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與活佛約定的行動時間,正式到來。
李昂迅速穿戴好裝備,在特製背心上安置好彈匣與爆烈彈,隨後將長銃槍與金鋼杵穩妥收於腰帶上。確認所有細節無誤後,他揹起背包,沉穩地踏出廂房。
大殿內,喇嘛們早已聚集,神色間流露著震驚與好奇。誰能想到,這樣一個驚天的秘密,竟隱藏在這座他們敬奉的寺院深處。當然了,這些人全是活佛從各大寺廟精挑細選而來的弟子,品性自然不在話下,故即便得知該秘密,亦無人會對外張揚。
正當眾人興高采烈地討論時,貢布卻獨自隱身於牆角,目光陰鬱,眉頭緊蹙,雙拳緊握到微微顫抖,指節泛白,彷彿正壓抑著某種翻湧的情緒。他明白妹妹即將去涉險,自己卻無能為力,這無助與懊惱如野草般在他心底蔓延瘋長。
李昂穿過眾喇嘛,來到大殿後方的樓梯口處,只見活佛已經在那裡等侯了。
不一會兒,卓瑪同樣從外頭走了進來,此時已換上緊身套裝的她,雖未顯露過多肌膚,但體態婀娜多姿仍隱約可見。平時她都是穿著寬鬆的僧尼布衣,如今為了任務義無反顧地換上如此貼身衣物,雖竭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卻仍舊難掩尷尬和羞澀。
卓瑪經過時,一些喇嘛慌忙低頭唸經,連耳根都悄然泛紅,不敢多看一眼。
見兩人來到,活佛連連微笑點頭,然後就領著他們往樓梯間更後頭走去。
這後方房間是一處完全獨立的空間,目前做為儲藏室之用。前半部放置一些清潔打掃的工具,僧人們偶爾會出入;而後半部則雜亂堆放著舊佛像雕刻、廢棄桌椅和破舊道具,蛛網與灰塵隨處可見,顯然已有多年無人問津。
眾人萬萬沒想到,這天大秘密竟然就藏在這裡!
喇嘛們一路緊隨活佛進入儲物間。隨著行進,昏暗的空間令每一步腳步聲都格外清晰。當楚慶和才望喇嘛默契地停下腳步,其餘僧人也立刻識相地止步,屏息不動,目光緊盯著活佛三人繼續深入,空氣中瀰漫著壓抑而期待的氣息。
儲物間前半部還有燈光照映,但後半部沒有,因此越到深處越昏暗,三人最後來到了儲藏室盡頭。
活佛撫摸牆壁,轉頭道:「你們都還記得每個細節嗎?」
李昂和卓瑪同時應道:「記得。」
「阿彌陀佛,甚好。」活佛點頭。接著於牆壁上摸索片刻,找到一處不起眼的小孔洞。他從脖子上取下一串佛珠項鍊,撥弄起佛珠,最後停在一個非佛珠的小型飾物上,狀如金鋼杵。
他將飾物插入牆壁的小孔,細心轉動數圈。一道低沉的「喀啦」聲響打破沉寂,孔洞右側的牆壁緩緩下沉,顯露出一條幽暗深邃的通道。
李昂先是取下夾在背心肩上的手電筒,朝洞內照去,這才看見了一些端倪,那是條看不見底的斜下坡道。
「這裡,就是迷宮入口了。」活佛悠悠說道:「記住,一旦進去之後,你們就再也無法從此處回來了,若是不能闖關成功,那你們就會永遠困死在裡頭。我最後還是希望再確認一次,即便如此,你們仍願意為我去冒這個險?」
李昂和卓瑪兩人不約而同,合十點頭應「是」。
活佛長嘆了口氣,「好吧,你們慬記我曾說過的每一句話,一切小心為上。」
兩人再次點頭,李昂對卓瑪說:「那我們出發吧。」卓瑪亦點頭,然後兩人打開手電筒,一前一後走進了秘道。
「阿彌陀佛,」活佛在洞口雙手合十,並深深地鞠了個躬,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我會在出口處等你們平安歸來。善哉。善哉。」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7dmXIExHV
洞裡陰暗,只靠手電筒微弱的光線劃開黑暗,前進時耳邊唯有靜默與回聲相伴。
這秘道空間雖然不大,但勉強可以兩人並肩而行,沿途並沒什麼特別難走的路,而遠處的坡道在手電筒的照射下閃著詭異光澤,彷彿一條通往深淵的險惡之路。
據活佛所言,地下迷宮是依魔女身體形象設計,而這秘道路線單一,正如食道般狹長不知盡頭,讓人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在一段漫長通行之後,這秘道不但越變越窄,越往下走,坡度還越來越陡。有些坡段更是時而接著四十五度,必需得用雙手撐壁才能不致跌落。終於,他們在遠處的黑暗中,看見了一點紅光。
李昂說:「看見光了,出口就在前方。」卓瑪輕聲回應。
他們繼續前行,地面忽然變得異常光滑,彷彿被一層濕滑的苔蘚覆蓋。卓瑪腳下一滑,差點失去平衡,驚呼聲尚未出口,便被轉身的李昂扶住。
「就是這裡了,」李昂說:「妳到我前面來吧。」
卓瑪默然應聲,她謹慎地從李昂右手腋下穿過,來到李昂前頭,過程中李昂還騰出了一隻手,護著她以免滑倒。她雙手雙腳穩穩撐住岩壁後,道:「我準備好了。」
李昂鬆開手,說:「好,我們走。」
卓瑪穩了穩呼吸,手掌一離開岩壁,便順勢前傾,任由重力牽引著滑向坡道深處。李昂稍稍調整姿勢,隨即跟上。
這滑坡之路竟出乎意料地平坦,沒有絲毫起伏,他們雙手輕觸岩壁,努力穩住重心,隨著坡度加深,滑行速度越來越快,耳邊響起風聲呼嘯,似乎隨時可能失控。
眼前那抹紅光亦逐漸變大變清晰,看似是個洞口,並且伴隨一股熱氣迎風而來。當兩人將至通道盡頭,坡度看似驟然變平,甚至微微上揚。
「準備!」李昂大喊。兩人速度依然不減,就在卓瑪滑出通道盡頭的剎那,李昂再次大喊:「卓瑪,跳!」
卓瑪聞言用力一躍,整個人飛在半空中,而她眼前迎面而來的,是一根巨大的圓柱岩,她迅速伸展雙臂,施以巧勁抱了上去;幾乎同一瞬間,李昂也靈敏地抓住她旁邊的另一根圓柱石,身形穩穩懸掛其上。兩人穩住身形後,環顧四周,只見腳下的岩漿沸騰翻滾,熱浪撲面,橘紅光芒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宛如地獄熔爐,宛如魔鬼張開的大口,欲將一切吞噬。
此處,被稱為『胃壁溶爐』。岩漿湖如活物般翻滾不止,熔漿偶爾迸發,在空中劃出明亮的弧線,濃烈的硫磺氣息撲鼻,幾乎令人窒息。在岩漿湖上方,是懸空如刀的尖刺與細長的圓柱石,此時他們正置身其中,而不知從何而來的陣陣低沉轟鳴聲,更讓人不寒而慄。
嚴格意義來說,這裡才是地下迷宮頭一道真正關卡,魔女食道不過是延伸的存在罷了。這裡就不得不讚揚設計者的智慧,巧妙運用食道底端的滑行,結合這渾然天成的地勢,讓前衝力道過猶不及都不行,因為稍有差池便可能墜入岩漿,令人膽寒。李昂心想,僅憑這一道關卡,估計就足以讓大多闖入者止步於此,甚至全軍覆沒。
好在,李昂他們事先有經過活佛和羊皮卷的提點,才能夠順利攀上這圓柱石,初步跨過了這邊門檻,然而危機還沒真正渡過,只要未踏上盡頭平台的地面之前,一切都還有變數。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小心翼翼地在各個圓柱岩之間跳躍穿梭,努力朝盡頭的平台方向一步一步前進;而在這過程中,李昂會刻意讓卓瑪先行,自己則做為殿後,如此以確保她的安全。
眼看平台已近在咫尺,卓瑪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照例雙腿用力蹬向下一根圓柱岩。然而,當她腳尖剛一觸碰圓柱岩時,一陣輕微的「咔嚓」聲傳來,伴隨著微不可察的顫動。卓瑪瞬間意識到不對勁,但為時已晚,或許是因為年久風化的關係,圓柱岩驟然從根部崩裂,她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朝岩漿湖直墜而下!
危急時刻,李昂毫不猶豫地收起雙腿,用力蹬踏岩面,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飛向卓瑪。他在空中用左手一把抱住了卓瑪的腰,接著舉起右手,朝前頭岩壁頂部發射一道鋼索。鋼索牢牢釘住壁頂,瞬間止住了兩人下落的力道,並順勢往前擺盪。
就在兩人盪至平台上方時,李昂立即轉動手腕切斷鋼索,兩人順勢拋向平台。
落地剎那,李昂緊緊護住卓瑪的頭和身體,讓自己的側身和背部先行着地,接著兩人就這樣側滾好幾圈之後,才終於停了下來。
卓瑪緩緩回過神來,胸口仍因驚魂未定而急速起伏,當逐漸意識到自己正被一個男人摟在懷裡時,佛門生活一向讓她避絕塵緣,這樣的接觸讓她既羞愧又無措,她的臉頓時燒得火紅,連忙輕輕推開李昂。
李昂跟著坐起,關心道:「妳沒事吧?」
「阿彌陀佛,多謝師弟相救,我很好,你呢?」卓瑪合十說。此刻的她,面紅耳赤,但慶幸的是,這岩漿湖照映四周呈紅通通的一片,悶熱同樣使人臉紅發燙,李昂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會察覺她的窘迫。
「我沒事。」李昂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做為異界獵人的他,皮肉傷乃是家常便飯,他早就習慣了,就算多有擦挫傷也並不礙事。
他環顧四周,目光忽然被平台邊的一件物品吸引,便快步走近撿了起來。
只見,那是頂被岩漿融去半邊的軍用頭盔,頭盔上赫然出現『卐』字納粹標誌,他心中為之一凜。
這時卓瑪已平復了心情,走到李昂身旁,問道:「怎麼了?」
李昂隨即將頭盔遞給卓瑪觀看,並皺起眉頭;「我記得在書中讀到,二戰時納粹曾組織探險隊,四處尋覓所謂的超自然力量,西藏自然也是他們的重點目標之一。只是沒想到,這裡竟真的出現他們的頭盔,迷宮的秘密,難道曾落入納粹之手?」
卓瑪搖了搖頭:「這件事,我倒是從未聽仁波切或是其他上師說過。」
李昂點頭不置可否,接著轉了轉頭盔,陷入沉思。
「我們快走吧,還有不少難關等著我們呢。」卓瑪說。
李昂再次點頭,此刻也不想再去深入探究,畢竟和任務無關,他將頭盔拋向岩漿湖,任其融入滾沸的熔漿中,隨即與卓瑪一同步入平台深處的隧道入口。
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3vpEcoLqC
下一道關卡,是為『小腸迷宮』,是整個地下世界裡最為主要的區域。
這迷宮雖名小腸,卻非一根腸子通到底那般的簡單結構,而是宛如錯綜複雜的迷宮網,條條道路相連,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便又會繞回了原處,彷彿一頭噬人的巨獸,將闖入者吞噬其中。
事實上,這小腸迷宮內部並無任何機關或陷阱,有的就只是最天然的橫坑暗道而已,就算其中有不少深坑,只要不太過粗心,基本上都能輕易避開。
然而,這也是設計最精妙之處,迷宮範圍廣闊,四周地形幾近雷同,長時間徘徊其中,會讓人逐漸迷失方向與時間感,總覺得自己老在原地打轉,然後個人意志和信心逐漸崩潰,發瘋似的想要逃離此處,最後結果就是,真的因為粗心而跌落某個深坑暗洞,屍骨無存,亦或是精力耗盡,只能在某條隧道中悲慘等死的命運。
活佛說:『要通此關,最重要的便是依循指標,永保耐心。』
耐心,正是李昂做異界獵人多年來,所訓練出來的強項。他曾經為了抓某隻狡猾的異獸,在灌木叢裡整整待了兩天兩夜,其間寸步不離,亦或是在範圍與這迷宮差不了多少的山洞林間裡出任務,一待就是好幾天,諸如此類情況經常有之,故小腸迷宮雖然規模龐大,但對他而言並非難事,更何況還有活佛的攻略在手。
小腸迷宮的隧道蜿蜒不止,彷彿永無盡頭。李昂走在前方,卓瑪則緊跟其後,兩人步步為營,與環繞的壓迫氣息對抗。他們時而蹲下,時而攀爬,岩壁粗糙,加之空氣中彌漫濕熱的氣息,讓汗水混著灰塵,刺得手心隱隱作痛,確實頗耗體力。幸得借助隱晦符號的指引,他們穩步前進,否則就算有如李昂那般頑強的意志,只怕最終也得消磨殆盡。
待行至一處岔路,李昂停下,凝神尋找岩壁上的蛛絲馬跡,隨後指著左側通道:「往這邊。」
卓瑪經過時抬頭看了一眼岩壁標記,隨即搖搖頭:「等等,是右側通道才對,這符號是雙重隱喻,得看第二層。」
李昂略一思索,輕笑道:「確實,我疏忽了,還是妳觀察得比我仔細。」
卓瑪嘴角微微一揚,語氣中帶著一絲得意:「看吧,帶上師姐我還是有用的。」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輕笑,緊繃的氣氛稍稍緩解。
確實,迷宮裡的這些記號大部份是鑿刻符號,或是簡單塗畫,甚至是以特殊地形暗喻皆有,整體來說不下三十餘種,每種記號代表的意義也不盡相同,比如記號所在處即是出路,但有些記號則是恰恰相反,指的卻是死路。故不了解符號的人即使發現它們,也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歸納和試錯,一旦判斷失誤,就得耗費更多時間重來。
最終,兩人成功走出迷宮,完成了這最簡單、亦是最困難的試煉。
ns3.139.84.223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