哀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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