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郊區,一間老舊酒吧——
陽光透過百葉窗灑落,斑駁的光影映在桌椅上,空氣中瀰漫著木材、啤酒和煙草混雜的氣味,渲染出歷史的滄桑感。酒吧老闆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吧台上的玻璃杯,目光不時投向角落沙發,那裡躺著一個唯一還留在店中、且醉到不省人事的顧客。
這醉漢正是ODO遊隼小隊長克里斯.清崎。昔日意氣風發的英雄,如今滿臉鬍渣、衣衫不整,整日沉溺於酒精與自責的深淵中。老闆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報警或驅趕,只因他們是多年老友,彼此知根知底。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守護這個破碎的靈魂。
忽然引擎轟鳴打破酒吧的寧靜,一輛黑色加長禮車平穩停在了門外,車門打開,幾名西裝男從容下車。為首的老者身形微胖,慈祥的笑容裡透著不容忽視的威嚴。他推開門,徑直朝角落沙發走去。
「醒醒,快起來。」恍惚中,克里斯感覺有人在搖晃他。他皺眉翻身,宿醉的鈍痛像錘子般敲擊著腦袋,連思考都成了負擔,更別提搭理來人。
但下一秒,火辣辣的刺痛猛地襲上雙頰。克里斯不耐地揮開對方的手,低聲咒罵,卻還是坐起了身。
「你搞什麼鬼……」他抬起頭,宿醉的朦朧中,那張熟悉又意外的臉龐映入眼簾,他猛地一怔,喃喃道:「大隊長?」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ODO美洲區的大隊長巴爾克將軍。ODO機構成立之初,聯合國為平衡各方勢力,將責任區劃分為美洲區、亞洲區、歐洲區、非洲區及其它特區等五大轄區,美洲區總部更是設於紐約聯合國附近,以利往來。儘管組織近年來因人員短缺,經常需要相互支援,五大轄區基本上仍保持獨立運作與分工;在這架構下,每個轄區由各自所屬的主要成員國輪流舉薦德高望重的人士擔任總隊長,一任兩年。然總隊長職務多是象徵意義,真正負責運作的,還是仰賴數名常任的大隊長進行管理與調派,巴爾克將軍便是美洲區的其中之一。
「起來吧,」大隊長語氣溫和,微微一笑:「是時候回去了。」
克里斯愣住,目光游移於大隊長與地板之間,嘴角微微抽動,欲言又止。他腦中閃過那些犧牲的面容,每一張都像巨石般壓在胸口,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怎麼啦,請了這麼久的假,總該收心了吧,難道還不願歸隊?」大隊長道。
「我回不去了……」克里斯低聲呢喃。
「為什麼回不去?」大隊長語氣更顯柔和。「還在為尼日任務的結果困擾?我看過報告好幾次,沒覺得你的決策有問題,只能說,那是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克里斯嗤笑一聲,滿是苦澀。「我讓尼日士兵死傷慘重,讓隊友幾乎全軍覆沒,這也能算不可抗力嗎?這是我的錯,我應該為此負責。」
大隊長沉吟片刻,從口袋中抽出一封信,放在克里斯面前:「幾天前,尼日傳來感謝函,說他們已完全收復泰米阿,並聯合當地居民準備重建家園。那些因你們而存活下來的人始終感激不忘,說倘若沒有你的小隊,,這一切根本無法實現。你們成功地完成了使命,他們將會立碑紀念你們,這是榮譽,也是信仰,你可以放下了。」
克里斯伸手搔了搔頭,像是對這封信有些不知所措,卻依然不發一語。
大隊長緩緩道:「既然選擇了這份工作,有些事情本就無法全然由人掌控,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說穿了,你就是運氣不佳罷了,當初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所以立即批准了你的假,你該不會會錯意,誤以為已經被我踢出ODO了吧?」
見克里斯仍沉默,大隊長微微嘆了一口氣,隨即挺直身軀,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語氣多了一絲堅定:「你是我得意的手下,我可不打算就這麼放你走呢。」他轉頭朝老闆招呼了一聲,隨即又看向克里斯:「走吧,不管你現在做何感想,總之先跟我回總部,回去後再慢慢詳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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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穿梭紐約街道,霓虹燈的光影交替劃過車窗,彷彿映射著克里斯內心的混亂與疲憊。他望向窗外,刻意避開大隊長的目光,讓自己沉浸在翻湧的思緒中。所幸,大隊長似乎也刻意如他所願,一直通話,彷彿在給他足夠的空間,好讓其沉澱心靈。
當車子駛過獨角獸總部的標誌性建築時,螳螂等四人的身影瞬間浮現在克里斯腦海中;憤怒、自責、悲傷交織在一起,將他拉回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打從一開始,他便錯誤地決定與他們合作,而他們的任意妄為使得任務屢屢失控,最終釀成如今的悲劇。儘管恨他們,卻在回想起那四人最終的結局後,這股怒意又慢慢被無聲的嘆息取代。
無盡的愧疚與無奈,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胸口,既拔不掉,也忘不了。
當車子停在ODO總部大樓下時,克里斯的心情越發沉重。他曾無數次踏進這座大樓,充滿自信地帶領隊伍執行任務,但今日的他,卻像背負了千斤重擔,甚至生出了轉身逃跑的衝動。然而,大隊長的聲音如同一記清醒的鐘聲,將他的念頭打散:「快跟上吧,無論你現在怎麼想,這裡依然是你的家。」
電梯裡,大隊長輕聲問:「酒醒了嗎?」
「多虧車上的那杯果汁,我好多了。」克里斯低聲回應。
大隊長微微一笑:「那就好。」
電梯內的沉默令人窒息,克里斯盯著逐層上升的樓層數字,內心掙扎如潮。他幾次想說話,但到喉嚨時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終於,在幾乎壓抑不住的焦慮中,他低聲開口:「大隊長,我知道這樣的請求很無理,但……能否再允許我休息一個月?」
「還在糾結尼日之事?」大隊長問道,語氣不帶苛責。
克里斯低下頭,神色複雜,沉默不語。
大隊長亦未再多言,只是帶著他一路走回辦公室。當他們即將抵達,兩個在門邊等候多時的身影,一見大隊長歸來,立即起身,整齊地敬禮喊道:「大隊長好!」
大隊長點了點頭,邊走邊說:「都一起進來吧。」
兩人禮讓大隊長先行,克里斯經過那位高大壯漢身邊時,對方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克里斯則輕輕搥了幾下對方的肚子,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這人與克里斯熟識,代號『鐵拳』,是美洲區一位頗具聲望的小隊長。
進入辦公室後,大隊長徑直走向自己的座椅,而三人則站到了他的辦公桌前。
「來者是客,」大隊長望向那名瘦高的男子:「我先介紹兩位本區的小隊長,這位是鐵拳,我想你們應該認識了,而這位是遊隼。」
瘦高男子主動伸出手來,禮貌地說:「幸會,我是歐洲區的同仁,代號教士。」
三人互相握手致意,幾人寒暄了幾句之後,大隊長開門見山便道:「我想大家都忙,就不廢話了,你們應該都知道近來發生在瑞典的墜機事件吧?」
鐵拳和教士同時點頭,而克里斯則因長期醉生夢死的狀態,對外界發生的大事一無所知。他雖毫不在意,但見大隊長似乎是想先討論他們的任務內容,事涉機密,他覺得自己不適合留下,於是抬手道:「大隊長,我先去外面等。」
大隊長搖了搖頭:「不必,你也聽聽無妨。」
克里斯一聽,只能無奈地待在原地,沉默不語。而大隊長見其模樣,料想他不明所以,於是便將整個事件詳細說了一遍,甚至包括那些肇事鳥人的奇怪傳聞。
鐵拳率先發問:「瑞典政府有向ODO正式提出申請嗎?」
「自然沒有,」大隊長回答得斬釘截鐵:「目前看來,該墜機事件被官方視為一般事故,而鳥人僅僅是無憑無據的謠言,因此他們沒有理由向我們提出援助。」
鐵拳皺了皺眉:「既然如此,那與我們何干?」
教士略作沉思後推斷道:「難道……,組織打算主動介入調查?」
大隊長露出一抹笑容,點頭說道:「真不愧是有著歐洲最睿智小隊長的美稱,教士果然聰明。沒錯,這就是我召你們三人前來的主要原因。」
三人一陣面面相覷,皆感詫異,因為在人力匱乏的現在,ODO已幾乎未再主動介入個案。而令克里斯更訝異的是,大隊長為何也把自己算在內。
鐵拳撫了撫下巴:「ODO已經多年未曾動用三個小隊協同執行任務,這起碼是特B級以上任務才有的待遇,那鳥人真是那麼厲害的異獸?」
「鳥人是否為異獸尚未可知,」大隊長說:「若這只是單純的異獸事件,那倒罷了,我也不會找你們來。但此次似乎非比尋常,你們可還記得埃及的美尼斯事件?」
一聽到美尼斯事件,三人皆默契地點頭,畢竟在當時曾轟動一時,只要是在這行業相關的人,必定都略知一二。此時,克里斯還同時想起了鷹眼,以及他對自己說過的一些話。
大隊長接著道:「我也不賣關子了,就一次和你們說清楚吧。根據最新秘報,曾涉及美尼斯事件的幾個主要獵人集團,近日竟不約而同派出大量人力物力朝歐洲聚集,規模非同一般。雖然,他們的目標似乎就是那所謂的鳥人,但僅僅為了一隻未經登實的異獸,如此勞師動眾,未免也太過詭異,故組織懷疑其背後或許還有什麼其它的動機或原因。」
教士道:「確實,這些大集團都是精打細算的商人,不會隨便做賠本生意。」
「沒錯,」大隊長回道:「回想當年,那些集團為了不存在的秘寶相互廝殺,而作為獵人組織上級機關的我們,卻對內情一無所知,等風暴過後,還得被動出面替他們收拾殘局。為了避免此類事件重演,在三天前的高層會議裡,包含我在內的所有人皆一致決定正式介入此事,這起案件雖然發生在歐洲,但經討論後,決議由我來主導此項任務。」
鐵拳說:「所以,大隊長決定先發制人?」
大隊長城堡哈哈一笑:「是的,你們此回行動有兩個重點,第一,協助瑞典政府和中國政府還原事件真相,並釐清鳥人的真實性;第二,密切監視三大集團的一舉一動,隨時向我彙報。」
「三大集團?」鐵拳皺眉問:「我只知獨角獸集團和夜星集團,另一個是誰?」
「你們想不到也正常。」大隊長平靜地答道:「那是近年迅速崛起並轉型的中藥商會,道天會。」
「道天會?」鐵拳和教士對望一眼,似乎都沒有印象,而克里斯則瞬間聯想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李昂。
大隊長並未再多解釋,而是轉向教士:「這夜星集團,你們歐洲區自然最為熟悉,所以交給教士你負責,可以嗎?」教士微微一笑,點頭應下。
接著大隊長看向鐵拳:「獨角獸集團是你的最愛,交給你沒問題吧?」
鐵拳雙手握拳,滿臉興奮:「當然沒問題!」
最後,大隊長的目光停在克里斯身上,語氣轉為柔和:「至於道天會,就請你來處理了。」
克里斯微微一怔,目光掠過教士,聲音中帶著一絲遲疑與抗拒:「我對道天會了解不多,聽說他們的主要根據地在亞洲,找亞洲區的小隊來支援應該更合適。」
大隊長左眉揚起,輕撫下巴,狀若思考道:「東方有句俗諺叫什麼來著,『有恩必還,有仇必報』,是這樣說沒錯吧?你報告上曾提到救過一位道天會的上級獵人,曾在尼日任務中救了某個道天會的上級獵人。這等恩情,在他們的觀念中可是刻在骨子裡的,他必然會回報。既然如此,不找你要找誰?」
克里斯搖了搖頭,輕聲道:「是他救了我,不是我救他,他根本不欠我什麼。」
「哦,是我搞錯了?」大隊長笑意未減,語氣卻不容置疑:「這豈不是更好?若你主動表現出報答恩情的意願,他又怎能推辭,這不正是拉近關係的好機會嗎?這組織現階段看似最無威脅,但對我們來說仍然陌生了些,此刻正是合適的切入點,你既還了恩情,又對任務有所幫助,那何樂而不為?你就幫我個忙,除了套些消息之外,也趁機深入了解一下這集團,這些資訊對未來或許會非常有用。」
克里斯沉默片刻,依然試圖推卻:「我已經很久沒出任務了,這麼重要的任務,我沒有自信能夠勝任,還是請大隊長您另尋……」
還未說完,鐵拳便在大隊長的暗示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豪爽地打斷道:「行了行了,別婆婆媽媽這還是我認識的遊隼隊長嗎?你要是一直不振作,怎對得起那些犧牲的弟兄。放心吧,這事有我頂著,你就當去歐洲散心好了。」
教士見狀亦適時補充道:「鐵拳說得沒錯,我們是一個團隊,有事大家一同分擔解決,你儘管安心就是。」
三人輪番勸說,語氣或懇切或調侃,試圖撥動克里斯心中那根緊繃的弦。他則不時露出苦笑,低頭看向桌上的檔案,內心天人交戰。
看著大隊長那滿臉笑容地望著自己,克里斯知道自己已然上了他的當,怕是推托不掉了。他暗嘆一聲尋思著:是啊,那些逝去的隊友,若在天有靈,他們會如何看待如今的自己?
猶豫片刻,他終於抬起頭,聲音沙啞而低沉:「好吧,就這一次。」
「這才對嘛!」鐵拳哈哈大笑,輕搥了一下克里斯的胸膛,接著隨口問道:「既然是多小隊的任務,怎不見中隊長來開會,好歹讓我們認識一下也好吧。」
相比於常態編制的大小隊長職務,中隊長則是屬於任務型編制,僅在多個小隊協同任務時才會授命,故只有少數員額配置,而由資深小隊長暫代的狀況亦常有之。
大隊長解釋道:「暫時不會有中隊長,鐵拳小隊和遊隼小隊將以支援名義,各自前往歐洲,我已經和歐洲區的蒙哥馬利大隊長商量好,他會安排簡單的任務給你們作掩護,所以你們三隊實際上雖然協同運作,但對外仍是得保持獨立行動的表象。」
他頓了頓,續道:「當然了,若是事態發展有需要的話,我會立即增派中隊長或其它支援,這點你們大可放心。」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點頭表示理解,就是要他們暗地行的意思。
隨後,四人開始細緻討論任務細節。散會後,教士站起身,對眾人微笑道:「那麼各位,我先行返回歐洲了,到時候再見。」鐵拳與克里斯與他握手道別。
就在克里斯跟著準備離開時,大隊長再次叫住了他,目光意味深長:「806會議室有人等著見你,快去吧。還有,遊隼隊長,歡迎歸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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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信步走到806會議室門口,他握住門把,卻遲遲沒有推開。他內心的猶豫再次浮現,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準備好去面對任何人,面對未來的一切。
就在他遲疑之際,會議室的門突然朝裡移開,他見狀自然鬆開握著門把的手。
門一打開,迎面而來的正是許久不見的驢子。他顯然注意到門把的動靜,立刻上前開門,並熱情地給了克里斯一個大大的擁抱:「隊長,歡迎回來。」
醫生緊接著也跑來,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隊長,我們等你很久了。」
克里斯輕輕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三人寒暄幾句後,他轉頭望向會議室內,只見裡面還多了五張陌生的臉孔,有男有女,且全都相當年輕,他們在他進門的那一刻,便同時站了起來,神情嚴肅,眼中流露出些許緊張。
驢子注意到氣氛有些拘謹,於是大聲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的隊長,遊隼隊長,最棒的隊長!」五人聞言,立刻跟著掁臂高呼,反覆大喊「遊隼隊長」。
醫生湊過頭,輕聲對克里斯說:「他們全都是新進隊員,組織這次給力,我們的小隊又再次滿編了呢。」
克里斯點了點頭,嘴角微揚,並在驢子的示意下,上前幾步站到隊員們面前。
他先是環顧眾人,發現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整理好心情,才開口道:「初次見面,就讓大家見到我這副頹廢的模樣,還真是不好意思。」他指了指自己未刮的鬍子,自嘲地笑了笑。
見眾人給了自己一些微笑,氣氛大為輕鬆些,他續道:「相信各位應該都已知道,我和小隊先前發生的事了。或許你們會懷疑,像我這樣的人,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隊長?能否帶領你們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他頓了頓,掃視了一圈眾人,語氣略帶沉重:「說實話,我不會怪你們的懷疑,因為我也一直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
他再次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堅定:「沒關係,但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有的是時間相處。有一點我可以保證,我絕對會傾盡所有,一同面對挑戰。至於我究竟值不值得你們的信任,就讓未來再由來你們評價吧。」
一片寂靜中,驢子接過話頭,聲音高昂:「沒錯!我們一起加油,一起成長,大家齊心協力,共同面對每一次挑戰。我們是最強的小隊,遊隼小隊。」
眾人被他的話所鼓舞,隨即齊聲高呼:「最強的小隊!遊隼小隊!」聲音此起彼落,整個會議室彷彿被熱血點燃。
克里斯看著眼前這群年輕的面孔,感受到他們眼中閃爍的堅定與熱血,那股無畏無懼的氣勢,猶如當年的自己。胸膛中,一絲久違的熱意燃起,彷彿微光照亮了他疲憊的靈魂。「謝謝你們,那麼夥伴們,我們準備出發吧!」
眾人再次掁臂高呼,聲音震耳欲聾,彷彿一場狂熱的慶典,那高昂的氣勢甚至吸引了不少室外人員駐足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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