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布達偑斯郊區——
烈日炙烤著荒地,一座廢棄工廠靜靜矗立,鐵鏽侵蝕的牆面與破裂的窗框透著衰敗氣。這時四樓的某扇窗口,一顆凌亂的金髮腦袋探出,他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後翻身躍出,穩穩抓住排氣管,輕巧落在通風平臺上,而金屬板發出一聲「咣啷」巨響,還是嚇了他好大一跳。
金髮男子身形清瘦,右臉線條顯露出不過三十歲的稜角,然而左臉卻鬆垮塌陷,蒼老如七旬老人,彷彿時光只摧殘了半張臉。而這副模樣,活脫脫就是ODO遊隼小隊裡鷹眼的翻版。
金髮男雙手緊握牆外裸露的鋼筋,腳步穩穩踩在凹槽間,身形宛如攀附峭壁的獵豹。牆上的裂縫滲出水漬,霉味與泥土的酸味撲鼻。在横移過程中,他踩碎一塊老舊磚雕,墜地發出清脆的「啪」聲,驚得他猛然停住,耳朵警覺地捕捉周圍的動靜。
過沒多久,不知真否是碎磚雕的緣故,工廠內接連傳出吼叫聲。
一名壯碩的黑衣人手持槍衝出工廠大門,目光四處掃視。他甫一回頭便發現了高處的金髮男子,隨即大聲吼叫,命令對方停下。然而,金髮男毫不理會,繼續沿著牆一步步移動。
黑衣壯漢見金髮男無視命令,抬槍朝牆邊開火,子彈撞擊牆面,濺起碎屑。金髮男猛然停住,冷汗滑落,但目光掠過牆邊彈孔,迅速察覺對方的意圖只是警告而非下狠手,於是他咬緊牙關,無視接下來的槍響,將注意力集中在下一個落腳點,繼續小心挪動。
另一名黑衣人從窗口探出頭,一見金髮男,立刻用濃重口音大罵道:「小子,你給我站住!快點回來!」不仔細聽,還真聽不出他在講些什麼,不過金髮男倒也不難猜出其意就是了。
金髮男見狀非但沒停下來,反而加快移動的腳步。黑衣人又是一陣斥喝,然後就跟著爬出窗外,學他在外牆移動,緊追其後。
這座工廠雖然是棟獨立的建築,不過右側僅隔一道不足三公尺的防火巷,就是整排的三層式民宅。金髮男好不容易移到工廠牆角,費了一番功夫轉進另一面後,事情就簡單了,對面的屋頂是現代化式的平屋頂,他隨即縱身一躍,輕鬆落到第一棟民宅的屋頂上。
這下子,金髮男隱身在屋頂內,地面上的黑衣人就算想開槍也不容易打到他了。
金髮男壓低身形,如豹子般在連綿的屋頂間飛馳,轉眼又輕巧越過巷弄,穩穩落在對面的建築上,繼續奔逃。
黑衣人迅速分隊,一批穿梭街道間,他們不時抬頭瞄向高處;一批緊追屋頂,死死盯著髮男的身影。對講機聲此起彼落,快速交換金髮男的方位,黑衣人的行動宛如一張逐漸收緊的捕網,不斷嘗試將其退路壓縮到極限。
金髮男腳下踏過高低錯落的人字形屋頂,靈活避開突起的老煙囪與翹起的瓦片,他掠過一座懸掛著晾衣繩的小陽台,半空中飄來街角咖啡館的烘焙香氣,這與身後或下方黑衣人的咒罵聲交織,令這場逃亡增添了一絲詭異的戲劇感。
忽然,一抹火光在金髮男身旁閃過,他驚得一躍而起,迅速躲到水塔後方。原來是和他同樣從窗戶追過來的黑衣人,其中一人朝其身側開槍,想阻止他繼續前進。
雖不清楚黑衣人是否真會痛下殺手,但金髮男明白,若繼續待在原地,鐵定很快就會被他們給追上,同樣死路一條。於是牙一咬,繼續拔腿狂奔,沿途迂迴前進,或是邊尋找掩蔽物邊移動,以躲避槍擊。
遠處多瑙河的波光閃爍,猶如金線穿城。金髮男像猿猴般在屋頂間飛快穿梭,而黑衣人雖步步緊逼,甚至有人從樓梯爬上屋頂,試圖切斷他的路徑,但他總能巧妙消失在下一棟紅磚樓、或是灰色瓦房之後。這座城市的建築錯落有致,老城區獨特的人字形屋頂與現代化的鋼結構大樓交錯相融,可以說是相當適合跑酷的一個城市,也為他提供了天然的逃生舞台。
在雙方不斷追逐之下,逐漸來到城市較為熱鬧的街區。由於路上行人增多,黑衣人們看似也不想節外生枝,紛紛收起了槍。
這給了金髮男一絲喘息的空間。他尋思自己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擺脫掉那些黑衣人。而就在這麼想的時侯,他眼睛突然一亮,像是看見了前方的什麼,為此他還特意停下腳步,將視線定格在某個方向,然後嘴角越來越上揚。
但身後的吆喝聲變大,瞬間將金髮男拉回了現實,他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的黑衣人已經離自己不到數十公尺外的距離了。
是死是活,在此一舉,拼啦!
金髮男的眼神轉為堅定,他邁開步伐,順著剛才視線關注的方向,急奔而去。
但沒想到,在此條路徑上,竟有個黑衣人提前走上了樓頂。他才剛打開門,就見金髮男朝他直奔而來。而金髮男見狀居然不退或繞路,仍繼續朝他衝去。
他冷笑一聲,跟著伸展了下拳腳,好整以暇地等待金髮男自投羅網。
就在雙方即將接觸的剎那,黑衣人伸出雙手想抱住那金髮男,沒想到他突然轉身朝側邊一躍,並靠著牆壁的反作用力,瀟灑落到黑衣人的身後。
黑衣人大怒,迅速轉身朝金髮男抓來,還差點就被他構著了左手臂,但終究是慢了一步。脫身之後,金髮男繼續使勁狂奔,一下子就拉開了與那黑衣人的距離。
幾名後頭的黑衣人跟上後,繼續咬牙死追,無論金髮男如何加速,背後的腳步聲始終如影隨形。這時下方的黑衣人透過對講機發出指令,說這建築盡頭是大馬路,金髮男已無處可逃。追擊者士氣大振,他們還拔出手槍,全力封鎖金髮男的最後退路。
只是黑衣人萬萬沒想到,金髮男本就沒有要回頭或轉向的意思,他在臨近盡頭處時,腳步非但未減緩,反而還加速。要知道,此刻他們正處在近五樓的樓頂,若是不慎而摔落地面,鐵定活不了。
黑衣人的喊叫聲隱隱傳來:「小子,你不要命啦!」「快給我停下來!」
金髮男屏住呼吸,瞄準建築邊緣猛衝而去,接著腳尖重重蹬在矮圍牆上,身體如離弦之箭躍向空中。耳邊風聲呼嘯,視線中的街景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影。
落地瞬間,他屈膝一沉,順勢向前翻滾卸去衝力。最終,他穩穩地落在對街那棟剛巧矮了近半層樓的餐廳紅瓦屋頂上。
同一時間,身後黑衣人急奔至矮圍牆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成功越過大馬路。他們低頭查看,卻無法理解對方怎能精準地選中這樣的目標以及跳躍角度,結果既不失手,又毫髮無傷。難道他曾長期在此待過,故對周圍地形瞭如指掌?但就算如此,這麼做也太過大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金髮男站起身,抹去額頭汗水,朝對面的黑衣人揚了揚手,動作輕描淡寫,卻帶著十足的嘲弄意味。一名黑衣人舉槍欲射,隨即被同伴按下槍口。
金髮男見狀連忙倒退數步,並躲到通風井後方。他不敢再做逗留,迅速隱入屋頂陰影,幾個閃身便穿過建築間的狹窄空隙,最終消失在巷弄深處,追捕者再也找不到他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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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漸沉,金髮男小心避開空曠地帶,終於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鎮街區。他粗略估算,此地距離廢棄工廠應已有數十公里,周圍也不見有黑衣人的跡象,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奔跑了一整天,自己早就餓的發慌,然身上沒有半毛錢,一時也無計可施。
正躊躇間,一個看起來有點粗線條的中年男子,正巧迎面而來。就在倆人不經意擦身而過之後,那名中年男子的皮夾,就已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到了他手中,而男子渾然不覺,越走越遠,顯示其手法相當純熟老練。
金髮男翻看皮夾裡的錢,並滿意地點了點頭。他不敢在室外過多逗留,以免暴露行蹤,於是就在路上隨便買了幾塊麵包,然後就隨便找了家旅館準備投宿。
旅館老闆抬頭掃了一眼金髮男,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則直直落在金髮男左半邊鬆垮的臉上。好在,他也沒疑心太多,便向金髮男要了證件做登記。
金髮男又是一陣寒意爬上脊背,只能硬著頭皮將皮夾內的身份證遞了過去,手掌因緊張而微微發抖,但老闆似乎並未察覺,只是隨意翻看並登記在本子上,隨後就將鑰匙遞給了他。
金髮男趕緊收回證件,然後就快速步上樓梯。他暗暗慶幸,若早前不是鎖定那名中年男子、而是那看來更好下手的買菜婦女的話,那現在恐怕就很難自圓其說了。
他一路來到四樓,尋到房號,手按在門把上時不由自主地停了幾秒。他推開門,直到反鎖好房門的瞬間,他才將緊繃的神經稍稍鬆開,任由身體跌落在床上。疲憊像潮水般湧來,不知不覺便沉入了短暫的睡夢。
但睡沒一個小時,他就被惡夢給驚醒了,整個人還從床上彈了起來。意識到是做夢後,他呆坐在床緣,待睡意漸去,他才緩緩起身去洗了個澡,好沖掉這一身疲憊。
他站在浴室鏡前,指尖輕觸左臉鬆弛的肌膚,觸感冰冷而陌生。只見鏡中的倒影透著疲憊與迷茫,他低語道:「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該怎麼辦?」
洗完澡後,他便囫圇吞棗吃起麵包來。吃完了食物,感覺心情好了些,於是他一股惱地躺回床上。
他仰躺著,目光呆滯地凝視天花板,思緒如潮水般洶湧卻無從梳理。那些殘破的記憶碎片如破裂的拼圖,不斷閃現卻難以拼湊成形。那顆石頭究竟是怎麼回事?那些人到底是誰?我…我的人生……究竟是做錯了什麼,才會淪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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